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 小冬寧，真的是要長大了。……

上朝的時間早，天邊的魚肚白都還沒有起，各位大人們就要坐著轎子、騎著馬，趕往宮門。

章淩之昨夜沒休息好，窩在轎子裏又瞇了會兒，進宮門前，又問街邊賣豆花的婦人要了瓢冷水，沃把臉，幹淨。待清醒過來點，方才穿過街，進了宮。

皇帝今日心不錯，之前貴州司山賊叛一事，派去的員已傳來捷報：招功，叛平定。

不費一兵一卒，便功平，實乃喜事一件。

今日朝議順利，早早地便散了會，各袍的員們群結隊地，沿漢白玉石階而下。

章淩之剛從太和殿退出，便尋到楊秀卿邊，“恩師。”他手舉玉笏，恭謹地行個禮。

楊秀卿著他那把長髯，掃了他一眼，“怎麽？我瞧著你今日眼下泛青，昨夜沒休息好？”

“是。”他直起子，淡淡苦笑，“小兒不好養啊，貴，又心思細膩，實在是磨人得很。”

“嗯！”揚秀卿角玩味地一撇，“我看你這模樣，分明是樂在其中嘛！”

章淩之笑著搖搖頭，無力反駁。

“說回正事。”楊秀卿拍拍他的肩，“這次你給皇上舉薦的這個安使，很不錯，一去貴州就能定乾坤，把那山賊叛得服服帖帖的。我看陛下這次對你的表現，頗為滿意。”

“恩師傅謬贊了，我不過是提了幾點法子，最終還得是靠陛下，英明聖裁。”

楊秀卿細細觀察他，臉上平靜無波，不驕不躁，一點也沒有年輕人居功自傲的矜驕之氣。不錯，自己沒有看錯人。

“今兒下午，陛下又要召集閣議事，我猜測，是為著與北戎和親一事。究竟要派哪個公主出去和親，陛下為難呀……手心手背都是，他個做父親的狠不下心，要拉我們去做壞人呢。”他笑說，話語一頓，眼睛錨住他，“淩之，你可有什麽想法？”

章淩之默了會兒，開口道：“既然恩師發話，那我鬥膽提一句。屬下以為，五公主最合適。”

似乎早料到他會有此一言，楊秀卿眉尾一挑，“五公主？”

“是。”

“您也說了，陛下手心手背都是，但手心和手背的畢竟不同，而五公主，就是那手背上的。”他面不改地說出一串話。

“陛下心中或許早有偏向，只等著人來給他推這一把。”

楊秀卿默默點了點頭，旋即捋著胡子，揶揄笑道：“淩之，真不想做這駙馬爺？”

五公主的心思，朝野上下心照不宣。

“無心于此。”他堅定地回。

楊秀卿手指著他，調侃道：“你呀，忒狠的心了，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哎。”他嘆口氣，“不過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你的建議，我會上達聖聽的。我呀，老了老了，這神頭明顯大不如前了，很多事兒，是有心無力呀。”

“師傅就盼著你，能夠早日閣，我這首輔的位置，遲早是要到你手上的。”

楊秀卿退休在即，章淩之就是他給自己謀的一條後路。遠離朝堂之前再給後生提拔一把，日後哪怕卸甲歸田，也不至于朝中無人。

“恩師言重了，屬下不敢。”

“哼！”他一撇，睨他一眼，胡子都吹起來了，“你不敢？我看吶，你是敢得很吶！臭小子。”

章淩之垂下頭，并不搭話，面上也并無喜。

楊秀卿重重拍了拍他背，“不錯，你有這份心，在場上，什麽都能鍛造出來了。”

“多謝恩師擡。”

“就是你呀，也老大不小了，朝中像你這般年紀的，還有幾個未娶妻的？”

“你這事業蒸蒸日上，也是時候尋個房中人，給你把家裏持持了。”

“家中有嫂嫂料理，不急。”

“你！我正要說你呢！你到底怎麽想的？你說說你……這麽大個人了不娶妻，你嫂嫂一個寡婦也不改嫁！你知不知道，同僚們都怎麽說你的……”

“有所耳聞。”他淡定依舊，仿佛外面那些桃傳言污的不是他。

“清者自清，別人要說什麽，我自然管不住他們的。”

“你……！”楊秀卿被他這事不幹己的樣子氣得噎住，“你呀你！你不是相信什麽清者自清，你是狠不下心和他們母子割席！”

他那個賴著不改嫁的寡嫂就先不說了，那倒黴侄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三天兩頭的在外面惹事。

他無奈，唯有長嘆：“淩之啊，你這個人，有手腕，有能力，更有野心。可只一點，太重義！”

“只恐以後，要其所累。”

*

冬寧這幾日漸漸爽快了，章淩之念了驚嚇，放休息一段時日，沒有再盯的功課。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養足了神，下午又擼起袖子，開始了那大鬧天宮的勁兒：不是蹲在草叢裏抓蟋蟀、就是坐在的工作臺上塑泥人……待玩了一手泥，又仰頭站在園子裏的枇杷樹下，眼地著那金黃的果子，嚷著要上去摘枇杷。

“別鬧！這是章大人家的果樹，你休得胡來！”

“就是摘幾顆果子嘛，小叔叔定不會責怪于我的。”噘著，不高興地嘟囔。

芳嬤嬤竟被噎得說不出話。想這丫頭剛來的時候，還知道小心呢，而今在章府待了有段日子，竟是越發膽大了起來。

這都是章大人縱容的結果。

家仆拿了張梯子來，架在枇杷樹上。冬寧卷了卷袖子，非要自己上去，被芳嬤嬤生生攔下，最終還是家仆挎著籃子，替摘了滿滿一籃的枇杷。

小冬寧接過那籃子枇杷，圓滾滾、金燦燦的，飽滿得正是時候，散著一點果的清香。實是人極了。

可抱著籃子，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孃孃真是煩人，想要自己上去摘嘛，是吃現的，都了大半味道去了。

冬寧把枇杷帶回疊彩園，趁著芳嬤嬤做晚飯的功夫，立刻從枕頭下將珍藏的話本子出來，一邊趴在桌上翻看，一邊嘬枇杷。看到興，兩只小腳勾在一起，高興得啊。

“寧姐兒！快來吃飯啦！”芳嬤嬤將泡著折耳的酸湯魚擺上桌，輔以一碗清炒芝麻葉，再配上兩小蝶辣椒面，冬寧最吃地黔東菜，齊活了。

芳嬤嬤了一聲，屋裏頭沒人應。往常，只喊一遍，冬寧便迫不及待地沖出了門。

心中奇怪著，推開門，卻見冬寧正埋頭趴在桌上，手邊堆滿了剝下來的果皮兒。

“你這丫頭，一下吃這麽多，也不怕涼著肚子！”責怪幾句，上前拍拍冬寧，“快來吃飯。”

“孃孃……我肚子不舒服……”冬寧頭都擡不起，虛弱的聲音從臂彎間悶悶地傳來。

“瞧見沒！讓你一下吃這麽多枇杷果！”連忙將攙扶起，“來，先去喝幾口湯。”

冬寧借著芳嬤嬤的臂膀，緩緩站起，一張小臉兒煞白。

“呀！”芳嬤嬤瞟到椅子，瞬間嚇了一跳。

冬寧疑，順著的眼神轉頭看過去，卻見自己剛剛坐過的椅子上竟殘留著跡。

嘶！

“孃孃……！”

芳嬤嬤握了握的手，安地笑道：“無事無事，我們寧姐兒啊，這是要長個大姑娘了。”

小冬寧第一次來葵水了。

肚子疼得不行，只得躺回了床上，在被窩裏，懨懨地看著芳嬤嬤在屋裏頭忙前忙後。

娘親以前跟說過，姑娘一般到了這個年紀都會來葵水，這是們“長大人”的標志。所以在看到跡的那一刻，倒是并沒有什麽太害怕，只是娘親沒告訴，來這個鬼東西，肚子會這麽疼呀。

將弄髒的都收拾好了，芳嬤嬤來到床前，蹲下，大掌得熱乎乎，進去，在的小腹上。

“疼得厲害嗎？”

冬寧委屈地點點頭，都失了，額頭冒著細細的汗珠，眼皮子耷拉著，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冬寧本就弱畏寒，這疼痛恐來得洶湧，免不了要遭一番罪。

哎，就不該讓吃什麽枇杷，誰想到今日會來這遭？

芳嬤嬤正自責著，到手漸漸涼了下去，遂起，“我去給你熬一碗紅棗姜茶飲下。”

小廚房裏沒有紅棗，芳嬤嬤只好出了疊彩園，去趟大廚房。

夜漸濃，府裏頭有仆人開始沿回廊上燈。

芳嬤嬤小心翼翼端著姜棗茶，慢慢往疊彩園挪，剛下抄手游廊，便迎面撞上章淩之。

見著芳嬤嬤，他似有驚訝。

“嬤嬤怎的還在這裏？冬寧今晚不是約了小友去延僖館嗎？”

那個什麽“玉瓶先生”說《西游記》，心心念念了好久，章淩之連馬車都給們主仆派好了，竟還是沒有走。

“是……”芳嬤嬤支吾著：“寧姐兒子偶微恙，未能去。”

“雪兒又不舒服了？”

“嗯……是……是有點不適，不過并無大礙，歇息歇息便好。”這種事，不好同他開口，便想著搪塞過去。

夜昏昏，章淩之過燭，仔細去瞧這老仆婦的神，只覺躲躲閃閃、言語間頗為吞吐，甚是奇怪。

瞟到手上端著的湯水，一子濃烈的姜味兒，混雜著棗甜香。只略一思索，瞬間，他便明白了過來。

“雪兒可是來癸水了？”

聽著他淡定自若地吐出“癸水”兩個字，芳嬤嬤肩膀僵直，抿了一線。

“唔……”

“姑娘頭一次來……子不大爽利……”

章淩之微愣，沒料到這才是第一次。

看來雪兒小朋友，真的是要長大了。

他轉頭，向旁的茯苓吩咐：“去拿個手爐過來，燒熱了送來疊彩園。”

“是。”

思及這是第一次，章淩之想了想，到底放心不下。

“我去看一眼。”

“呃……大人……”芳嬤嬤要開口阻攔，卻見章淩之長一邁，月牙的影沒了燭影中。

嘆一口氣，局促地了手掌，躑躅半晌，只得邁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