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雪兒，過來” 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茯苓姐姐，小叔叔醒了嗎？”

茯苓端著空了的藥碗，推開門，就見冬寧又站在臺階下，秀眉細蹙，急切地追問。

搖搖頭，冬寧失落地垂下眼睫，披風邊的一圈絨被西風吹得了，弱伶仃的人兒立在肅殺的園子裏，萬分可人憐。

茯苓嘆氣，一天來問五六遍，鼻尖都凍紅了，就是不願意進屋。

“雪兒姑娘，進來等吧，屋裏頭暖和。”

“不了……”倉皇地搖頭，眼底閃過一抹心虛。

“有嬸娘和姐姐在，我就不添了。”

知道，王月珠也在屋子裏，章淩之昏迷了兩天，就伴在床邊，不解帶地照顧了他兩天。

最重要的是，不敢進屋，不敢面對他。想想那晚發生的一切……怕是這輩子……都沒臉再見他了。

一思及此，又不心生憂愁，話說間，就又紅了眼睛。

人泫然泣，茯苓看了都不忍，可也不知是何緣由，只好搖搖頭，端住空碗下了臺階，一手攙過冬寧，帶著往園門外走，“姑娘還是先回去吧，在外頭凍壞了子，怕是主子醒來又要惹得他心疼。”

冬寧默然不語，任由茯苓帶出了燕譽園。

怏怏地回了疊彩園，冬寧推開門，熱氣熏人，芳嬤嬤早把屋子蒸得暖烘烘的。

失神地解去肩上的披風，順手丟給芳嬤嬤，自己又趴到了桌邊，睜著眼睛發魔怔。

芳嬤嬤將披風掛上架，忍不住發問：“章大人還沒醒嗎？”

“唔……”冬寧搖頭，又把頭埋進了雙臂中，只把個沉默的背影對著芳嬤嬤。

章淩之昏迷這兩天，日日都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只知吃飯睡覺，連跟書坊老板約好的話本子也無心修改。

醒著的時候就跑去燕譽園門口蹲守，要不就窩在小書屋，過窗口往他臥室門外探。

想起冬寧那晚的形容狼狽，加之章淩之莫名其妙跳湖，芳嬤嬤始終不解發生了什麽，想問，都問不出口。

夜深，冬寧剛從浴房出來，芳嬤嬤給往上塗抹著潤油膏，茯苓就遞來了消息：

“雪兒姑娘，主子醒了！”

冬寧唰地站起，這幾日死灰般的面龐終于乍開一笑，“真的嗎？！”

“是呀，就是人被冷水侵了骨，還虛弱著呢，姑娘快去瞧瞧吧。”

笑容猛然僵住，又緩緩回了床邊，“我……就先不去了吧……他……他醒了就好，我怕去了……打攪他休息……”

芳嬤嬤和茯苓都覺出奇怪。

冬寧只是抓著膝蓋上的子，抿得發白。

“那……那行……那我就先回去了，姑娘什麽時候想來看看，過來便是。”

冬寧點點頭，茯苓福一福子，合上門退出去了。

“寧姐兒，你到底怎麽回事？！”芳嬤嬤憋不住大喊：“章大人昏迷醒來，論理你定然要去問安的，怎麽能躲著不見呢？這也太失禮了！”

冬寧含著淚花，栽倒進床裏，背過去不理會。

芳嬤嬤心一慌，沖到床邊掰住的肩，“是不是……是不是那晚章大人對你做了什麽？！”

憋了三天的話，終于問出了口。

冬寧執拗地背著，肩膀不停抖：“沒有……什麽也沒有……沒有沒有！”

忽然嚎啕大喊，踢蹬著，淚水順著臉頰唰唰沒錦枕。

他就是什麽都不要對自己做，他寧願跳進湖裏凍死……也不願對自己做什麽……

明明應該激他的，可是心裏……又有種說不出的難過。也鬧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麽，在難過什麽。

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他，喜歡到像在犯賤。

淚水毫無顧忌地流淌，埋枕頭中，嚶嚶哭泣。

芳嬤嬤也被鬧得紅了眼眶，只覺像有人在狠狠擰著一顆心。從後面擁住冬寧，“好好好，不去了，寧姐兒不想去，我們就先不去了……”

拍哄著的背，口中哼唱起旋律。小姑娘哭過勁兒了，在低聲的安眠曲中，沉沉睡去。

*

章淩之從昏迷中醒來，已然兩天了。

整整兩日，冬寧愣是沒有去看過他。甚至連小書屋也不敢去了，就窩在疊彩園，不踏出門一步。

害怕，害怕會遇上他；可又擔心，不知他病如何，便托芳嬤嬤過去打聽。

“聽說這兩天還在喝粥，不過能進一點沫了。”

聽過芳嬤嬤的彙報，心寬了寬，面上含笑地翻開手稿，又執筆修改起了稿子。

著冬寧消瘦的背影，芳嬤嬤嘆氣，移步過去，擋住傾洩在紙上的天。

“都快三日了，于于理，你也該去探探吧。”

手中的筆頓住，紙上洇開一圈墨漬。

沉思半晌，把筆擱在筆架上，垂下的眼睫輕，模糊著眼底的悄愴哀傷。

是啊，總還是要面對他的。自己寄住在人家府上，總不可能一輩子躲著不見面吧？

早是一刀晚也是一刀，不如趁早挨了這刀。

“孃孃，把我的披風拿來吧。”

冬寧卷著狐裘披風，手捧銅喜鵲登枝手爐，在芳嬤嬤的跟隨下往燕譽園去。

茯苓正在門口守著，見冬寧過來了，高興地迎下臺階，一把拉過，“太好了，雪兒姑娘你可算來了！主子都念了你好幾天呢，從一醒來就在等你。”

冬寧被說得臊了臉，抿一笑，連聲抱歉，“這幾日了寒，上不大爽快，不想把病氣又過給小叔叔，便挨到今日才來。”

知道是在找借口，茯苓也沒有破，只是熱地笑笑，“姑娘稍等，主子正在會客，我去通稟一聲。”

歡快著跑上臺階，敲響了門。

“進來。”

是他悉的冷冽的聲音。冬寧心一，想起那晚他吹在耳邊燙熱的氣息，只覺自己像被置于冰火兩重天中。

手不由得摳了手爐，腔裏在咚咚打鼓。

“主子，雪兒姑娘來了。”

還在床邊彙報公務的馮琚放下折子，眼神問詢了下章淩之。

“讓進來吧。”

“是。”

馮琚不安地合上奏折，“那章閣老……我就先走……”

“不急，先把手上這個折子批複完。”

“是。”馮琚又重新打開奏折，提起筆，全神貫注了起來，側耳聆聽。

冬寧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青袍小端坐床邊，一邊垂詢，一邊筆疾書。

他則虛靠在床頭，一單，半攏薄被，眉頭輕輕擰著，專注思索，口述著示下的批複。

聽到門口的靜，他擡眸，眼神和在空中彙。

冬寧呼吸一滯，剎那白了臉。

他面不改，手指了指桌旁的椅子，示意先坐著等會兒。

馮琚的目隨章淩之手指的方向去，登時愣了神。

站在門口，裊裊娉婷，雪白狐裹著鮮妍的小臉兒，杏臉桃腮，烏發，這烈烈冬日，卻將所有春都傾瀉在了一雙帶怯的水眸中。

乖乖！這看起來不近人的章閣老，竟在府上藏了這麽個絕。瞧這姑娘，年紀小得很，怕是才不過剛及笄。若是長以後，該不知如何地豔冠京華呢。

馮琚已然看呆，疏忽，脊背生出一涼氣，他幽幽地轉頭，正對上章淩之寒涼的目。

心中一個哆嗦，他不自然地低下頭，又把眼神放回了奏折上，“咳咳……大人還請繼續，繼續。”

章淩之抿抿，聲音又沉了幾分：“記上：此事尚需斟酌，宜再詳察……”

他瓣開合，吩咐不停，那青袍小就勾著頭，目不斜視地記錄。

冬寧站在門邊，遠遠看著，不敢挪步過去。仿佛一靠近，就會被他的氣息裹挾，又讓那晚洶湧的、沉香氣的回憶卷土重來。

他神專注，眉頭總是蹙著，好像很難有得以舒展的時候。瘦了，也蒼白了，向來強健的軀虛弱地倚在床頭，話說急了不時還要咳嗽兩聲。那青袍小聽了，連忙就把熱水遞過去，被他擺擺手，擋回去。

是看他這樣，心就難過得要命。又想起那晚，他決絕跳冰湖中的影，霧氣又漫上了眼眶。他寧願自己這麽遭罪，都不願，他就是對太好，太護了。好到無法招架，無法不去心……

“啪”！青袍小將奏折一合，收起筆，起行個禮，“章閣老，那我就先走了，有事您遣人通傳，卑職隨時待命。”

“嗯。”章淩之點頭。

馮琚轉便走，離開時還是忍不住，瞥了眼冬寧，邁過門檻匆匆走了。

屋肅謹的氛圍消退，冬寧垂眸不敢直視，不安地往芳嬤嬤邊靠了靠。

“嬤嬤，勞煩您先在外稍後，我有話想和雪兒單獨談談。”

冬寧驚訝地擡頭，不可避免地對上他嚴肅的目。

心虛地咬上，抱著手爐的手掩在披風下，瑟瑟發抖。

芳嬤嬤看了眼冬寧，還是點頭，退了出去。

門在後“砰”地一關，一個哆嗦，像是被宣判了死刑。

“雪兒，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