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把衍哥兒抱出來。

有蘇晚晚在手里，他不怕陸行簡會食言。

等陸行簡把解藥給他，就沒什麼后患之憂了。

“天子一言，不可更改，大侄子，你可不要毀諾！”

公開場合之下說出口的諾言，一旦毀諾，就徹底喪失信用，下次天下大的時候，陸行簡再說什麼，就未必有人會信了。

想來他不至于冒這麼大風險，就為殺了他一個親王。

蘇晚晚被鉗制住，盡可能扭頭去看子綿綿的衍哥兒。

不清楚孩子是否安好。

接下來沿途逃亡，刀劍無眼，如果不著榮王留下衍哥兒，他小小的一個孩子，沒準會遭毒手。

無論如何，今天哪怕是拼了命，也要讓衍哥兒留下。

衍哥兒被抱到陸行簡后。

蘇晚晚的眼神落在陸行簡尚在滴的手腕上。

心難極了。

他怎麼可以這麼蠢，給自己下毒？

他如果出了問題，孩子誰來管？！

雙目噙淚，幽怨地瞪著陸行簡，被榮王帶走了。

陸行簡靜靜看著榮王的車隊消失在路盡頭。

只要榮王他們還想著活命，就不會對蘇晚晚怎樣。

當務之急是劉七的解藥。

寧夏仇鉞的到來，還有遼東邊軍的增援，讓整個北直隸士氣更加高昂。

劉三、趙𬭼的隊伍經此一役，折損了大半人馬，急匆匆向河南逃竄。

沿途不敢挑戰府城，專門挑城墻薄弱的縣城下手，增加補給。

……

陸行簡讓顧子鈺率領軍跟著榮王一行。

他自己回到京城，去詔獄找劉六。

“你弟弟也不知道何時回來，有聯系他的辦法嗎？”

劉六心灰意懶，眼神復雜，“我們本就沒想和朝廷作對，是一步步被到這個份兒上的。”

“你別再為難他了。”

老七多桀驁不馴的人，當初眼里全是。

現在呢？

暮氣沉沉。

做了反賊，也沒一日快活。

時如果能倒流，他絕不會帶著老七求到平江伯門下，希奔個前程。

如今前程沒了，命也快沒了。

何苦呢？

在家混吃等死，為著碎銀幾兩奔波的小日子，也不是不能過。

他似乎還能聽到阿娘喊他吃飯的聲音。

媳婦抱著兒子，溫地囑咐他回來時帶些點心哄孩子。

如今，什麼都沒了。

陸行簡并沒走，反而要了酒，和劉六兩人對飲。

如今，晚晚和他的命都寄托在劉七上。

如果他們都死了，孩子怎麼辦？

孩子太小，又還沒公開皇子份，如果登基，能活幾年？

要不要讓孩子走和他一樣的路？

晚晚好狠心。

拼死也要把孩子留下來，給他。

就這麼無所謂地走了。

“你們恨皇后嗎？”

陸行簡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

牢房的氣味并不好聞，可他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劉六先點頭，后來又搖頭。

“屠城一事太過殘暴，不原諒，也在理之中。”

皇后是他們最大的、最后的靠山。

等他們期盼地靠上去時，發現已經變了臉，非要他們死。

這種落差，他倒罷了，老七是最難接的。

老七看似桀驁，其實也最容易相信人。

陸行簡舉了舉手里的酒壺：“我若是反賊，也會屠一城，打出威勢，震懾敵人。”

“不戰而屈人之兵，乃是上策。”

劉六笑著搖頭喝酒。

這皇帝，一點架子都沒有，要是他落了草，沒準還會跟他們一起大塊吃，大碗喝酒。

如果早有這個喝酒的機會，沒準他也不會造反了。

“皇帝也有煩惱，需要喝酒排遣？”

陸行簡但笑不語。

喝完了酒，他就自顧自離開。

還有兒子的事需要安排，還有各路人馬需要調度統籌，扼關守候，沒有太多傷春悲秋的時間。

還有盡量督促劉七帶著解藥回來，把晚晚換回來。

等晚晚回來了，像個勤勞的小蜂把瑣事都接手過去，他就又有功夫喝酒聊天了。

……

榮王和蘇晚晚一行走得慢，他們到達河南西平縣城時，劉三等人已經奔襲至河南上蔡縣城。

不斷有上蔡縣城的消息傳來。

上蔡縣知縣霍恩早就員城中軍民，口號響亮：“賊至，當與此城為存亡！”

劉三等人趕到上蔡城下，遭遇到激烈的抵抗。

劉三隊伍中有悉上蔡縣城地形的，登上上蔡城廢舊城墻，居高臨下箭，縣城防力量無法支撐，城門陷落。

縣令霍恩被擒。

劉三威脅霍恩歸順他們。

霍恩跪著罵道：“我這膝蓋，豈能屈服于你這等反賊？”

劉三氣笑了，每天在霍恩面前殺人。

霍恩眼見城中百姓被殺害，目眥裂，罵得更厲害了，半點都不曾屈服。

劉三氣瘋了，讓人把霍恩的妻子劉氏當著他的面肢解了。

榮王聽聞之后，沉默不語。

對蘇晚晚說：“那劉氏出名門世家，父親是按察副使，是王妃的遠房親戚。”

“反賊兵臨城下時，霍恩曾對劉氏說：‘如果發生急況，你該怎麼辦？’”

“劉氏說：愿同死。還讓人筑了高臺，查看夫君的敵況。”

“你說，這個人，怎麼這麼缺心眼兒呢？干嘛不提前逃命呢？說是榮王妃的表親，沒準就能活命，至于這麼死心眼兒？”

蘇晚晚沉默良久：“夫妻一心，其利斷金，榮王和王妃，若是心往一使，大概就能理解。”

榮王搖頭：“那霍恩對劉氏說，如果見到我下了城墻，你就自己謀出路。”

“劉氏見丈夫提刀下城，馬上懸梁自縊。被人救下沒死，又以發簪刺心而死。”

“夫妻二人忠烈至此，本王也難免容。”

蘇晚晚眼淚不知為何奔涌。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十五始展眉，愿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夫臺。”

愿同塵與灰。

愿同塵與灰。

愿同塵與灰。

常存抱柱信，豈上夫臺？

常存抱柱信，豈上夫臺？

常存抱柱信，豈上夫臺？

榮王眼眶泛紅，聲音沙啞：“晚晚，你走吧。”

當初他冰天雪地跪求娶蘇晚晚的時候，未必全是謀算，沒有。

他們之間，就差那麼一點點。

蘇晚晚定定看著他，鼻音很重。

“你也是大梁皇族，食民之祿，愿意眼睜睜看著百姓子民限于水深火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