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nbsp;nbsp; 第95章

◎幻覺◎

祭司檢查了巫醫培育的蠱蟲, 確定沒什麽異樣，便從旁輔助巫醫，把新蠱蟲引祝無執。

新蠱蟲, 心口的子蠱被徹底吵醒。許是領地遭到侵進，子蠱暴起來。

榻上之人襟松散，渾皮泛著青白，管和筋脈如同蜿蜒的小蛇暴起, 兩只蟲子在心口以眼可見的凸起蠕著, 分分合合, 撕咬爭奪領地。

披散墨發間的面容慘白如雪, 雙目閉, 兩片瓣卻鮮妍嫣紅，淡極生豔, 妖如鬼魅。

兩只蟲子的爭鬥, 給祝無執帶來了不亞于千刀萬剮般的疼痛。這種劇痛令他手臂和手指都控制不住痙攣起來, 神智模糊，困意如同波濤般陣陣襲來。

他知道不能睡, 如果隨著困意睡去, 那他將再也醒不過來。

牙關間咬了張帕子，額頭青筋暴跳。

祝無執想著溫幸妤的臉，想著和的一點一滴，不論是悲傷的還是溫的，每想一遍, 便能多撐一刻。

曹頌著劍柄，神張, 屏息凝神看著巫醫驅使蠱蟲和子蠱撕咬。

窗外天沉沉, 雪意濃重, 殿線有些灰暗，檀香和苦藥味織，沉悶窒息。

不知過了多久，心口可怖的蠕平息。

祝無執渾被冷汗浸，巫醫把新蠱蟲引出來後，曹頌剛松了口氣，就見他突然半趴到榻沿，吐出一大口黑，昏迷了過去。

曹頌立即拔劍橫在巫醫頸上，兇狠道：“你對陛下做了什麽？！”

巫醫嘆了口氣，面上不見恐懼，擡指把劍推開，“我說過，這事有風險。”

“這是你們陛下的選擇。”

聞言曹頌一哽，沉著臉收了劍，三兩步上前，跪到床邊，焦急呼喚：“陛下，陛下您醒醒！”

巫醫皺眉探脈。指下的脈忽而如雨珠迸落，忽而如溪流淙淙，十分怪異。

喪命當是不至于，但…有沒有別的問題卻不一定。

他思索了片刻，心底沒什麽章程，只得施針把人先喚醒。

祝無執上豔麗的褪去，氣息微弱。

耳邊傳來曹頌焦急的呼喚，隨著銀針刺幾個大xue又出，他緩緩睜眼，目有些渙散。

曹頌剛松了口氣，就見祝無執的微微側頭，目越過他，落在了殿一角落。

“妤娘……”

他似乎是看到了什麽人，蒼白的臉上緒開始起伏波。

曹頌順著祝無執的視線扭頭看過去，什麽都沒看到。

“陛下，您……”

剛回過頭，就見祝無執半撐起來想要下榻，下一瞬就力重重跌了下去。

祝無執跌伏在地上，曹頌想要扶，對方卻揮開了他的手，掙紮著爬起來，赤足跌跌撞撞往殿掛著宮燈的角落走去。

雪如蝶，墨發如綢，祝無執高大的形踉蹌著，眼前扭曲的影慢慢凝定，那道清麗的影，正站在宮燈旁，眉眼彎彎向他招手。

到了跟前，他放慢腳步，神恓惶，“妤娘，你…你不走了嗎？”

“你能回來看我，還是在意我的，對不對？”

俊的面容蒼白，眼尾泛紅，脆弱的如同破碎的玉像。

祝無執這般狀態，顯然是陷幻覺。曹頌和王懷吉想去喚醒他，卻被巫醫攔住。

巫醫朝二人搖了搖頭，低聲道：“貿然打斷會令陛下心脈盡斷。”

曹頌道：“那怎麽辦？”

巫醫道：“靠他自己掙幻境。”

焦急也沒辦法，曹頌和王懷吉只好靜靜等待。

祝無執的眼前只剩下那道形。

他看著笑出手，他便小心翼翼朝那只纖的手探去。

指尖相，什麽都覺不到。

沒有溫度，沒有覺，虛無一片。

祝無執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

他卻沒有收回手，手指從的指尖寸寸挪，直到覆蓋住那只虛無的手。

他握著的手，繼而一步步走近那道影，擡起另一只手，指尖到含笑的面容，從眉眼到瓣，再到廓，哪怕只是幻覺，也虔誠而小心的描摹著，一眨不眨貪地著。

須臾，他覺間氣彌漫，嚨發出劇烈的意。

他松開了手，側過臉躬劇烈咳嗽，鮮星星點點噴濺在地上。

待平息下咳意，祝無執直起，沒有再看那道幻影，啞聲道：“過來扶我。”

曹頌反應過來這是清醒了，立即上前把祝無執扶到床邊。

巫醫又給祝無執探了脈，方才古怪的脈象已經平穩，的子蠱也沉睡下去。

他道：“陛下，子蠱沉睡，您命暫且無礙，只是……”

祝無執王懷吉接過端來的溫水漱口，用帕子沾去上的水後，面平靜：“直言便是。”

巫醫這才繼續道：“這以毒攻毒的法子，似乎有致幻的後癥。”

“目前尚且不知如何解決，但可以確定的是，陛下每隔一段時日會出現幻覺，并且需您自己掙。”

祝無執有所預料，沉默了一會，回道：“好，朕知道了。”

他面疲憊，擺了擺手：“退下罷。”

巫醫猶豫了一會，想到皇帝允諾過給寨子的好，想到出門前族人們殷殷期盼的目，終下定了決心，開口道：“陛下，方才我新蠱蟲引出來，準備裝罐的時候，發現這蟲子上沾了一點子蠱的毒。”

“每種子蠱不同，所含毒千差萬別。我或許能通過這沾出來的一點毒，培育出徹底殺死子蠱的新蠱蟲。”

祝無執一愣，問道：“可有風險？”

巫醫點頭：“自然有的，或許比此次還要兇險。”

祝無執沒有毫猶豫：“您盡管去做，培育蠱蟲需要什麽，盡可跟殿的宮人提。”

為了讓巫醫放心，他又道：“你不必擔心，就算朕不幸亡故，允諾你們寨子的事也依舊作數，曹頌也會把你安然送回湘西。”

說罷，他掃了眼曹頌。

曹頌握著劍柄的手了，最終向巫醫拱手：“您盡可放心，我惟奉陛下詔命，必竭力為之。”

巫醫和曹頌一道來的京城，知道對方非惡人。

他拍了拍曹頌的肩膀：“好。”

說罷便朝祝無執拱手一禮，躬退了出去。

祝無執和曹頌又談了會話，曹頌也退下了，只留下王懷吉在旁側伺候。

虛弱疲憊，他去後殿浴池沐浴，換了潔淨幹燥的寢，而後便躺在榻上昏昏睡去。

*

暮春三月，正是草長鶯飛，桃花暖風拂綠水的季節。

慈州城，晨熹微，寂靜的街道上，有鋪子已經開門，半卷竹簾飄出縷縷清香，清冽如新雪初融，又似沉木微醺。

鋪子不大，卻十分雅致。窗沿青瓷瓶盛著初采的花，竹節香筒和雕花木匣于架上排列，有木簽懸掛，上面寫著雪中春信、二蘇舊局等不同的香名，方便顧客挑選。

溫幸妤立在櫃臺後撥算籌，一素淨的青褙子，暖白長。

微垂首，出一段雪白細頸，發髻只松松挽就，斜一支銀簪，渾上下別無贅飾，清麗素雅。

年關前，溫幸妤給妹妹去了封信，說了自己的況，而後帶著小辛夷回了老家慈州。

先回了趟村子，站在村口，目是悉的山水田地，是陌生的院落和面孔。

溫幸妤很失落難過。

一場天災，村裏的人盡數喪命，舊人不在，如今村中的百姓皆是新遷來的。

走到時常爬的那顆大槐樹下，著糙的樹幹，模糊的記憶如水湧來。

靜默站了許久，收拾好緒，離開了村子。

溫幸妤在慈州城買了院一進宅子，悉了此後，盤下了個小小的鋪面，做制香賣香的買賣。

慈州很小，本地商販間大多識，溫幸妤一個外地人，還是個帶孩子的寡婦，最開始生意很不好做。

先不說賣不賣得出去，打著買香名頭擾的地流氓和僞君子，都有好多個。

溫幸妤曾在覃娘子的鋪子裏做過工，見得多了也知道這種人怎麽理，觀察了幾天，從街坊鄰居那了解到這些人的家世背景。

確定無宦子弟後，通過送禮、讓利等方式，請求慈州一有名的陳氏鄉紳為鋪子的靠山，掛出"陳府關照"的牌子，并且雇傭了幾個強力壯的夥計，防止有人鬧事。

那些地流氓老實後，溫幸妤覺得這樣還不太穩妥，子做生意不易，要想不被人做局，還是得搭上府這條路。

雖說過程曲折了些，但最後也算達到了目的。通判的族妹香坊，要求分兩利潤。

這一番工夫下去，不論是地流氓，還是冠禽，都不敢再擾，再加上的香本就做得極好，鋪子名聲很快傳了出去。

正算賬，就聽得一道清悅聲傳來。

“溫娘子，前日所訂的鵝梨香可得了？”

聞聲擡首，溫幸妤看到是客，笑意清淺：“陳夫人早，已備下了。”

轉，取出一只白瓷盒。

揭開盒蓋，一陣清甜之氣撲面而來，仿佛春日裏的梨子混著花的甜潤，氣味芬芳。

陳夫人仔細嗅聞，連連頷首，“這甜潤之氣溫而不膩，溫娘子的香一如既往上乘。”

溫幸妤謙遜笑道：“夫人謬贊。”

陳夫人又誇了幾句，付過銀錢，將瓷盒納袖中，步履輕盈去了。

過了一會，又陸陸續續來了些取香的客人，不乏富戶員外，以及府的人。

送走客人，溫幸妤稍得清靜，便移步至角落小案。案上置著一套杵子，并幾碟研細的香末。

挽起袖子，拈起一小塊香，投玉臼之中，杵子輕落，不急不緩。

晌午，溫暖日灑鋪子，熏得人昏昏睡。

溫幸妤坐在櫃臺前，撐著下打盹兒。

“娘親，我來啦！”

擡眼看去，只見個十五六的，牽著個雕玉琢的小姑娘走來，手中提著食盒。

起迎過去，俯把小辛夷抱了起來。

不過三個多月，小姑娘在心養護下，枯黃的發變得順，小臉也變得白白，可至極。

鋪子生意忙，溫幸妤花錢把小辛夷送通判家的學，旁邊提著食盒的是雇來照顧小辛夷的婢，名喚寶杏。

“乖寶兒，今早有沒有好好聽先生講課？有沒有聽寶杏姐姐的話？”

小辛夷抱著溫幸妤的脖子，吧唧親了一口的臉頰。

“當然啦，娘親我最聽話，先生和寶杏姐姐都說我很棒，說不定長大能考狀元！”

一旁的寶杏忍俊不。

“夫人你不知道，咱們小辛夷可討人喜歡啦，現在通判府的兩個小姐都把當妹妹，可寶貝呢。”

溫幸妤把小辛夷放下，了的頭，笑道：“咱們小辛夷當然是頂好的孩子。”

窗外杏花正開到將殘未殘之際，殘花瓣被風吹落，打著旋兒飄窗欞，像未融盡的春雪落在肩頭。

春深日暖，不過落花一肩，親人在側。

小辛夷有些赧，拉著溫幸妤去後堂用飯。

吃過飯，溫幸妤讓寶杏領著回去午歇。

臨走前，小辛夷突然想起一件事。

停下腳步，仰頭看著溫 幸妤，指了指街道斜對面三層高的茶樓。

“娘親，斜對面茶樓三樓的窗口，這幾天都站著個穿月白長衫的叔叔。”

歪了歪頭，神疑：“他好像在看娘親。”

【作者有話說】

晚上十點和淩晨兩點左右，還會掉落新章[狗頭叼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