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那樣矜貴高傲，目空一切的貴妃娘娘，此時卻卑微如一只螻蟻，向最瞧不起的人發出聲聲哀求。

晚余心里并沒有一暢快的覺，默然一刻道：“你從前那樣對我，我幫你洗清了殘害皇嗣的冤屈，已經是仁至義盡，其他的我也無能為力，皇上不是真正的絕之人，相信他會對你和你父兄做出公允的判決。”

祁讓意外地看了晚余一眼。

蘭貴妃頹然倒在床上，淚水無聲而下。

“走吧，朕送你回去！”祁讓抓起晚余的手攥在手心，吩咐孫良言另外派人照料蘭貴妃。

不知道是不是冷宮太冷的緣故，兩人的手都冰涼冰涼的，仿佛都涼了似的。

晚余沒有掙開他的手，隨他向外走去，順便上了徐清盞。

三人默默出了門，沿著空曠冷寂的宮道往承乾宮走去，明明每個人都有一肚子話，卻都出奇地保持著沉默，誰也沒有開口。

走了一段路，晚余上漸漸暖和起來，被祁讓攥在手里的那只手甚至微微有了些汗意。

那樣冷的兩只手握在一起，竟然也能相互溫暖，真是個奇跡。

祁讓默不作聲，把換到另一側，握住的另一只手接著暖。

晚余偏頭看他，他卻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走得目不斜視。

見晚余一直看他，他便沉聲提醒了一句：“看路，別看朕。”

晚余尷尬地移開視線，小聲道：“太黑了，看不清。”

“那就跟著朕。”祁讓說，“跟著朕，就不會走錯。”

晚余便又沉默下來，默默地跟著他，穿過一條條宮道，像兩艘船，無聲地航行在暗夜里，明明比肩而行，卻又各自浮沉，各自漂泊。

徐清盞走在兩人后，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保持著恰到好的距離，連呼吸都控制得極輕。

他們離得這樣近，卻又這樣遠。

兩人相握的手讓他心頭作痛，可他卻又希這條宮道永遠走不到頭。

如此的矛盾，如此的卑微。

終于到了承乾宮的大門外，徐清盞停住腳步，向兩人告退。

晚余想和他說點什麼，看看邊的祁讓，最終只說了句“天黑，你自己小心。”

“好。”徐清盞答應一聲，向后退了三步，這才轉離去。

晚余站在門前，看著他削瘦如竹的影沿著狹長宮道踽踽獨行，漸漸沒在黑暗的盡頭。

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抑的咳嗽聲卻隨風傳來。

晚余心里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有那麼一瞬間，很想不顧一切地追上去，抱一抱他單薄的軀，然后告訴他，就算他有天大的事瞞著，也可以原諒他。

如果這世間還有一個人值得無條件地原諒，那個人只能是徐清盞。

“看什麼，怕他摔跤嗎？”祁讓扯了下晚余的手，語氣里有濃濃的醋意。

遠響起三更的梆子，離天亮還有很長的距離。

晚余回過頭看他：“沒什麼，臣妾累了，皇上也回去歇著吧！”

祁讓皺眉不悅：“這麼晚了，你讓朕回哪兒去，朕又不是大禹。”

“……”晚余朝天翻了個白眼，“臣妾心里的，想一個人靜靜，把思緒捋一捋。”

“那正好，朕也著呢，你幫朕也捋一捋。”祁讓不由分說地拉著的手進了門，徑直往寢殿而去。

晚余還要再攆他，紫蘇和拾翠已經帶著人迎了上來。

晚余只得作罷，和他一起去了寢殿。

凈房里備好了熱水，晚余讓祁讓先洗，要喝口茶緩一緩。

胡盡忠伺候祁讓去了凈房，紫蘇和拾翠幫著晚余裳拆頭飾。

“娘娘去了這麼久，可有什麼收獲？”紫蘇隨口問晚余。

晚余略一猶豫，隨即又道：“算了，也沒什麼好瞞的，反正你們早晚都會知道，端妃去冷宮刺殺蘭貴妃，被我和皇上逮了個正著。”

“啊？”紫蘇大吃一驚，“端妃為什麼要刺殺蘭貴妃？”

“因為怕皇上包庇蘭貴妃，打算親手殺了蘭貴妃為二皇子報仇。”晚余以手按心口，面上浮現悲痛之，“梨月也是端妃害死的。”

拾翠一個激靈，手里的玉梳子“吧嗒”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兩半。

“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嚇得臉發白，跪在地上給晚余磕頭。

晚余的心思顯然不在上，擺手倦怠道：“起來吧，一個梳子不值什麼，是本宮驚到你了。”

“多謝娘娘。”拾翠戰戰兢兢起，心有余悸道，“奴婢實在太震驚了，端妃娘娘是吃齋念佛之人，怎麼能忍心對小公主下毒手？”

“是啊，怎麼會是呢？”紫蘇提到小公主，眼淚就止不住地流出來，“我們小公主還那麼小，怎麼招惹了，自己的孩子沒了，就要殺了別人的孩子泄憤嗎？”

晚余閉了閉眼，恨聲道：“不肯招供，皇上已經讓人把送到慎刑司連夜審訊。”

紫蘇遞了帕子給：“娘娘節哀，慎刑司的人總有法子讓開口的，到時候，讓皇上誅了九族為小公主報仇。”

晚余接過帕子掩在臉上：“你們先下去吧，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是。”紫蘇答應一聲，拉著拾翠退了出去。

到了門外，紫蘇對拾翠說：“太晚了，你去歇著吧，我在這里守著就行了。”

拾翠大約是嚇到了，臉很是難看，聽聞紫蘇讓去歇息，便也沒有推辭，道了謝就急匆匆地走了。

約過了半個時辰，晚余和祁讓才拾掇好上床躺下。

被湯婆子暖過的被窩熱烘烘的，驅散了那冷到骨頭里的寒意。

祁讓難得沒有對晚余手腳，只是靜靜地摟著，和一起躺在黑暗里。

外面值夜的宮人確認兩人安寢之后，便熄滅了院子里的燈。

整個宮殿變得漆黑一片。

過了一會兒，承乾宮東北角的宮墻，響起了幾聲野貓的聲。

片刻后，墻外便也響起了貓聲。

一個黑影站起來，將一團東西力扔出院墻，咚的一聲砸在地上。

墻外的人便撿起那團東西，又學了兩聲貓，便沿著宮道迅速走開，往鐘粹宮的方向而去。

鐘粹宮里，賢貴妃的寢殿還亮著燈。

賢貴妃披坐在床上，接連打了幾個哈欠，卻遲遲不肯就寢。

吱呀一聲，宮采紅推門而，手里拿著一個沉甸甸的荷包走到床前：“娘娘請看，這是拾翠姐姐的荷包。”

賢貴妃頓時來了神，接過荷包打開，從里面掏出一塊石頭和一張折疊了好幾道的紙。

把荷包和石頭都遞還給采紅，迫不及待地展開那張紙，才看了一個開頭，就驀地變了臉。

“娘娘，怎麼了？”采紅問道。

賢貴妃攥著那張紙，手微微發抖：“端妃被皇上抓到了，現已送去了慎刑司連夜審訊。”

“啊？”采紅大吃一驚，“那怎麼辦，，不會供出娘娘吧？”

向來端莊沉穩，喜怒不形于的賢貴妃此時再也無法保持淡定，略一思索后，吩咐道：“傳話給張有道，他下手重一些，直接打死，不要給端妃開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