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nbsp;nbsp; 第71章

◎醉酒◎

病來如山倒, 病去如，祝無執這一病就小半月。

祝無執哪怕病了，也不曾丟下政務, 白日裏忙忙碌碌，夜裏也在仁明殿繼續理奏章，最開始他還強行要求溫幸妤在旁邊陪著。

溫幸妤無奈，只好坐在書案前, 要麽從書架上隨意找卷書, 百無聊賴翻著看, 要麽著昏黃的燭火發呆, 有時候困極了, 燭變得模模糊糊，的頭就一點一點的打起盹兒, 好幾次要不是祝無執手快墊著, 的額頭就要磕桌子上了。

又過了兩日, 祝無執或許是良心發現，突然就不強迫陪著了, 讓早早歇息。

立夏不久, 白晝漸長，天清氣朗。

皇宮裏的石榴樹開花，紅豔豔格外喜人，後苑更是草木蔥蘢，奇花爭豔, 有飛燕穿梭，翠鶯啼鳴。

汴京城市井也為之一新, 酒樓開始出售新酒, 街邊擺滿了賣青杏、櫻桃、林檎等時令水果的攤子。

可惜溫幸妤出不去, 汴京城的熱鬧，都是從妹妹那聽來的。

待在宮裏實在煩悶，更不用還有侍衛宮人幾乎寸步不離跟著。

祝無執也看出悶悶不樂，但又不敢放獨自出宮，思來想去，決定允許溫雀和薛見春每十日宮陪說說話。

讓薛見春來，他其實是有私心的。

雖說李行簡瞞了與薛見春之間的殺父之仇，但暫且不管日後如何，如今薛見春確實對李行簡有，二人稱得上舉案齊眉，郎妾意。

他覺得，說不出薛見春能開解開解溫幸妤，等日子久了，溫幸妤慢慢想通，不會再想著逃離他呢？

*

祝無執問想不想見薛見春的時候，愣了一下，沒有說想，也沒有說不想，只含糊說隨便。因為覺得祝無執許是又想試探自己，若答不好，他怕是又要惱怒發火。

直到第二日宮人在後苑翠芳亭準備了點心茶水，說薛見春已在那等候，溫幸妤才確定祝無執是真的允許見薛見春。

自從三年前在高月窈的接風宴上見過一次薛見春，而後徹底被被祝無執圈在後院，二人就再沒見過面。算算日子，三年有餘。

從祝無執口中零星聽到過一點薛見春和李行簡的事。大致知道當年鏢局的事是個誤會，而後這對怨竟在打打鬧鬧中，生出了。

果真是應了那句“不知所起”。

翠芳亭臨荷花池而建，長廊延至花園，四周綠樹掩映，有雙牡丹、金桃等名花爭奇鬥豔，香氣四溢。

溫幸妤到的時候，薛見春正倚闌而坐，擡手夠亭外探枝而的瓊花。

揮手讓宮人退遠些，找個涼侯著，便獨自亭，薛見春轉過，手中著幾片瓊花瓣，向的神頗為驚喜。

“妤…娘娘萬福。”

薛見春喚出來，又想起今時不同往日，溫幸妤已經是娘娘了。

正要福行禮，被溫幸妤扶住。

“不必跟我這般客套。”

薛見春本就不是什麽墨守規的子，聞言和相視一笑。

兩人坐到石桌前，溫幸妤打量著薛見春的眉眼，見著碧荷羅，眉目溫，和過去英氣活潑的樣子迥然不同。

道：“我記得你過去，很嫌羅繁複，也不青藍類的，覺得寡淡，現在怎麽……”

薛見春低頭看了眼，面頰上浮出兩團紅雲，有些赧地了自己的袖子：“我現在覺得青藍也好，而且明遠說…我穿這種好看。”

看著薛見春小兒態，溫幸妤忽然覺得很是恍惚。

所有人都在變，好似只有留在原地，甚至還不如過去。

薛見春也在看溫幸妤，雖綺羅珠履，神態溫和，但比過去還要沉靜，帶著幾分惆悵。

知道溫幸妤跋山涉水逃離到滄州，也知道對方剛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就被祝無執親自抓回汴京。

這兩人的一團糟，祝無執做了太多難以挽回的錯事，可他卻不覺得自己錯了。而溫幸妤看似子，實際上骨子裏倔強，是個絕不妥協的主。

思及此，暗自嘆氣，心說這兩人若能好好在一起，必定需要有一方改變退讓。

兩人敘了會話，薛見春說了些汴京城的趣事，溫幸妤也撿了些三年間發生的事，說了海風熱的州嶺，說了離邊境很近的滄州風。

薛見春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驚嘆兩句，說有機會一定也去看看。

說了會話，溫幸妤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春娘，你跟李明遠的事，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一聽到丈夫的名字，薛見春神就帶了幾分意。

道：“你是我的好友，自然可以告訴你。”

薛見春托著腮，眸和，把二人相的過程娓娓道來。說這些的時候，兩顆黑眸像是天上的星星，亮亮的。

末了，看向溫幸妤，莞爾一笑：“總之，過去鏢局和父親的事，都是他一個表叔叔做的，當初是我誤會了他。罪魁禍首被明遠送大牢，早就斬首示衆了。”

“他只是看起來不靠譜，但實際上是個很好的郎君，當初花眠柳宿，混不吝的模樣，也不過是演給他的兄長們看，實際上他只有過我一個人。”

“他包容我的壞脾氣，會給我做早膳，會在任何一個日子送我喜歡的東西。他甚至把大半家産都轉到我的名下。”

溫幸妤聽著，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是哪裏奇怪。

看好友很喜歡如今的生活，也真心實意為對方高興，于是下心頭的怪異，笑道：“只要他對你好，我就放心了。”

薛見春哼了一聲：“他要敢對我不好，或者辜負我的意，我就親手殺了他。”

溫幸妤忍俊不：“好，若是他敢對你不好，我也幫你一起出氣。”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溫幸妤看著薛見春鮮活的眉眼，只覺得心中積郁都散了不。

薛見春喝了口茶，瞥了眼亭子外的宮人，突然湊近溫幸妤，小聲道：“陛下允許你吃酒嗎？我覺得茶水沒滋沒味的，若是可以，咱們小酌幾杯？”

溫幸妤思索了一下，覺得祝無執沒說過不讓飲酒，那小酌幾杯應當也不要，遂點了點頭。

讓宮人拿來了一壺思春堂，和薛見春對飲。

涼亭清風陣陣，濃綠葉片唰唰，時有蟲鳴鳥。

思春堂味道清甜不醉人，兩人喝了一壺，溫幸妤又讓宮人添了一壺。

邊喝邊閑聊，薛見春看著溫幸妤微醺的眼睛，想到這些年的遭的罪，沒忍住低聲音勸道：“妤娘，你要不…就好好留在陛下邊吧。”

“他子是不大好，但我覺得，他對你深種，日後說不定會慢慢改的，就像明遠那樣。”

亭外吹來一陣風，有些迷眼睛。

溫幸妤擡眼看薛見春，覺得眼睛被風吹得發酸。複垂下眼睫，沉默了半晌，小聲道：“他雖對我有，但這種東西，在他這樣的人心中占不了幾分的。他過去追求權勢，後來奪取江山，現在又想拓展疆域。他要謀求很多很多的東西，在他心裏，我本算不了什麽。”

“更何況，我出鄉野，他總是話裏話外嫌棄我行為鄙。有時候吃頓飯，都能在飯後皺著眉說我不夠文雅。有時候他問我畫好不好看，說什麽詩詞有意境，我也聽不懂，因為我不會詩詞歌賦，頂多會認字寫字。”

“他不會為我而改變的，他是皇帝，這世上所有人都低賤，所有人都會犯錯，唯獨他不會。”

許是醉了酒，許是積了太多太多心事，溫幸妤話變得格外多，絮絮叨叨把心裏的話吐了個幹淨。

說完，努力出一個笑，眼中卻含/著苦的自嘲，隨之仰頭灌下一杯酒。

薛見春見狀，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這兩人間太複雜了，弄不太懂，或許要問問明遠，讓他出出主意。

過了一會，宮人說時辰差不多了，薛見春只好咽下未盡的話，跟溫幸妤告辭。

溫幸妤將送出去，看著碧荷擺消失在一片濃綠中，緩緩收回視線。

宮人問要不要回仁明殿，溫幸妤搖了搖頭，回了亭子。

斜倚闌幹，著滿池荷花搖曳，一個勁往口中灌酒。

一壺又一壺，眼前逐漸出現層層虛影，如同蒙了霧般，看不真切。

宮人見狀，皺眉勸道：“娘 娘，別喝了，再喝陛下會怪罪。”

溫幸妤瞥了一眼，眸醉醺醺的：“那便讓他來怪罪我。”

宮人不敢再說什麽，默默退到一邊，使眼讓其他人去給陛下稟報。

溫幸妤兀自灌酒，神呆愣。

被帶回宮後，就徹底不知自己該怎麽辦了。皇宮那麽大，宮牆那麽高，層層守衛，本不可能跑得掉。

努力抑想要逃離的心，努力適應他的喜怒無常，努力適應無時無刻被人寸步不離監視。一遍遍告訴自己，這樣的生活沒什麽不好，只要乖乖聽話不要激怒祝無執，就不會再到折辱和懲罰。

可每每想到要被關死在宮裏，和這樣一個瘋子相守一生，就一陣惡寒。

薛見春說他會改，溫幸妤卻覺得本不可能。向來只有別人向他俯首帖耳，卑躬屈膝。

亭外驟雨起，似瓊珠灑，打遍新荷。

溫幸妤頭很暈，胃腹灼燒，斜飛亭的雨很涼，趴在闌幹上，半支起來，探出半個子，展開手心去接雨。

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栽池塘。

一只手扶住的肩膀，將拉了回來，旋即是男人含怒的嗓音：“為宮妃喝得爛醉如泥，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也不怕遭人恥笑。”

回過頭，醉意朦朧中，看到一抹赤，有玉佩懸在那，晃晃悠悠，令人眼暈。

祝無執著張臉，見溫幸妤緩緩擡眼，一雙杏眸漉漉的，迷蒙地著他。

溫幸妤覺天旋地轉，眼暈得厲害，歪歪斜斜坐不穩，下意識揪住了祝無執的袖，又把頭抵在他腰腹上，嗓音含糊，帶著酒氣：

“我知道當初把你從牢裏救出來的時候，你就嫌棄我，直到現在依舊如此。你既看不起我的出，為何還要強留下我？我知道我出卑微，賤如草芥，我從沒想過高攀你。”

仰起臉，霧蒙蒙的眼中有茫然，也有怨恨：“你一面說我，一面傷害我折辱我，把我當個鳥兒圈起來，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