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式安想著想著就覺得好笑，端著瓶子往胃里灌酒，末了，梗著通紅的脖子看另一側沙發上的人：“人都他媽這麼口是心非？里說著多老子，結果呢，說分就分？心真他媽！”

顧孟生看他這副死樣子就煩，每回他出來不是給他屁就是給他當導師。

可沒辦法，誰讓當初欠他一人？生意上王式安沒幫他，之前公司資金出問題，臨時周轉的那筆錢還是他給的。他這人豪爽，兩人互相對胃口，不淺。

想到這里，顧孟生撿起地上酒瓶子，沒好氣給了句：“差不多就行了。”

王式安把手里酒瓶子砸過去：“坐了半天就放這麼個屁？”

顧孟生接過酒瓶子放在桌上，“跟著你天天搞地下？哪個人愿意？”

“你不也搞地下？”王式安諷刺了聲。

顧孟生有些不自在，破天荒反駁了句：“別他媽拿我跟你比。”

王式安笑起來，“怎麼，你們在國外搞地下就高人一等？”

顧孟生低聲罵了句“媽的”，也笑了。

其實這話沒錯。

這時候，勸是多余，顧孟生想，陪了一瓶酒下肚，電話響了，從英國那邊打來的，他趕接，喜笑開的。

王式安倒在沙發上，笑顧孟生那孫子樣。

可回頭一想，同樣是地下，怎麼別人搞得風生水起，到他這里就不行？

他瞇著眼掃了一圈，才發覺這屋里每個地方都有林橙存在過的痕跡。每回來，幫他洗做飯，打掃房間，柜子里哪件襯衫沒經手熨過？簡直比老婆還盡職盡責。就連床上那事，他隨心，也遷就。

想著，心里苦的，又酸又疼，于是笑了，眼角滾出幾滴淚，似能腐蝕皮，鉆心的疼。

婦這倆字其實有些侮辱，因為沒要過他的錢，他給，也不要，連給開的卡也不用，唯一一次用，還是媽出事，臨時刷了三萬，后來又把錢給堵回去了。就有這點骨氣。

可這點骨氣的底是什麼？還不是他的心？想要的其實也不多，就他這個人，可連這麼點他都給不了。

想著想著，忍不住給了自己一掌：“我真媽混蛋！”

顧孟生這時候過來了，估跟那邊聊的差不多了，但還沒徹底掛，叮囑了句：“我下個月就去，這回能待十天吧，你想辦法，別讓你爸去。”

停頓了會兒，又說：“就說你去參加商賽，讓他別跑空。”

又頓了會兒，笑的溫似水：“行，那我先掛了，你聽點話，等去了好好陪你。”

這才撂了手機。

王式安冷吭了聲：“你他媽還是兄弟嗎？我這兒剛分手，你當著我面打罵俏？”

顧孟生抿著，這個節骨眼兒，也不想兄弟心窩子，好聲好氣勸：“既然喜歡，就再爭取爭取，好幾年的，丟了可惜。”

“怎麼爭取？”王式安紅著眼，頹廢極了，“把我電話都拉黑了，當著我的面拉黑的，就這麼橫。”無力垂下頭，“現在就工作上還能跟說幾句，但凡涉及到別的，就拿什麼要保持距離來搪塞我。”

“那就先把你家里理干凈再說。”顧孟生抬手在王式安肩上了下，“給人家個名分，跟著你心里也踏實。”

王式安低著頭沒說話。

顧孟生繼續：“別老拖著，這種事，拖的越久越不好，直接跟你爸攤開說，說到底也不是什麼要命的大事，人家林橙也不圖你錢，就圖你這人，幾年了，你爸總看得出來？”

王式安點頭，末了，肩膀突然抖起來。

顧孟生一怔，頭回見他這樣哭，看得心酸，于是遞了瓶酒：“這事我也不上手，不過能陪你喝點，多都行。”

拆遷那天，工程隊進駐石橋村，大型機轟隆作響，驚擾四方。

巨大的拆遷機械咆哮著，將廢墟撕裂開來，房屋的墻壁紛紛倒塌，塵土飛揚。工人們穿著黃的安全帽和工作服，忙碌地奔走在廢墟之間。

拆遷機械的鐵臂揮舞著，狠狠地敲擊著建筑的結構。隨著巨大的轟鳴聲，墻壁崩塌，磚石四散飛濺。塵土彌漫在空氣中，給整個場景增添了一層朦朧的覺。

隨著工程車逐步推進，廢墟逐漸堆積起來，石橋村這個在港城殘存幾十年，人戶集的城中村落逐漸倒塌，衍化為一片廢墟。

不出意外，兩年后這里即將是另一番天地。

徐林波看著眼前逐步倒塌的老破小，心里的規劃已然明朗，這樣的工程他做過不，因而此刻心并無太大波，只等著舊屋拆完，他再上場指揮。

拆遷進行到三分之一，工程隊接班時刻，原本一切順利的現場轟然涌進一大批人，嚷著自己是石橋村村民，他們手持自制的標語牌，高舉著抗議口號，各個激憤不已，聲音響徹整個街區。

氣氛劍拔弩張，為避免沖突，機已經被停，徐林波和幾個負責人率先上來了解況。工人也陸陸續續聚集過來，各個面帶疑。

他們只是負責工程，前期的談判工作與他們沒有關系，但眼前的形勢已經將事明昭，在場的都看得出是怎麼回事。

徐林波不敢貿然行，先與為首的男人談，男人是個高個子，壯如牛，徐林波這個小個頭在他面前儼然氣勢不足，再加上他是個技工，鮮有跟人口舌的時候，因而只是勸解。

他們本就是來鬧事的，勸自然是勸不住的，況且他們人手不，真起手來準要出事。

徐林波從人群退出，留其他幾個負責人周旋，找個人的地方撥了王式安的電話過去。

王式安喝了一晚上，剛睡不久，正迷糊著，電話響了，看也沒看，接起來極不耐煩：“媽的，一大早打什麼電話？”

徐林波確認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十二點二十二，沒問題，這才再次將手機放回耳邊，因后人聲嘈雜，只好對著聽筒大吼：“王總，石橋村這邊出事了！來了幾個鬧事的……怎麼回事啊，你們到底談好了沒有？”

王式安一聽，倏地從沙發上起，抬手掃了把頭發，“你再說一遍！”

徐林波以為那頭沒聽見，來了句：“等下——”拐到一安靜的街巷里，將剛剛的事又重復一遍。

“鬧事？不是已經跟他們簽了安置協議了嗎？還他媽鬧什麼？”王式安皺眉，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口酒下去，辛辣刺激腔，整個人瞬間清醒，“我知道了，我馬上到。”

見王式安神張，顧孟生不由問：“出什麼事了？”

“石橋村出事了。”王式安冷哼一聲，目掃到顧孟生上，他龐大健碩的格襯托之下，那張單人沙發略顯仄。

顧孟生起：“我早說了這群東西沒那麼聽話。”

王式安抬頭，不屑挑著：“有說風涼話的功夫不如幫我想想招，這項目不，你也得喝西北風。”

顧孟生倒是冷靜，眉只是微微皺了皺，說：“走吧，去現場看看。”

石橋村拆遷現場這會兒鬧事聲音已然減弱不，因為徐林波一行人想等王式安來了做決策，沒敢貿然行，因而不管對方怎麼挑釁都忍著。

沒多久，一輛黑舊皮卡駛過來，一個甩尾橫在人群中，阻隔了鬧事雙方，在場人群不由朝皮卡車看。

王式安從車上下來，上還是前一天那件灰襯衫沒來得及換下，渾浸滿酒氣。

顧孟生跟著下來，靠在車門上，沒過去。

徐林波這邊看見王式安來，和其他幾個負責人同時松了口氣。

王式安走上前，一看鬧事的幾個人，全是臉，心里氣就不打一出來，來了句：“怎麼個意思？把我們簽的協議當屁紙啊？”

“誰跟你簽協議了？”鬧事的里頭其中一個喊，氣勢不虛，說：“我們就沒同意你們的安置方案，你們帶著人就來強拆我們的家？我們要告你，讓你們負法律責任！”

后一群跟著吆喝：“對呀，我們要告你們！”

“媽的！”王式安罵一句，也不甘示弱：“扣屎盆子之前麻煩看看清楚，字可是你們簽的，拆遷手續合理合法，有本事就去告？”

“我們可沒簽字！”

“對，誰跟你們簽字了！”

“我們絕對不會跟黑心開發商妥協！”

現場抗議聲再度響起。

“行，那咱們就照章辦事。”王式安咬著牙，給李打過去，打算讓他帶著安置協議過來。

可電話沒打通，急之下，他只好又打了林橙的電話，那邊早把他拉黑了，只好又往辦公室打。

林橙知道況后很快趕來現場。

王式安原本沒想讓來，一向到這種場面他不會讓員工出面，因此電話里只是代讓李帶著文件過來。

林橙不了解況，所以姜唐要求跟著來的時候沒有拒絕，兩人打車很快趕過來，到了地方才意識到事的嚴重。

王式安看見林橙，眉鎖的更：“不是不讓你來嗎？”

掃一眼姜唐，心更燥了，“還帶著？”

“你管我？”姜唐橫得很，“我哥同意我來的。”

王式安沒工夫跟打仗，問林橙：“東西呢？”

“我沒找到你說的文件在哪兒，而且我也聯系不上李，他昨天就沒來上班，我讓蘇林給你打了電話，你沒接。”

王式安想起手機上那幾十通未接來電，底氣不足：“沒聽見。”

“李最近——”林橙暗示，“上次突然請假我就覺不太對。”

事到了這一步，王式安自然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只是他沒有想到一個跟了自己好幾年的人會背叛自己，畢竟李從實習開始就深王式安重，一直跟在他邊。

“現在怎麼辦？”林橙看了眼鬧事的一群人，語氣焦急，“現在他們要說我們強拆也沒辦法了。”

王式安咬著笑了，“還能怎麼辦，談唄——”自顧自低聲說了句：“媽的，行哥知道非得殺了我。”

“現在也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你要譴責自己也等這事過了。”林橙著王式安的胳膊。

王式安心里的火瞬間小了些，趁機握起林橙的手，代：“你帶走，這兒不安全，還有，盡量把這事著，先別讓太多人知道，尤其不要驚記者，我盡快解決。”

“那你呢？”林橙還是忍不住關切。

“我一個大男人能有什麼事，趕把人帶走。”王式安擺擺頭，往鬧事那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