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nbsp;nbsp; 第70章
◎舊傷◎
春夏之, 天氣晴一場雨一場,忽冷忽熱,溫幸妤一不小心就染了風寒。
祝無執朝仁明殿的宮人發了好大一通火氣, 著臉要杖殺殿所有宮人,溫幸妤趕忙去勸去認錯,也被訓了一頓。後續殿裏的宮人雖未罰,但被調去了其他地方, 換了一批更細心的來。
他親自過問太醫用藥, 又叮囑尚食局做藥膳為溫幸妤調理子, 每日忙完政務就看著喝藥, 詢問宮人日常做了哪些事, 有沒有好好吃飯。
過了七八天,溫幸妤的病好了大半, 祝無執因著夜夜跟宿在一起, 不就按著親, 繼而染了病。
本以為是小病,祝無執也不太在意, 結果第二日夜裏他就發了熱。
太醫來探脈看診, 末了躬回答:“陛下當年陳家谷一戰傷太重,這三年來又不曾好好調養,故而這次才會被傳染,甚至到了發熱的地步。”
祝無執穿著中坐在湘竹榻上,玉面泛著病氣的紅, 因時不時咳嗽,眸中氤氳著水汽, 比往常看著好說話很多, 甚至溫幸妤覺得有些脆弱……
聽到太醫似乎還想繼續說, 祝無執輕咳了一聲,太醫立馬就住了,恭敬行禮後說下去開方子煎藥。
溫幸妤卻沒注意到這些,有些發愣,琢磨著太醫的話。自然看到過祝無執上的傷,尤其是心口那個。
還記得當時問了一句,祝無執停頓了很久,漫不經心說了句小傷罷了,然後就開始發狠折騰。
當時還埋怨祝無執喜怒無常,結果這次他病了,才從太醫口中得知竟然傷得那般重。
當天夜裏,祝無執喝了藥,許是裏面有安神的藥材,他不過抱著溫幸妤躺了一會,便昏沉沉睡去。
溫幸妤不知道怎麽了,翻來覆去睡不著,平躺著看帳頂上繡的百花圖,反而沒有平靜下來,越來越煩躁。
過了一會,索把袖子從祝無執下小心翼翼拽出來,然後穿上鞋子,從木架上取下外衫披著,去了外殿。
值夜的宮嚇了一跳,剛要開口就被“噓”一聲阻止,然後小聲告訴宮只是睡不著,起來喝點水坐一會。宮便退了下去煮熱水。
溫幸妤坐到靠窗的椅子上,半靠著軒窗出去,天上星星布,一閃一閃,好像很熱鬧,卻又是靜悄悄無聲息的。皇宮裏寂靜得可怕,好像夜死了,星星死了,月亮也死了。
坐了一會,輕輕嘆了口氣,索不再糾結,起輕推殿門出去。
夜風習習,廊檐下紅齒白的侍正坐在臺階上,靠著柱子打盹兒。
溫幸妤出來後,他一下清醒了,站起來了殿門,見只有溫婕妤一人,神出幾分疑,又很快收斂好表,低聲恭敬行禮。
溫幸妤擺了擺手,示意侍跟過來。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臺階下,離寢殿稍遠的槐樹下,溫幸妤才小聲開口:“夏公公,你可知陛下陳家谷一役到底了怎樣的傷?”
夏振想了想,覺得這都不是什麽,說給溫婕妤也無妨。宮裏就這麽一位娘娘,陛下這般寵著,日後定是有大造化的,他自然要討好。
他躬道:“回娘娘的話,奴才聽太醫局的大人說,陛下中數箭,還有很多刀傷,尤其是離心口一寸的位置中了一箭,萬分兇險,整整昏迷了五天才醒。”
頓了頓,他覺得要說重些才好,溫婕妤那般冷著陛下,要是說重些,肯定能多關心關心陛下。
屆時陛下一高興,他們這些做奴才的,日子也就更好過些。
他覷了一眼溫幸妤,接著慨道:“陛下英明神武,為了抗擊遼軍,救下被圍困的代城,了那麽重的傷……我聽說,聽說……”
“陛下險些喪命,昏迷的時候都在喚娘娘的名兒。陛下是真把娘娘放心尖兒上啊!”
說完,他半晌沒聽到溫婕妤回應,悄悄擡眼看,就見平日裏對陛下冷臉,幾乎沒真心實意笑過的娘娘,此時神怔怔,一雙澄澈的杏眼著前方的海棠,不知在想著什麽。
溫幸妤聽完侍的話,呼吸有些凝滯,心緒紛如同一團麻。從未想過,祝無執差點會死,還是以那樣慘烈的方式。
忽然想起,那時剛剛逃走,算算日子,李游送信至雁門關,應當恰巧是陳家谷一戰。不免想,那封信…會不會對他産生什麽影響,為他中箭的罪魁禍首之一……
正發愣,夏振就看到陛下赤著足,披散著發,神倉惶從寢殿出來,環顧庭院後,目落在溫婕妤上,立馬含了怒。
夏振嚇得不輕,“撲通”一聲跪下去。
溫幸妤這才轉,看到祝無執著一張臉,怒氣沖沖朝走過來。腳底被尖利的碎石子劃破流,也好似不到痛。
“你深夜見侍,是不是又想著跑!”
祝無執攥住溫幸妤的手腕,死死盯著,虛弱發白的臉上,神森冷可怖。
“說,你又想謀劃跑去哪?”他指著地上抖若篩糠的侍,臉沉:“你要是解釋不好,朕就把他剁了喂狗!”
溫幸妤掙不開,長嘆一口氣,無奈道:“我只是睡不著,出來喝口水坐一會,然後問了他幾句話。”
祝無執一把將拽懷裏,惡狠狠道:“跟個太監有什麽好說的?你若再敢跑,朕就打斷你的,把你鎖起來。”
溫幸妤愣了一下,臉驟然冰冷,眼圈卻控制不住發熱,有些委屈。今晚果真是中邪了,竟然多管閑事問關于他的事。
扭過頭去不看他。
祝無執見眼中蓄了淚,稍微冷靜了點,但臉依舊不怎麽好看,轉看著侍,冷道:“溫婕妤跟你說了什麽?”
夏振伏在地上,哆哆嗦嗦一五一十說了。
話音落下,祝無執松開了攥著手腕的手,滿腹焦躁和不安終于散去。他神有些呆愣的古怪,似是沒想到溫幸妤也會關心他。
他心裏有些欣喜,又有懷疑,覺得溫幸妤是不是又在耍花招。除此之外,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滋味。
沉默了一瞬,正想哄,溫幸妤就一把推開了他,抹掉眼淚,冷著臉往殿走。
祝無執看著進去,“砰”一聲闔上門,了眉心,轉回頭看著地上的侍,沉聲道:“出來,為何不醒朕?”
夏振冷汗淋漓,磕道:“回陛下,奴,奴才想著您生了病,需要好好歇息,故而疏忽了……奴才罪該萬死!”
他連磕了兩個響頭,就聽見陛下冰冷的聲音。
“明日告誡仁明殿所有人,日後溫婕妤去哪,做了什麽,不論何時何地,都得立刻稟報給朕,不然就提頭來見。”
自從三年前溫幸妤跑了,祝無執便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白日把自己埋在繁瑣的政務中,仿佛這樣才能緩解心頭的倉惶和憤恨。
隨著時間推移,朝臣和宮人都覺出陛下愈發喜怒無常,常常因為一件小事就大發雷霆,有時候又會對某些事寬松大度,人本揣度不。
若溫幸妤再跑一次,幾乎可以想象他會變何種模樣……大抵會徹底瘋了。
祝無執看著殿重新暗下去的燈火,闊步回了寢殿。
夏振跪了好一會,有宮來讓他起來,說陛下吩咐後日讓他去拱垂殿當差。他爬起來,聽聞能去陛下邊伺候,登時喜不自勝,滿面笑容繼續守夜去了。
殿燃著一盞宮燈,線昏暗,宮人端來一盆溫水,祝無執揮退了人,坐在湘竹榻上,自己理了被石頭劃破的足底,才穿著木屐走到室。
他掖開幔帳,溫幸妤蓋著被子,背對著他躺在裏側。
他站了一會,了木屐上去,環住的腰,低聲道:“方才我見你不在太著急了,說了重話……對不住。”
祝無執素來傲慢,在他眼裏從來只有別人有錯。若是過去有人讓他給一個出卑微的人認錯,他定覺得奇恥大辱,把那人活剮了。
可如今,面對溫幸妤時卻什麽原則都不奏效了。方才向侍打聽他的事,難得關心他,結果卻遭他誤會,冷言斥責。
雖然他依舊覺得溫幸妤不該大半夜不睡覺,私自離開他邊,但這不妨礙他哄。
溫幸妤面無表聽著。
祝無執言辭雖有些冷,卻不難聽出藏的求和意味。
把他的手從腰上拍開,轉過冷笑:“陛下怎麽會有錯呢?您是九五至尊,想怎麽對待我都是恩賜,哪怕是打斷我的,殺了我,我都得激涕零。”
祝無執臉沉了沉,有心堵住這張惹人惱怒的,卻又想起自己還病著。
他忍了又忍,索強行把轉過去,不看充滿諷意的臉,從背後擁著:“你在外三年,脾氣見長,愈發伶牙俐齒惹人惱。”
溫幸妤掙不開,索不理睬他,閉著眼睡覺。
祝無執不樂意了,收手臂:“你不是想知道我了什麽傷嗎?我挨個講給你聽,好不好?”
溫幸妤一想起方才多管閑事,還被罵了一頓,心裏就堵著口氣,聞言惱怒道:“誰想聽?陛下別太自作多。”
祝無執悶笑了幾聲,溫幸妤覺後背著的腔都在微微震,聽到他忍笑的聲音:“好,你不想聽,我不說便是。”
心說這人好生不要臉,把人惹惱了自己反倒是心好了。
祝無執也不介意溫幸妤不吭聲,他靜靜抱著,回想起方才侍說得話,心裏泛起難以抑制的喜意。
會關心他了,是不是意味著會慢慢適應宮裏的日子,心甘願留下。
說來也奇怪,折騰這麽一遭,溫幸妤躺著躺著有了困意。
祝無執把臉埋後頸微涼的青中,嗅著悉的馨香,心緒慢慢平和。
睡意朦朧間,溫幸妤似乎聽到一聲極輕的嘆息,隨後是不太真切的呢喃。
“我很高興,你能關心我……”
“你心裏也是有我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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