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nbsp;nbsp; 第101章

◎再七夕◎

祝無執臉蒼白, 了，似乎想說什麽，下一瞬就閉眼往後倒去。

他量很高, 溫幸妤接不住，被帶著一起跌倒。

跪坐在地上，用帕子捂住他頭頂的傷，扭頭朝被變故嚇呆的街坊喊：“勞煩哪位幫忙去請大夫！”

街坊回過神, 有人立即奔去請大夫。有幾個好心的, 幫溫幸妤把人擡到鋪子後院的磚房裏, 另有大漢幫忙扣住了想要溜走的陳胖子。

過了一會, 大夫來了, 去辦事的阿福阿貴也得了消息趕來。

溫幸妤讓兩兄弟去報，而後不安地等大夫給祝無執看傷。

大夫撥開祝無執的頭發, 簡單清理一下傷口, 灑了藥包紮好, 才開始診脈。

過了一會，他起嘆道：“你表侄也太倒黴了, 其他傷還沒好全, 又挨了一。”

他頓了頓，看向溫幸妤的眼神帶著同：“這一子不輕，搞不好要被敲傻了。”

溫幸妤大驚失：“傻，傻了？”

大夫趕忙補充：“說不定，說不定而已。”

溫幸妤面發白, 給大夫拿了銀子，把人送了出去。

回到屋子, 怔怔站在床邊, 看著安靜躺著的男人。

額上的鮮已經被大夫掉, 眼皮和臉頰上的卻還在。

墨發披散，蒼白的皮，蒼白的，沾著星點紅的，看起來脆弱可憐。

腦子裏回著大夫的話，心如麻。

祝無執要真因為救了傻子，肯定得管他一輩子。

那朝堂怎麽辦？天下大怎麽辦？

正想著，阿福阿貴回來了，一起來的還有衙役。

幾個衙役都是面孔，溫幸妤跟他們打了招呼，三言兩語說清了事經過。

衙役看過祝無執頭上的傷，又詢問了街坊鄰居，得到證實後，代溫幸妤等衙門傳喚，隨後把陳胖子押走了。

等人離開，溫幸妤讓阿福阿貴照看祝無執。

帶了錢袋出門，從街邊飲子攤買了紫蘇飲子，挨個分發給幫過忙的街坊，謝他們的幫助。

傳閑話的是街坊，幫忙的是街坊，收了紫蘇飲擺著手說小事一樁的，還是街坊。人是複雜的。

忙完這些，天徹底暗了下來，街上燈火三三兩兩點亮。

溫幸妤回到鋪子後院。

阿福阿貴已經點了蠟燭，昏黃的暈和細碎樹影一齊映在窗紙上，搖曳晃。

讓兩人先回家吃飯，自己等祝無執醒來。

祝無執臉上的跡還在，去打了一盆水，沾帕子，坐在旁邊輕輕拭。

祝無執的睫很長很濃，上面的跡已經幹了，把睫粘一團。

屋線昏暗，哪怕點了蠟也還是不夠明亮。

為了幹淨些，俯湊近祝無執，悉心拭幹涸在睫上的。

到左邊時，祝無執的睫輕，而後驀地睜眼，一把扣住了的手腕。

力道極大，得痛呼一聲。

溫幸妤被迫半俯著，兩人離得極近，清楚看到他眼中帶著鷙的殺意。

下一瞬，好似看清了是誰，眸霎如冰雪消融，和下來。

他滿面歉意松開了的手腕。

“對不住，我最開始沒看清是你。”

溫幸妤坐直，了手腕，想著他方才那冰冷警惕的眼神，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回去。

好在沒傻。

道：“無妨，多謝你幫我擋了一下，現在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祝無執扶著額頭坐起來，溫聲道：“我沒事。”

頓了頓，又道：“就是頭疼得厲害，還有些暈，之前的刀傷好像也崩裂了。”

溫幸妤下意識想拉開他襟看，手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不合適。

回手，尷尬道：“我去大夫來幫你看看。”

祝無執眼底閃過失落，長睫微垂：“不必了，回家我自己理。”

溫幸妤嗯了一聲，把帕子遞到他手中，指了指他的睫：“還沒幹淨，你自己來罷。”

“等你頭不暈了，再一起回家。”

祝無執接過，道了聲謝，閉目緩慢拭著。

方才挨了一子昏迷，他夢到了點零星片段。

夢裏的他，經常擁著一個子眠。

形纖，側躺時腰線起伏好，他有時從後面抱著，把臉埋在後頸順微涼的烏發中，低低喚著什麽名字。

有時…會把/在下，失控地進/犯著，聽一聲聲抑的啜泣，看難捱地輕輕栗，直到他滿意為止。事後，他會挲著人雪上的點點痕跡，著耳畔啞聲說“你是我的”。

雖然依舊沒看清臉，但他覺得，夢裏的人應該就是溫鶯。

這樣的想法很冒犯，祝無執覺得自己理應愧。但實際上，即使再不願承認，他心底更多的是…期待和興。

一想到那人可能是溫鶯，他渾仿佛變了沸騰的水，令他幾乎維持不住溫潤的皮。

他不知道過去的自己到底和溫鶯發生了什麽，才導致如今疏離的局面。心底有聲音告訴他，不能嚇到，要一步一步來。

這樣才能像夢裏那般擁有。

祝無執睜開眼，目落在坐在窗邊的子上，晦暗不明。

溫幸妤覺到一道灼熱的目，側過臉看向床榻，只見祝無執神如常。

他下了床，嗓音清潤：“我好多了，咱們回家罷，娘子。”

“嗯，好……不對，”溫幸妤猛地擡眼，“你剛剛我什麽？”

男人走到旁邊，聞言微微側臉，垂眸看著，眼底映著昏黃的燭火，溫暖和。

“你溫娘子，有什麽不對嗎？”

溫幸妤狐疑地盯著他，祝無執神困。

須臾，收了視線，了眉心：“沒什麽，許是我聽錯了。”

轉吹滅蠟燭，屋子頃刻陷黑暗。

“嗯？聽錯…什麽了？”

男人突然開口。

嗓音低醇，尾音輕飄飄的，在黑漆漆的屋子裏，鬼氣森森。

溫幸妤視線還未適應黑暗，聞言呼吸一，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接著後背撞上一片溫熱膛。

男人從後面扶住的肩膀，不等驚慌遠離，便主拉開距離。

“怎麽了？”

溫幸妤搖了搖頭，下那點怪異的不適，“沒站穩而已，走罷。”

說完率先出了屋子。

祝無執看著的背影，出一抹笑，擡步跟了上去。

兩人回到家，辛夷哭兮兮，一張小臉跟花貓似的，抱著溫幸妤不撒手，確定娘親沒事後，才去問祝無執的傷。

小姑娘表達了關懷，末了又小聲嘀咕了句“還好是叔叔傷”。

寶杏趕忙捂住了辛夷的，“我的好小姐，這話可不能說。”

辛夷這才意識到這樣不對，畢竟叔叔救了娘親。

像小大人般，朝祝無執作揖：“叔叔對不起，辛夷說錯了話，您別生氣。”

祝無執自然不會和個孩子計較，溫和道：“你說得沒錯，還好是我，不是你娘親傷。”

說著，他看向旁邊倒茶喝的溫幸妤。

寶杏和辛夷呆住，也順著他視線看過去。

溫幸妤：“……”

頂著三道視線倒完茶，略過了祝無執，看著辛夷道：“辛夷，這樣說話確實不大好，誰傷都不是好事。”

“這樣會傷人的心。”

辛夷很聰慧，聽完的話，立馬點頭：“娘親說得對，辛夷以後不會啦。”

溫幸妤誇了幾句乖寶，讓寶杏帶去喝睡前牛。

屋子剩下兩人，靜默無言。

溫幸妤喝了杯茶，突然道：“你今天挨了一子，有沒有想起點什麽？”

期待地看著他。

祝無執輕輕搖頭，有些愧疚：“對不住，還要麻煩你一段時日。”

溫幸妤有些失落，擺了擺手：“罷了，你且安心住著養傷。”

說完，起出了堂屋。

祝無執垂下眼，微微出神。

*

第二日一早，衙役敲響院門，溫幸妤怕知州認出祝無執，惹來什麽麻煩，就給衙役說他頭暈走不了路。

衙役并未強求，只說溫幸妤過去就行。

到了衙門，知州問了幾句話，便給陳胖子定罪下了大獄，并表示會徹查其何人挑唆，誹謗祝無執和的關系。

溫幸妤有些驚訝，猜測可能是祝無執之前暗中幫收拾柳懷玉一事，讓知州不敢再草草結案。

不管怎麽樣，目前結果是好的。就算知州最後沒查到瑞和香坊老板頭上，也會想法子對付回去，出了這口惡氣。

這件事後，流言漸漸平息，了溫幸妤恩惠的街坊，大多會自發幫說話，香坊生意也慢慢恢複。

只是祝無執遲遲不恢複記憶。

六月底的時候，瑞和香樓的老板被抓了，但不是挑唆陳胖子傷人，而是大家意想不到的逃稅和匿田産。

本朝有關商稅的律法嚴苛，懲罰手段酷烈。按照那老板所逃稅和匿田産的數額，他名下包括瑞和香樓在的十幾産業，盡數被府回收，并罰巨額錢財。他本人杖刑七十，雖說沒坐牢，也喪了半條命。

溫幸妤沒想到走向是這樣，和寶杏慨多行不義必自斃。

*

七月初七，乞巧節。

慈州的乞巧節不比汴京熱鬧， 卻也別有一番景致。

每每快到盛大節日，溫幸妤就忙得腳不沾地。這次有祝無執幫忙，要輕松許多。

星河初瀉時，兩人忙完最後一單，熄燈閉店。

長街兩側燈火灼灼，人流如織。

祝無執掃過疲憊的臉，溫聲道：“順路去吃些東西罷，然後回家歇息。”

從晌午到現在，兩人忙得別說吃飯，連水都沒空喝。

溫幸妤的確又又，沒有拒絕，點了點頭。

和祝無執并肩彙人流。

街中走著形形的人，有錦緞羅綺的閨秀，有葛短褐的販夫走卒，也有年輕夫妻相攜。

燈影幢幢，許多吃飯的小攤和食肆都坐滿了人，兩人一時找不到地方吃飯。

人流越發稠，燈影繚，四歡聲笑語。

祝無執微微側頭，目落在畔人瑩潤的側臉。

“當心。”

溫幸妤正瞧著街另一邊的攤子出神，就被人輕拽了一把。

額頭撞上他的膛，懵懵擡頭，祝無執已經退開了。

他道：“方才有個老丈扛著糖葫蘆，差點撞到你。”

溫幸妤扭頭看去，確實看到有個扛糖葫蘆的老人走遠。

道：“多謝。”

祝無執聽著疏離的回答，也不在意，笑道：“方才看什麽呢？這般迷。”

溫幸妤沉默了一瞬，目投向街另一邊的攤子。

“在看泥人。”

似乎在過那攤子看別的什麽，聲音也輕輕的。

祝無執順著的視線去。

彩棚邊擺著個不大的攤子，攤上擺著各泥人。憨態可掬的小像居多，或抱蓮或執荷，眉眼喜氣洋洋。亦有得活靈活現的小猴捧桃，胖娃娃抱鯉。

彩燈映照下，泥胎溫潤，彩鮮明。

他淡淡掃過，看到角落的兩個泥人時，猛地定住。

那是一對相擁的泥人。

一男一，一個天水碧袍，一個鵝黃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