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請求讓江南折沖府出兵幫忙剿匪的折子終于送到了朝廷。

原因很簡單，州兵不夠用了。

這次洪澇，整個杭州都了災，而每個縣衙和州裏配備的衙役和州兵都不算多，這一分配下去救災都覺得缺人更莫說剿匪了，而且這次水匪的隊伍也尤其大，似乎是好幾個水寨聯合在了一起，人數比以往災時翻了三五倍。

然而這一次，朝堂上關于出不出兵卻有了分歧，而分歧也無非是兩派，一派覺得既然是和災有關，那自然就應該配合災區，滿足他們的需求；而一派覺得不該派府兵去的，理由就多了。

他們認為府兵的職責主要就是宿衛京城和戍邊征防，一般這種剿匪的事，除非真的是大規模到了叛軍的程度，否則一般都由當地州兵為主力，輕易調府兵并不是好事。

還有就是，這段時間來京城番上宿衛的剛好有江南的府兵，江南折沖府本就不多，已經有折沖府被派往京城了，若這次還派出一個去剿匪，難保不會有其他勢力趁江南兵防松懈時制造事端，這樣一來到時其他地方出現急況讓府兵回撤都來不及。

就這樣，朝堂爭執不停，一時間就并沒有下定主意。

下朝之後，周以桉獨自在殿中批閱奏折，他看著那道從杭州來的請兵奏折已經很久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只覺得自己竟然對裴清的事開始遲疑了，以前裴清若是要做什麽的時候他都是幹脆應下的。

是什麽時候開始變的呢？

是從林氏覆滅開始？是從他任黃門侍郎兼管戶部，百推崇開始？還是近日他去杭州之後才開始的？

“陛下，陸中丞求見。”

殿外突然進來通傳的宦將周以桉喚回了神。

周以桉咳嗽了幾聲，說了句“傳”。

陸游川進來，先向周以桉行了禮。

周以桉：“你來找朕是為何事？”

陸游川直接道：“微臣鬥膽，是為派兵杭州一事而來。”

周以桉聞言看了看他，目微冷又有些疑的：“你想說什麽？是想來說該不該派兵麽？”

陸游川拱手：“是。”

他說：“微臣覺得這個兵不能派。”

周以桉深吸一口氣：“為什麽？”

陸游川竟直接跪下道：“除了今日在朝堂諸位大臣提出的觀點外，微臣還覺得陛下應該把君臣關系也考量進去。”

他擡眼看一眼周以桉，見他盯著他，他便訕訕地繼續說道：“不知這段時日陛下有沒有到，朝中有了一新的勢力。雖說這勢力和往日的黨派勢力不同，但其實再繼續任它發展也早晚會走向黨派的道路。”

周以桉輕笑一下：“你知道你在說什麽麽？”

陸游川正：“微臣知道，然而微臣為史中丞，監察百、直言勸諫亦是臣的職責，所以今日這話，就算陛下要降罪微臣，微臣也必須得說。”

周以桉勾：“你不會是想說的那勢力的圍繞中心是裴序中吧？”

陸游川：“是，但陛下不覺得的確有這樣的現象麽？”

周以桉撇目不語。

陸游川便道：“裴序中任職中書門下，兼管戶部事務，又曾參與過春闈主持，陛下的確重用他，他也沒有負陛下所。”

“臣能輔君自是幸事，然若臣子的風頭蓋過了主君，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因為裴序中近一年回京的表現，無論是與他共事的員，還是正在溫書想要考取功名的學子，都對他有了推崇和追隨，就如春闈之後，考得進士的學子，不稱是天子門生，也不稱是主考的門生，而稱是裴侍郎的門生。”

“縱然他無此意，可這風掀起來了就不是他能控制的，所以這個時候陛下就應該考慮到這些因素了。”

周以桉試探：“可這些事和調不調兵去杭州有什麽關系？”

陸游川：“調兵即為兵權的現，如今裴序中在門下六部，甚至寒門中都有了一定的地位，而他現在還未涉及到的就是兵權了。”

“陛下，您若此番同意出兵，那麽豈非讓群臣都覺得您對他完全就是有求必應、言聽計從嗎？這樣其實對大晉，對您，對他都不是好事。”

周以桉：“可是不派兵，災區的匪患解決不了，百姓怎麽辦？”

陸游川提議道：“其實說到底杭州面臨的也只是剿匪兵力不足的境況，但想解決，卻不一定要用府兵來補，陛下可以讓相鄰的州府派出州兵支援啊，這樣同時還能讓他們再帶著糧食過去，豈不是一舉兩得？”

周以桉閉目，咳嗽了幾聲：“這樣太慢了，清點和押送糧食都需要時間，遠沒有府兵直接開拔快。”

陸游川將他反應收在眼底，見他還這般踟躕，突然惻惻道：“陛下，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周以桉蹙眉：“講。”

陸游川：“林氏之禍也才過去三個月。”

二人眼神對視一瞬，陸游川又立馬垂眸道：“當年的林黨是為何壯大，陛下定然是最清楚，文宗皇帝予林相信任，他卻不盡人臣之責，不僅辜負了文宗皇帝托孤他的代，還私養兵士，妄想謀逆篡位。”

“臣此言并非是說裴序中就有林相那樣的歹意，臣也相信陛下洪福齊天，只要有您在就能將他制，然而防人之心不可無，若真是有這一那也是對我大晉社稷的打擊，不是麽？”

陸游川最後冷聲道：“而且陛下……您忘了五年前裴序中獄之事嗎？您真的覺得他會一輩子都不知道其中緣由麽？”

“放肆！”

周以桉冷眸驟然一擡，陸游川立馬磕頭下去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