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禮部尚書阮大人也晉為太傅,位列三公。
江硯深則獲封鎮魂大將軍,賜“護國佑民”金匾。
江義沅更被破格冊封為驍勇大將軍,為歷代以來首位將軍。
薩木,獲封戰時最高殊榮,暫留京城,職待定。
戰之時,若非這幾家勠力同心,這江山未必能打下來,故土更難以收復。
如今有他們輔佐朝政,加之薛召容施政果決,恩威并施,昌國很快便重現太平景象。
然而時日一長,九五之尊終究逃不過歷代帝王都要面對的大事,那就是選妃封后。
此事一旦開了頭,就一發不可收拾。
多日以來,奏折不斷飛上案,字字句句都在勸諫選妃立后之事。老臣們跪在丹墀之下,聲進言:“國不可無君,君不可無后。中宮之位空懸,終究有損國本啊。”
有人道:“皇上,既已登位就該盡快延續子嗣,培育儲君,如此,國家才能安穩。”
諸多言論層出不窮。
薛召容每每展開這樣的奏本,眉間便凝起深深的壑。他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對朝臣們解釋:“朕已有結發之妻,此生此世,朕絕不會另娶他人。”
可那些老臣們卻愈發惶恐,無妻便無子,無子社稷又何以延續?朝堂之上漸漸流言四起,有人甚至擔憂這新立的江山又要。
群臣諫言愈發熱切,這日早朝,幾位白發蒼蒼的老臣竟當庭跪諫,以頭搶地:“陛下,中宮不可久虛啊!還請陛下盡快選妃立后。”
“陛下,不可再拖了,還請陛下三思。”
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完全沒有退讓的意思。
薛召容高坐龍椅,著階下跪伏的臣子,這些日子積的怒火與痛楚終于再難抑制。
他從龍椅上緩緩起,向金鑾殿外。此時殿外春明,繁花似錦,暖風裹挾著芬芳撲落。
這番景象看起來是那樣好,可這滿目春落在他眼底,卻似褪了的水墨,愈發黯淡。
他默了片刻,沉聲開口:“朕知曉諸位卿皆是為江山社稷殫竭慮。可你們當中,有誰真正味過思妻之痛?誰又真正了解過朕?你們亦有家室,亦在為家中老小奔波勞碌。朕又何嘗不是?”
“朕從來沒有貪圖過這皇位,曾經,朕所求的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幸福生活。年時,希每日能嘗到母親親手熬的一碗粥,父親能常伴我左右,過節時,一家人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地吃一頓飯。”
“后來年歲漸長,我便愈發尋常人家的溫。我拼命用功,在父親跟前竭力表現,只盼能得他一句夸贊,幾句鼓勵。”
“直到那年春日,我十七歲,在園林的曲徑上,遇見了沈支言。當時年歲尚輕,卻已是生得眉目如畫,笑起來時,似乎連滿園的春都黯然失。肩而過的剎那,我恍惚覺得,連風都停了,枝頭的花竟在一瞬間綻得更盛,芬芳撲面,熏得人神魂俱醉。”
“那是我第一次知曉,何為心。”
“自那以后,我心里便悄悄生了新的念想,不求江山萬里,不求權勢滔天,只愿尋得一心人,白首不離,生兒育,共筑一個溫暖的家。”
“可世間事,說來容易,行來卻難如登天。有時你傾盡滿腔熱忱,換不來對方半分真心。有時你百般遷就,終究討不得一個回眸。偏生我是個執拗子,認準的事,九死不悔。總想著,既肯下苦功,終能得償所愿。”
“后來我終是娶到了,那樣一個溫良善的人兒。給我的,不止是之親的歡愉,更是刻進靈魂里的疼惜。”
“或許你們覺得,天下萬千子,總會有再合心意的。可是你們不懂,這茫茫人世,唯有沈支言,用一副韌心腸,撐住了我搖搖墜的意志。”
“從前我活得像陷在泥沼里,越是掙扎,越是沉得深,四周黑得不進。直到的出現,那束落進來的時候,我發了瘋似的想要抓住,想借著這點明亮,從污濁不堪的境地里掙出去。”
“原就是沒道理的事。心時不明所以,癡纏時也不知緣由。可后來才懂,我癡迷的,是骨子里那韌勁兒——能讓我在絕境里,忽然又生出勇氣來。”
“那些年我過得實在苦,我也曾惶,也曾自卑。沒有至,不得親緣,活得像個孤魂。旁人不經意一句溫言,就能讓我記掛許久。我貪心得厲害,總想討要更多、更多。”
“可對我說
,若有人待我好,予我溫,并非是施舍,亦非憐憫,而是我足夠優秀,足夠好,該應得的。教我直脊梁,教我看清自己該走的路,鼓勵我一步一步往前走,沖破束縛,發揮最大能力走到最高的位置,為自己,為蒼生,爭一回。”
“還教我,要學會先自己。”
“是啊!我以前好像從來不知道如何去護自己,只知道再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就可能得到想要的東西,就可以得到父親的疼,親友的關懷。可是,后來我才知曉,我都沒有過我自己,別人又如何去一個不知自的人呢,哪怕給與幾句溫言語,也不過是可憐你罷了。”
他的眼睛紅了,聲音幾度哽咽。
“以前,我從來沒有將最好的一面展現在世人面前,展現在面前。我讓人看到的,只有親王府的二公子,只有冷漠無殺人如麻,只有隨便一個人都可以嗤笑的可憐蟲。這樣一個我,那時候還沉浸在不自知中。后來是沈支言點醒了我。”
“萬幸,我與是一類人,骨子里都帶著不肯認命的倔強,有時候比我更明白,更通。并非絕世之姿,亦無驚世之才。可我的,正是這副與我魂魄相契的人兒。我自知算不得什麼完人,但既尋到了這顆與我共鳴的心,便是拼盡此生,也要給溫暖,護周全。”
“大戰前,被薛廷衍囚在皇宮數月,那數月我不知是如何熬過來,但是后來的,但卻從未與我說過一句怨言,甚至都還在安我,沒事的沒事的,只要還活著就好了。”
“后來,他隨我躲到西域,懷了孕,依舊沒有半分怨懟,反而鼓勵我要支撐住,還撐著子為我披甲。替我整好戰袍,說著心的話。還說,等我回來,到那時,給我們的孩子取一個名字。”
說到這里,他停了很久,雖面上看起來平靜,可眼中已是淚水翻涌。
他再次緩緩開口:“給我的底氣,是讓我在尸山海里也能咬牙前行。”
“諸位說得對,國不可無后,家不可無主。可我與沈支言,早就是彼此的半條命。的魂魄嵌在我的心里,的一切都烙在我的記憶力,你們說,這教我如何能親手剜出來?”
“誰能呢?你們能嗎?若是你們的經歷與我一樣,你們能做到嗎?”
“我自就失去了母親,沒有人教我如何去做。以前,我連一個普通人都做不好。后來,我在心中了最大的依靠。”
“以往,陪我過著憋屈的日子,著諸多委屈,連最簡單的家庭飯菜都未與我吃過幾頓。如今,我登基為帝,我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勢,可到頭來,就要棄了另娶?你們說,你們能做的到嗎?這同拿刀絞碎心肝有何分別?”
他不笑了一聲,笑得那樣苦:“皇位?我如今確實肩負江山之重,可這九龍座,從來就不是我心尖上頭一份的重量。”
“我可以做一個明君,但首先,我得是個有擔當的夫君。”
“此生,我只管問心無愧地守著眼前這江山,盡我所能為天下蒼生謀福祉,至于后世如何,自有天命定奪。”
“若有誰覺得朕德不配位,大可以站出來。刀劍也好,謀略也罷,只要勝得過朕,這龍椅便讓誰做。皇位從來不是哪家私產,唯能者居之。”
“但是此生,我的妻,也只有沈支言一個。”
他目沉沉掃過殿中跪伏的群臣,輕點過幾個影,道:“是你覬覦這九五之位?還是你覺得朕無后便是德不配位?”
龍袖翻飛間,他又指向另一人:“卿上的折子最多,朕倒不解,你急什麼?你也有結發之妻,膝下兒,合該懂朕此刻心境。”
“即便朕今日續了香火,即便朕嘔心瀝教出個儲君,可誰能擔保,來日登臨大位時,定能做個明君?”
“朕都不能斷言的事,諸位,誰敢擔保?”
“朕能登臨九五,非獨因野心使然,亦非朕有經天緯地之才。若非摯扶持,良朋戮力,只怕至今仍困于親王府那一方天地。”
他的語音冷了幾分:“你們這些朕選妃立后者,今日記住,若再敢以江山社稷為由,迫朕辜負真心,這龍椅便由他來坐。朕倒要看看,這世間可有斷絕、拋妻棄子之人,真能坐穩這江山,為天下蒼生謀得萬世太平。”
這世間多的是野心之輩,可也有人,所求不過是一方溫暖屋檐、一個知心人、一份面差事,既能護得家宅安寧,亦能為國盡一份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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