又問：“懷孕幾個月了？可曾給孩兒取名？”

“婆婆，快滿六個月了。”沈支言著肚子，眉間郁散了些，“名字還不曾取。”

婆子笑著應罷，又拉著說了會子話。沈支言漸漸松了心神，眼角眉梢都舒展開來。

天亮了一些，婆婆去給熬粥，讓躺在床上休息，原不想驚擾婆婆，奈何老人家盛難卻。

上床躺下后，初時倒也無礙，誰知躺了半刻，腹中忽

如刀絞，疼得冷汗涔涔。

手了，發現下竟然流了。

霎時怔住，心里一陣慌，淚珠也開始在眼眶里打轉。隨著一陣惡心頭暈，腹中絞痛更加厲害。

強撐著喚了幾聲“婆婆”，由于聲音太過虛弱，婆婆一直未能聽見。

咬著勉強支起子，慢慢挪到榻邊，想要下床，卻覺雙一，接著“咚”的一聲栽倒在了地上。

吃疼地“啊”了一聲，頓眼前金星迸，下不斷涌出，很快染紅了。

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拖著子向門邊爬去，素白衫在青磚地上拖出長長的痕。

一邊哭著，一邊嗚咽著喚道：“婆婆……婆婆……救我……”

“救救我……”

第75章 第75章“生了，生了，孩子生出……

朔風凜冽,卷著大雪撲簌簌打在門板上。沈支言蜷在青磚地上，指尖深深摳進磚里。下洇開的猩紅在上蔓延。

“婆婆......”

氣若游地喚著，呵出的白霧轉眼消散在寒氣中。腹中痛的如刀絞,那尚未出世的小生命在一下下踢打著，仿佛在絕地掙扎。

冰涼的磚地過單薄衫滲進骨髓,連蜷的力氣都沒了。

三個多月前在西域,薛召容還握著的手描摹孩兒形狀,如今那些溫存都碎在了顛沛流離中。

突然劇烈抖起來,染的十指拼命護住腹部，死死咬著,淚水混著冷汗滾落,眼前已是一片昏黑。

恍惚間,看到一間茅草屋，煙囪里還飄著幾縷炊煙。張了張口，嘶啞地喊著：“婆婆……婆婆……”

可聲音微弱得連自己都幾乎聽不清。

緩了口氣,夠到旁邊的一只陶罐,用盡最后力氣，猛地將它推了出去。

“砰”的一聲，陶罐砸在院中石板上，碎裂聲驚了廚房里的婆婆。

老人索著走出來。沈支言拼命地，待走到自己跟前，死死攥住的角，聲音抖地道：“婆婆……我肚子疼，流了……救救我……”

“流了？”婆婆聞言一陣慌,連忙索著往院外走，“你等著。我這就去尋大夫。”

朔風卷著雪花灌進門廊，沈支言倚著門框艱難息。單薄的衫被冷汗浸,寒風吹過便如刀割。

下黏膩的跡在裾間蔓延，每一下都牽扯出撕心裂肺的疼。哆嗦著撕下一截擺，可那點布料轉眼就被鮮浸。

待意識開始渙散時，院外終于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婆婆領著個須發花白的郎中踉蹌奔來。

老大夫一見那滿地猩紅就皺起了眉頭，急急搭上腕間：“夫人且撐住，這脈象兇險，怕是要流產大出。”

流產大出？沈支言聞言渾一，還這麼小，還不想死。

慌地一把抓住大夫的袖，淚水混著冷汗滾落地求道：“大夫，求您，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和孩子，我夫君還在征戰，還沒給孩子起名字。”

老大夫見緒激，連忙按住抖的手腕，道：“夫人且寬心，老朽定當竭盡全力。”

他說著從藥箱取出安神的丸藥，又細細診了脈象，最后開了一些藥，又親自去給煎。待煎好湯藥服下，見氣息漸穩，這才與婆婆一同將扶到榻上。

“夫人切記要靜養，萬不可再勞神氣。”大夫臨走前再三叮囑，“這胎象雖險，好在止及時。待老朽明日再來診脈，開幾副安胎的方子。”

沈支言虛弱地點點頭，一張消瘦的小臉上滿是淚痕，哽咽著向二人道謝。

老婆婆坐在榻邊，手掌輕汗的鬢發，溫聲哄道：“丫頭莫怕，老婆子活了這麼大歲數，見過多兇險的，最后都過來了，你也會的。”

是的，會的，一定會的。

這世上有太多苦命的人，薛召容就是其中一個，最后不也過來了嗎？

湯藥苦的氣息在屋縈繞，就這樣在床榻上靜養了半月有余。每日連翻都不敢，生怕驚了腹中脆弱的生命。

夜深人靜時，常常著肚子發呆，原以為懷胎是件喜事，卻不想這般艱難。

——

薛召容原擬待大軍攻至荒城便一舉奪下京城，豈料西域與北境接連生變，薩木被迫回援。

薩木一回，主戰地便無增援，薛召容只得調最后一批軍隊直皇城，卻不想薛盛早已在京城周邊布下天羅地網。

更棘手的是，薛盛邊那位趙陵，此人劍出神化，打斗時招招直取要害。

薛召容與他在城樓下纏斗多時，劍所過之，連墻檐上的燈籠都被劍氣削落七八個。將士們失了主帥指揮，漸漸被得陣腳大。

西域那邊亦是烽火連天。薛盛早前在邊疆埋下的暗棋此刻盡數發，那些著胡服的騎兵對戈壁地形了如指掌，時而佯敗敵深，時而借著沙暴突襲。

薩木雖帶著銳死士左沖右突，卻像拳頭打在棉花上，生生被拖到百里之外。

待到第七日黎明，薛召容著傷亡過半的將士，終是鳴金收兵，退至三十里外的臨漳城。

這一拖便是數日，薛召容遲遲等不到薩木的援軍，只得另謀他法。

他命將士分作數，番襲擾四京城各要害，今日破東門糧倉，明日燒西郊馬場，攻勢雖不浩大，卻如附骨之疽，攪得薛盛寢食難安。

如此拉鋸月余，京城外烽煙不絕，百姓紛紛攜家帶口逃往他鄉，昔日繁華的街巷竟空巷。

自那日起，薛召容便暗中派人四搜尋沈支言的下落，可即便是一批又一批的探子撒出去，卻始終杳無音信。

他心知薛盛也在掘地三尺地尋人，他不知沈支言究竟藏何，是否已落薛盛之手。

每每思及此，他便如百爪撓心，焦灼難安。

可大戰當前，他為主帥，斷不能因私廢公。縱使心中煎熬，他也只能在軍務稍歇的間隙，親自帶人往附近城鎮暗訪。

然而兵荒馬，流民四散，尋人便如大海撈針。

一月過去，沈支言仍似人間蒸發，毫無蹤跡。

又過半月，薩木終在西域大破薛盛伏兵向這邊趕來，鐵騎所過之連克數城。

可待他們星夜馳援時，途中又遇幾番纏斗，等到兵臨城下，期間又耽誤了半個多月。

倆仨月過去，薛召容與薛盛已鏖戰數回，雙方皆是人困馬乏，勝負懸于一線。

薩木率軍趕至那日，恰是久旱逢甘霖，春雨慢如。

將軍接，薛召容當即重整部署，鐵桶般圍住皇城，箭雨如蝗，攻勢如，得薛盛連息之機都無。

破城那日，京城大街兩側的桃花一夜盡放，將士們踏著滿地落英沖進城，裹著花香的東風拂過染的鐵甲，形了對比鮮明的景象。

春曉風暖，薛盛一襲明黃龍袍立于宮門玉階之上，后的殿門已是他最后的屏障。

他著玄甲染的薛召容，忽地勾起一抹譏誚笑意：“薛召容，兜兜轉轉，終究要在此決生死。聽聞沈支言至今下落不明？算算日子，怕是快要臨盆了吧？”

他這話狠狠扎進薛召容心口。數月來，兩方人馬幾乎翻遍九州每一寸土地，偏生那懷著孕的沈支言竟如化雪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薛盛忽然低笑出聲：“說來也奇，一個雙子的人，能藏到哪兒去呢？”

宮墻外桃李紛揚，襯得薛召容臉青白。都這個時候了，薛盛竟還能在這里說風涼話。

他手握長劍著對方，戰場的風霜在他眉宇間刻下滄桑，卻襯得那雙眸子愈發銳利沉靜。

此刻他無心多言，只盼速戰速決，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也好早日去尋他的妻子。

薛盛見他沉默，又是一聲冷笑：“那日在宮中我便同說過，這世間男子皆不可靠，縱是你薛召容也不例外。你為這江山社稷，為這九五之位，對的下落不聞不問，始終不曾出手相救。若你當初肯施以援手，也不會消失。或許......”

他聲音陡然一沉：“或許此刻已平安誕下孩子。可你為了權勢地位，竟連妻兒都能棄之不顧。我倒要問問，似你這般無無義之人，如何配坐這龍椅？如何服得了天下民心？”

他又嗤笑一聲，眼底翻涌著譏誚與不甘：“你以為我齷齪？可你又比我干凈多？我確實不擇手段，弒父奪位，可若非被至絕境，誰愿這麼做？你呢？你那所謂的父親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這世道何曾善待過你我？什麼，什麼仁義，在你眼里，不也早了虛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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