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的風裹挾著砂礫,打在顧陌皸裂的臉上。
背著三十斤重的行囊走在隊伍最末端,布綁帶將瘦小的軀勒出青紫的痕跡。
前的老兵突然回頭,渾濁的眼珠上下打量:“小崽子,長齊了嗎就來送死?”
顧陌沒吭聲,只是將纏裹的手腕又勒了些。
布下藏著從趙府順來的匕首,刀柄上趙家的標志已經被磨得模糊不清。
“列隊!”
校場上的號令打斷了老兵的嘲笑。
顧陌抬頭,看見點將臺上站著個鐵塔般的男人。
他左眼戴著黑皮眼罩,右頰一道刀疤從眉骨貫穿到下,像條蜈蚣趴在臉上。
“老子姓雷,是你們這群孬種的活閻王!”男人聲如洪鐘,震得新兵們耳生疼。
“狄人就在五十里外啃人骨頭,想活命的,先把尿子給老子夾了!”
訓練開始了。
顧陌的小板在隊伍中格外扎眼,但總能完最重的負重、最長的奔襲。
當其他新兵癱在地上嘔吐時,還在加練刀法。
那把軍中發下來的的再普通不過的豁口彎刀,在手里舞一片銀,仿佛就等染的那一刻了。
深夜的營帳里,顧陌就著月拭彎刀。
同帳的七個新兵早已鼾聲如雷,唯有聽見帳外窸窣的腳步聲。
“就這個?”
低的嗓音帶著酒氣,“趙家送來的替死鬼?”
“輕點兒聲……”另一個聲音道:“軍需大人代了,明日派他去先鋒營……”
顧陌的指尖在刀刃上輕輕一彈,清脆的錚鳴聲中,無聲地笑了。
看來趙家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戰死沙場”,徹底免了后顧之憂。
第二日,顧陌蹲在糧車影里磨刀,糲的磨刀石與彎刀每一次,都迸出幾點細碎的火星。
刀刃上映出抹了灶灰的臉——那雙眼睛卻亮得駭人,像是淬了火的刀鋒,又像是雪夜里獨行的狼。
“小子,刀磨太利容易卷刃。”
老王頭晃悠過來,草在缺了門牙的里來回滾。
他肩上的鐵槍隨著步伐輕輕搖晃,槍尖還沾著昨夜的鮮。“像你這樣的雛兒,第一仗能保住命就……”
破空聲驟然撕裂霧氣。
顧陌的瞳孔驟然收。
“敵襲——!”
第一支箭“哆”地釘進糧袋,距離耳畔不過三寸。
黃澄澄的粟米“嘩啦啦”傾瀉而出,在泥地上滾一片金紅的浪——那是混進了手背上濺出的。
“小崽子!躲好了!”
老王頭糙的大手一把拽住后領,像拎小似的將甩到糧車后。
老人自己卻槍而出,那桿鐵槍在他手中活似黑龍翻,槍尖一抖便挑開一個狄人騎兵的咽。
霧噴濺在晨霧里,竟映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顧陌沒,單膝跪地,數著自己的心跳。
一、二……
第三支箭著耳際飛過時,突然了。
;瘦小的軀像山貓般竄上糧車,布靴子踩在浸的麻袋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迎面而來的狄人騎兵彎刀高舉,刀鋒在晨中劃出刺目的弧線。
顧陌不躲不避,在刀鋒及頂的瞬間突然矮,手中彎刀自下而上斜。
“嗤——”
利刃割開皮的聲響,像是撕開一匹上好的綢緞。
騎兵的頭顱高高飛起,那張猙獰的臉還凝固著驚愕的表。
脖頸斷口噴出的泉足有三尺高,滾燙的鮮澆了滿頭滿臉。
溫熱的珠順著睫滾落,在朦朧中看見那無頭尸還保持著揮刀的姿勢,在馬背上稽地晃了晃,才轟然栽倒。
“我!”
老王頭的罵聲從十步外傳來,老兵此刻瞪圓了眼睛,連鐵槍捅穿敵人膛都忘了拔。
那個被他嘲笑“沒長齊”的瘦弱年,此刻渾浴站在尸堆上,活像從十八層地獄里爬出來的索命修羅。
最駭人的是的眼神,沒有新兵慣有的恐懼或狂躁,只有一種近乎可怕的專注。
就像專業的屠夫殺時那樣——左手住冠往后一扳,右手菜刀準地劃過管,連掙扎的機會都不給。
狄人的第二沖鋒到了。
顧陌出舌尖,掉濺到角的。
鐵銹味在口腔里蔓延的瞬間,突然笑了。
那笑容映著滿臉污,竟顯出幾分天真。
縱躍下糧車,彎刀在晨中織出一張銀的網。
每一次揮刀都準地找到鎧甲的隙,每一次突進都伴隨著敵人間噴涌的花。
有個狄人舉盾格擋,直接合撞進對方懷里,彎刀從盾牌下方毒蛇般鉆進去,刀尖從敵人后背出時,還有余力擰轉手腕,確保絞碎臟。
“十二個!”
老王頭著氣跑來,鐵槍上串著三個狄人首級,像串糖葫蘆似的滴著。“你他娘的是不是殺過人?”
老人聲音發,不知是興還是恐懼。
顧陌蹲在一尸旁,正用狄人的皮甲刀。
聞言抬起頭,被糊住的小臉竟出個靦腆的笑,像是被夸獎的孩:“第一次。”
老王頭,“……?”
不是,第一次就這麼猛?
“我需要軍功。”
頓了頓,聲音輕得像在說悄悄話,卻又帶著太東升般的篤定,“因為,我要當將軍。”
老王頭突然覺得嚨發干。
這哪是什麼新兵蛋子?分明是頭瘋了的狼崽子,聞著腥味就會死死咬住獵嚨,寧可同歸于盡也不松口的那種。
“哈哈哈!”
老兵突然放聲大笑,拍得生銹的甲砰砰作響,驚飛了附近啄食尸的烏。
“好!好!你小子都不怕死,老子這條爛命還惜什麼?”
他一把扯下破爛的軍服,出滿是傷疤的膛——左下方有道三寸長的刀疤,正隨著大笑劇烈起伏。
“走!跟老子殺個痛快!”
顧陌站起,順著刀尖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個個暗紅的小坑。
向遠廝殺的戰場,眼神漸漸變得幽深。
那里有想要的一切——權勢、地位……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