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私會“郎” 將哄得心花怒放。……

冬寧是個任的孩子。

經過今天這一夜, 自己前所未有地認識到這一點。

夜裏睡下，裹被子，側面朝牆壁。時間都過了亥時, 卻還是睡意全無, 腫著一雙眼皮, 瞪著一對大眼，愣愣地看牆上的燭影發呆。

忽然, 腳下的被子被掀開, 芳嬤嬤往裏面塞了一個湯婆子進來。

“孃孃……”

“別多想了，快睡吧。”芳嬤嬤也是被折磨得疲累不堪，有什麽話，只想等到明天再說。

把下進被子裏，撅著嘟噥：“我是不是真的太任了……”

“嗯。”說起這個, 那可就不累了, “你自己打眼看一圈, 有幾個姑娘像你這樣的？還不是跟在父母邊, 都敢給別人惹出這麽大的禍。”

唔，怪不得小叔叔不喜歡自己……

他今晚看起來好累好累的樣子, 以前朝堂的事務再繁忙，都沒有見過他如此疲累的模樣。而自己好像除了煩他，還是煩他。

這樣的小孩兒，一點也不可。

“孃孃, 我以後一定會懂事的。”

“嗯。”替掖被角，敷衍地應一句。

這話, 說了太多次了，芳嬤嬤耳朵聽得都要起繭子了。回回明心志，可從來也沒有做到過。

一想起這次離家出走的後果, 氣不打一來，隔著厚被子用力拍一下的屁，“你這個小畜生！你是不知道，這次你離家出走，給章大人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被子聳了幾下，冬寧磨蹭地轉過，閃著腫脹又真誠的大眼睛發問：“怎麽了嗎？”

“大人這次為了找你，什麽胡府、裴府全都去了一遍，還用了兵馬司。現在朝野上下，全都知道，大人他收留了榮的兒。”

“啊？！”冬寧嚇得掀開被子坐起。

當時離家出走，從沒想到會有這一層後果呀。

怪只怪，章淩之找人太大幹戈。

“那怎麽辦？！”這下是真急了。

還記得，三年前在仰蘇樓，章淩之同說的那一番警告之言。

“日後在京中，不可旁人知曉你的份，否則的話，你父親，這輩子都不要再想回京了。”

怎麽辦？怎麽辦呀？！

以他現在的地位，只要輕飄飄一句話，就能父親死在地方，再也回不了京都。

“幹什麽？趕躺回去，當心凍著。”芳嬤嬤一下把按回床上，被子蓋上去。

木木地躺下，又木木地向頭頂的帷帳，像靈魂出竅的軀殼。

“孃孃，你說……小叔叔會不會真的讓爹爹一輩子都回不了京呢？”

不要啊，那怎麽辦？再也見不到父母嗎？

芳嬤嬤開始替解帷帳，不甚在意道：“雖然離家出走的人是你，可調兵馬司尋人，是大人自己的決定。你以為他在這之前，沒有想好會有何後果嗎？你放心，這事兒壞不到老爺頭上。”

帷帳放下來一半，又去解另一邊，“而且呀，我怕是大人現在，就盼著老爺能夠早點回京呢。”

手指刮一下小姑娘的鼻頭，逗：“這樣的話，就能早點甩掉你這個小鬼頭了。”

不高興，又悶悶地把子轉向裏頭，一個人“面壁思過”。

芳嬤嬤瞧這樣，搖頭笑了笑。

帷帳徹底合下來，線黯淡，小小的拔步床，就是一個閉的空間，安靜，安寧。

隔著簾幕，芳嬤嬤輕飄的嘆息聲傳來：“大人還是太舍不得你了，這要是換了別人，哪兒還會冒著怒聖上的風險，去管你的死活？”

見裏頭沒有靜，又添一句：“你呀，就趁早死了這條心，大人是不會喜歡你的，你看看你這小孩兒脾氣……”

“唰”一聲，拔步床傳出響，將被子蓋在了頭上，不想聽啰嗦。

芳嬤嬤“嘖”一聲，“以後只要你不鬧，我們幾個都好安安心心地，等到老爺夫人回京那一日。”

等到那一日，一切就都會好了。

文英殿。

“啪”，皇帝又批完了一張折子，重重拍到一邊，掀起眼皮，淡瞄一眼跪在下首的章淩之，提筆去沾硯臺裏的朱砂。

“說說吧，你要跟朕請什麽罪？”

章淩之立刻伏拜在地，“臣向陛下請罪，收留罪臣榮之，卻瞞不報，有負君恩，陛下賜罪。”

“哼。”他輕哼一聲，看都沒看他，繼續在折子上提筆批閱，“事敗了，才知道自己做錯事，想起過來請罪了？你這個悔悟，一點也不誠心啊。”

“陛下，臣以為有罪，但沒有錯。”

下筆的手一頓，皇帝淩厲地擡眼，眼風掃到他上。

一旁伺候筆的柳德銘都不由屏住呼吸，替他了把汗。

“章卿，這是何意？”他啪嗒把筆擱在筆架山上，語氣已然不悅，“有話就直說。”

“是。”

“臣收留榮之，是為報恩。當年若非他一飯之恩，恐微臣早就在十九歲那年進京趕考時，便命喪街頭。現在他有難，家中患病的弱無安置，我此時收留，是為義，因此沒有錯。”

“可榮畢竟獲罪被貶，是戴罪之臣，我不應該與他私下有首尾，因此有罪。”

殿忽然陷沉默，皇帝眼神落在他上，探究著。

“所以，卿的意思是，在‘忠君’和‘重義’之間，你選擇了‘義’。在朕和恩人之間，你選擇了恩人？”

皇帝此話一出，柳銘德都嚇得瞬間臉白。

天吶，陛下莫不是真對章閣老了怒？連這不忠的帽子都扣下去了。

章淩之趴跪在地，看不見他神，只是一開口，聲音安穩如常：“陛下，若忠義難兩全，微臣定當為陛下盡忠竭力，死而後已。可榮當年獲罪一事，他或為不智，但并非對陛下不忠。微臣以為，收留他的弱，此事既全了‘義’，但也沒有對陛下‘不忠’。”

“哼，說得你好像忠義兩全了似的，既然沒有對朕不忠，你又何來請罪一說？”他鼻子哼一聲，又傾拿起筆，“自相矛盾。”

柳銘德見陛下這語氣，竟是緩了口氣。看樣子，陛下并沒有真的同章閣老生氣，倒像是要來跟他鬧頓脾氣似的。

“因為微臣心知，陛下會因此不悅，既聖心不豫，便是有罪。”

好家夥，他這三兩句話，便把“不忠”的大帽子輕飄飄揭過，只是蓋了個“令聖心不悅”。

柳銘德再看皇帝，見他眉眼并無變化，只是起桌上的一封奏折，“這個，調榮為山東萊州通判的調令，閣不久前才批了紅，那章卿說，朕批是不批呢？”

“批與不批，全在陛下英明聖斷。誠如微臣此前所言，榮非為不忠之人，并非不可啓用。譬如齊桓公之用管仲，唐玄宗之用魏征，啓用與否，不看他們原先效忠于誰，端看他們是否有為國謀福祉的能力。推而廣之，榮亦是，拔擢與否，全在陛下對他能力的甄別。”

皇帝是真的笑了，又有點像皮笑不笑，“章卿不愧是先帝親點的探花郎，巧言善辯之才，令朕佩服。看樣子，依卿之意，我若是同意了榮的凋令，便是與桓公、玄宗比肩的聖君了？”

柳銘德努力抿，忍住笑意。

“微臣不敢。”

“敢吶，章淩之，我看你是敢得很。”

他確實有膽氣，當年才會冒著喪命的風險，給自己先一步遞出了先帝駕崩的消息。而今皇帝又看到了他另一點品質：重義。

其實這件事，聽說之時，心裏多有點不舒服，畢竟他到現在都對當年站吳王那批人，耿耿于懷。

但章淩之一番得的“辯解”，說得他心裏很是舒坦。皇帝細想，這件事他做倒也得不差，試想一個不義之人，又談何有忠？他甘冒風險全義，倒是讓他，又對他高看了一眼。

皇帝筆一揮，在榮的凋令上，批了一個“允”。

“你和榮家那個小姑娘，到底怎麽回事？”

嗯？

話題忽而一轉，章淩之有點不著頭腦，沒明白陛下為什麽會問及雪兒？

“這小姑娘一丟，看把你急得，都驚了兵馬司。”

若不是這樣，這事兒也不會鬧得滿朝皆知，還捅到了他這裏，完全是自陣腳。

“再看看這個，這個！”他把那張剛批過的榮調令拿在桌上敲，“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把榮提上來的事兒，你有多上心！”

章淩之沉默著，說不出話來，只等著聽訓。

皇帝重重嘆一口氣，看著他清俊的背影，恨鐵不鋼。

“這榮，該不會是把閨送給了你，做養媳吧？”

章淩之駭然一驚，嚇得立起了子，紅著臉道：“陛下……這……這可開不得玩笑啊！”

見章閣老這嚇得語無倫次的樣子，柳銘德實在忍不住，捂笑了笑。

“嘖！朕哪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淩之，你跟朕說實話，是不是看上他家那小姑娘了？不然你說說你，都快而立之年的人了，還沒個家！”他手在桌上蹬蹬敲兩下。“之前小五喜歡你，你連駙馬爺也不想當，不會就是等著小姑娘長到可以許嫁的年紀，再合計娶吧？”

“我……”

章淩之臉直接紅到脖子，蠕著，說不出話來。這幅局促樣兒，哪兒還有剛剛和皇帝“舌戰”時的從容不迫？

“陛下！萬萬沒有！絕無此意啊！”

他激萬分，一副很不能撞死在階前明志的決心。

“臣始終謹慎克己，將當自己孩子一般教養長大，臣……”

還要爭辯，卻被皇帝揮手打斷，似是有點不耐煩，“了了，你就算真喜歡，娶了也沒有什麽的嘛。”

“臣絕無此意呀！”實在聽不下去，他又大聲辯解。

“行吧，沒有就沒有吧。”他說完，竟是面憂愁之，“你說說你這個婚事，也是老大難，哎。”嘆口氣，他竟是一副為他心起來的樣子。

“不過呢，細想也是，你這年紀，對于人家小姑娘來說，確實也太老了一點。”

章淩之：“……”“？？？”

原來皇帝今日的暴擊，在這裏等著他呢。

“再耽擱下去，實在不行，你也可以去考慮考慮，這京中有哪些二婚待嫁的貴。雖說你是頭婚，可你這年紀畢竟擺在這裏，也別太挑剔了，啊。”

章淩之如同被塞了一口米糠，心裏堵得慌。也不知皇帝是不是故意埋汰他，好把心中這口氣出完，只能憋紅著臉，老老實實謝恩。

“是，勞陛下惦念，微臣……謹記教誨。”

*

午時的疊彩園，依舊是靜悄悄，連鳥兒都敢站上枝頭，昂頭長啼幾聲。

冬寧昨夜鬧到太晚，本就緒激著，芳嬤嬤夜裏聽翻來覆去，估著子時後才睡下。今日一覺睡到晌午，還沒有醒，也不忍去吵，自己搭起竹竿，在院子裏曬臘條。

“嬤嬤，雪兒姑娘呢？”

正在串臘條，何晏忽然來了。

芳嬤嬤心裏一咯噔，現在見著他總覺得沒好事，否則一般輕易也不會過來找們。

“姑娘還在屋裏頭睡覺呢。”芳嬤嬤起，低聲音道，手往房門指了指。

“何管家，怎麽了嗎？是不是大人又……”

瞧芳嬤嬤那個擔憂的樣子，何晏連忙緩和著一張面皮，笑著道：“哦，嬤嬤不要多想，主子的意思是，想讓雪兒姑娘今日搬到新書房裏頭。”說著，指指疊彩園西廂一間偏房，“喏，就那兒呢。嬤嬤要是忙不過來，我一會兒派幾個人手過來，替你把屋子清理出來。”

“就是等雪兒姑娘醒了，還要勞煩嬤嬤跟說一聲，記得來小書屋收拾下自己的東西。”

“哎，哎哎！”芳嬤嬤忙不疊應下，心裏反而松快下來了。

章大人勞下人們搬書房，不就是可以讓冬寧長住的意思了嗎？只不過，他需要在府和冬寧劃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