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無所謂。
只要他們多捐一些錢就好。
梁懷暄正與人談,側臉廓在燈下顯得格外深邃。徐宣寧低聲提醒了什麽,梁懷暄這才擡眸來。
岑姝的目在他的領帶上頓了頓,才注意到,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他竟然還戴著送的那枚素銀領帶夾。
兩人又對視了幾秒,岑姝先別開了眼。
就好像是,心照不宣地當作剛才的那個吻,沒有發生過一樣。
“怎麽了?”黎清姿觀察細致微,放低聲音問了句:“剛才在樓上,你懷暄哥哥惹你不高興了?”
岑姝搖頭,“沒有的事。”
黎清姿和岑心慈對視了一眼,察覺到岑姝的臉肯定不是因為生氣才這樣,心下已然了然。
黎清姿又打趣似的和岑心慈說了句:“沒想到,以前我們做同學,現在又要做親家了。我早早就開始準備了,看來接下來有得忙了。”
岑姝的香檳險些灑出來,“清姨,您說什麽呢?”
“當然是準備婚禮啊!”黎清姿臉上的笑意更深,又親熱地挽住岑心慈的手臂,“我這第一次當婆婆,可是天天跟有經驗的太太們取經呢。諾寶的婚禮,一定要風風的。”
“是啊。”岑心慈也笑了,“沒想到一轉眼,兒都要嫁人了。”
黎清姿又說:“阿慈,你仲記得嗎?以前我總羨慕你有個。真好,之後,佢就系我個啦。”
“因為有你這樣的好婆婆,我才放心。”
“放心,我同晉鵬都把諾寶當自己家的孩子。”
岑姝張了張,想說什麽,卻發現兩位母親已經挽起手,說說笑笑地走遠,又開始討論起了婚禮場地的選擇,像是明天就要把送上紅毯一樣。
時間真的過得好快。
如果不出意外,再過半年,就要嫁給他了。
.
拍賣會準時拉開帷幕,賓客們座。
今晚的主持人是聖濟晚宴用的港島金牌主持。
第一個環節開始。
“今夜,我們很榮幸地邀請到兩位特別的演講嘉賓,分們的故事和經歷。”主持人聲音溫有力,“首先有請自閉癥兒嘉嘉的母親,都柏林三一學院特殊教育需求碩士……”
兩位特邀嘉賓演講過後,現場掌聲如。
到了軸的拍賣環節,穿著白西裝的拍賣師陳容款步上臺。
這位港島拍賣界的傳奇,以專業素養和驚人控場能力在一衆男拍賣師中穎而出。經之手的拍品,曾創下26倍溢價的驚人記錄。
陳容面帶微笑,聲音清亮地介紹:“本場首件拍品——油畫《流俗夜》,由國際新銳畫家Wendell先生慷慨捐贈。”
Wendell,溫擇奚。
今日明德的陳院長一同出席,溫擇奚則作為邀嘉賓出席,捐出了三幅畫作作為今晚的拍品。
“起拍價是一百萬。”
話音剛落,場已有人舉起號牌。
陳容目如炬,“前排出價一百二十萬。”
“中間席位一百五十萬,後排一百八十萬,謝這位先生。”
陳容和岑姝的視線對上了一眼,朝略微頷首,又微笑詢問後排那位賓客:“要不要二百萬?”
對方欣然加價。
“兩百萬。”
“兩百五十萬,要不要再加?”
陳容適時煽氣氛:“三百萬好嗎?”
……
第一幅拍品《流俗夜》的競價一路攀升,最後來到了八百萬。陳容環視全場,“場還有沒有更高出價?Eight million,last chance.”
最終,槌聲清脆落下:“。八百萬,是司小姐的0528號牌。”
第一件拍品順利。
“Stella,我佩服你。你夠膽。”司念卿優雅地收回號牌,借著掌聲的掩護,偏頭對岑姝低語:“未來老公就坐在臺下,你還敢公開拍賣前任的畫作?”
他們幾個人本就在崇德書院讀書,司念卿當然知道那個Wendell先生是誰。
司念卿的餘掃向男賓席首排——
那個男人依舊保持著閑適的坐姿,修長的手指疊置于膝上,看不出半點緒波。
“工作而已,我明正大。”岑姝看回去,面不改,“多謝你支持做慈善。”
司念卿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竟然從岑姝的裏聽到了“謝”這樣的字眼?
反應過來,突然端坐起來,故作矜持地說:“那你下次請我飲下午茶咯。”
“當然。”
……
今夜的氛圍輕松愉悅,拍賣會中途休息十五分鐘,岑姝起去洗手間,剛洗了手,打開手機就看到whatsapp彈出一條新消息——
L:【在哪?】
岑姝忍不住腹誹,這男人還真是夠難懂,接完吻像沒事發生,現在又給發消息問在哪做什麽?
岑姝回複完消息,拿著手機往回走。
月傾瀉,環景池兩側種著高大拔的香樟樹,樹葉隨著微風輕輕搖曳。
岑姝停下來拿著手機在等梁懷暄的消息,不經意地擡起頭,目驀地頓住了。
一道清瘦修長的影站在不遠的香樟樹下,向。
溫擇奚今天穿了一套西裝,岑姝一眼就認出來,是一套曾被當作生日禮,送出去的Saint Laurent男士西裝,致剪裁,清冷斯文,很適合他。
岑姝微微一愣,眉心也隨之蹙起。
不過短短幾天未見,溫擇奚消瘦了不,他的神態中著幾分頹唐,眼神黯淡。
庭院燈燈在溫擇奚的側臉,鍍上一層和的。
他向岑姝的目深沉複雜,眼神在看見的短短幾秒快速變換,從驚喜,到貪、溫,最後變一種幾乎要溢出來的難過。
他的角了。
似乎藏著千言萬語要說。
岑姝收到溫擇奚短信時就知道,這場見面避無可避。有些話必須說,才能讓彼此真正解。
岑姝站定腳步,擡眼看向他,又平靜地他:“溫擇奚。”
溫擇奚有些拘謹又無措地攥了下手,吸了一口氣,最終扯出一個練習過無數次的笑容朝岑姝走過去。
最終停在恰到好的社距離,他聲音發:“Stella…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在那天發了三條消息之後,岑姝沒有回複,像是石沉大海。
可他不甘心,剛才在會場他和陳院長坐在一起,看到岑姝站起,他還是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跟了出來。
“中場休息時間很短,你要說什麽?”
溫擇奚看著眼前這張朝思暮想的臉,來之前在心裏反複排演過數次的話語,此刻卻忽然頭發,最終只出幾個字:“我去了渣甸山。”
岑姝眼睫一,有些詫異,又輕輕蹙眉,“什麽?你去找爺爺了?”
“嗯。”溫擇奚扯出一抹幹的笑容,“我把那些錢還給了他,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太遲,但當年選支票是因為——”
“我都知道了。”
溫擇奚的呼吸驟然停滯:“什麽?”
岑姝輕聲說:“我說,我都知道了。”
他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你怎麽會……”
“是爺爺告訴我的。”岑姝不知想到什麽,有些輕嘲地笑了聲,“其實剛開始,我真的不願意相信。”
“……對不起。”
有個問題困在岑姝心裏很久,現在終于可以問出來了:“你如果想要離開,我可以給你錢,你為什麽要選擇接我爺爺的支票?”
溫擇奚低了下頭,笑得倉白又無力。
最終聲音低啞地說:“我不能...諾寶...我沒得選。我不想拿你的錢。我想到未來只能在你爺爺手底下工作,要我能見到你,卻永遠只能地看你……我不甘願。”
溫擇奚喃喃地重複了一遍:“我不甘願。”
“溫擇奚。”
“嗯?”他擡眸看向岑姝,眼睛已經驀地紅了。
岑姝在此刻想起的是那個壞得要命,和接過吻卻又態度奇怪的梁懷暄。
忽然舒展眉眼,說:“我一開始的確怪你,怪你背叛我,站在我爺爺那邊。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夥伴、盟友,那時候你甘願做我的樹,我一腦地向你傾瀉緒,我們本來就不是什麽健康的關系,我也知道你的為難。”
說完舒了口氣,臉上漾開一抹笑,“但現在,我不怪你了。”
溫擇奚整個人僵在原地。
四年了。整整1460個日夜,他終于又看見岑姝對他笑。
靜靜站在香樟樹下,明眸皓齒,笑起來顧盼生輝,宛如一只優雅的白天鵝。
可這個笑容卻讓他心髒痛。
“你怎麽能……你怎麽能不怪我?”溫擇奚的聲音啞得不樣子,笑著笑著突然嘗到鹹的味道,“我不明白,為什麽?”
岑姝,你該恨我的。
你可以不喜歡我了。
求求你你恨我吧……
起碼,不要忘記我。
溫擇奚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站在原地,他的外貌出衆,男人掉眼淚本就讓人詫異,眼淚掉在他珍的西裝外套上,暈開深的痕跡。
岑姝著他抖的肩膀,突然覺得鼻腔發酸,心底并不是沒有任何。在慨,慨年時候純粹的,最後卻走到這一步。
可有些決定做出了就不能反悔。
在得知溫擇奚真的要離開之後,曾經找聞墨要過錢,著急又不甘:“只要我給他更多的錢,他就不會走了!給他雙倍!三倍!他就不走了對不對?”
聞墨面無表地看著,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攞錢可以。”他一語中的,“但你分得清嗎?你究竟是中意佢,還是因為占有?你對朋友,甚至你鐘意嘅公仔都唔肯拱手讓人,又或者是同阿爺鬥氣?”
岑姝突然失聲。
才發現,自己的真心也摻著雜質。
一種發自心的難過湧上來。
像個孩子一樣手足無措,仰起臉號啕大哭,“可是我就是我不想他走!我就他和小宜兩個好朋友啊——”
斷斷續續地泣不聲,哭得很傷心,“我們說好的一起去倫敦,我們一起去泰晤士河,去館的!”
聞墨看著,了眉心,嘆了一聲:“傻妹。”
“用錢留住的人,以後還是會走散。”他起走過來,把妹妹抱進懷裏,安地拍了幾下的後背,“這是他的選擇,不是你的。”
岑姝現在仍能想到,那時候在哥哥面前哭得那樣狼狽。
但至那時的眼淚是真的,年的有過晃神間的心是真的,就連此刻的釋然,也是真的。
記得溫擇奚的那些好,也不想他過得如此痛苦。開口說:“已經過去四年了,我們都長大了,你不要留在過去了。”
溫擇奚面慘白,形也跟著晃了晃。
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可他還是這麽拙劣地著一個不可能的人,虔誠地等待一個永遠不會降臨的奇跡。
溫擇奚閉了閉眼,想起拍賣會即將開始前,他見到了那個男人。
那時候,他和陳院長還在角落和演講嘉賓談。
他不經意一瞥,看到那個男人長鶴立,被一衆名流奉為座上賓,他游刃有餘,從容不迫,臉上的笑意始終很淡。
直至岑姝的出現——
那個男人的目看了過去,鏡片後那雙永遠平靜的眼睛,忽然泛起了漣漪。
溫擇奚緩緩睜開眼,痛苦的緒在腔裏沸騰,他看向岑姝,“最後一個問題,可以嗎?”
“什麽?”
此時,會場的鋼琴聲傳來,樂聲正逐漸推向暴雨般的華彩片段。
“要是沒有他。”幾秒後,他像是孤注一擲地說:“沒有聯姻,你願不願意跟我走?我們離開港島,去一個你說過的,沒有這麽複雜的地方……”
話未說完,他忽然笑了,笑得腔發疼。
多可笑啊,連假設都是奢。
花園裏依舊靜謐無聲,只有微風輕輕拂過香樟樹葉,發出沙沙的細微聲響。
岑姝張了張,正要開口說什麽,一道低沉的男聲突然打破了這片刻的寂靜:“嗯,在這。”
男人的嗓音低沉,聲音中裹挾著一不易察覺的倦意。
岑姝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擡眼看了過去。
梁懷暄站在不遠。
他站在那裏多久了?
岑姝的目往下。
他竟然在煙?
那支未完的煙在他指間明明滅滅,煙灰積了一截,像是已經靜靜燃燒了很久很久。
他神淡漠地看了一眼,邁步朝這個方向走了過來,每一步都踏在了鋼琴曲的強拍上。
梁懷暄的目在岑姝的臉上停留片刻,而後轉向溫擇奚。
“很憾。”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無論什麽前提,恐怕都無法回應你。”
溫擇奚看著突然出在眼前的男人,啞口無言。
梁懷暄只是站在那裏,上位者甚至無需擡高下頜,與生俱來的迫已讓溫擇奚自己垂下了頭。
其實他的眼神裏并無任何藐視的意味,可溫擇奚卻覺得被看穿了一切,那些不堪的心思瞬間無遁形。
“梁……”岑姝腦袋混一片,開口剛想他的名字,卻被打斷——
“溫先生,幸會。”梁懷暄略一頷首,面無表地開口,“我是諾寶的未婚夫,梁懷暄。”
花園裏,最後一個音節落下。
鋼琴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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