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

程明簌扶著床欄起，披上外袍要去洗漱，“我閑在家中無事，教你看些書如何？”

“不要。”薛瑛立刻拒絕，這人有好為人師的癮嗎？怎麼老讓學習。

“就這麼定了。”

他像是沒聽到的拒絕話似的，自顧自地定下了這件事。

隔日薛瑛就在自己的床頭發現了兩本游記。

本來不大樂意看的，以為又是些文縐縐的書。

“怎麼是這個？”

“除了京城的富奢外，這外頭還有許多你沒見識過的東西。”

薛瑛翻開一本，讀道：“旦起下視，白云滿川，如海波起伏；而遠近諸山出其中者，皆若飛浮來往……”⑴

薛瑛沒有去過別的地方，自小在京城長大，不好，出不了遠門，游記上的東西對而言是很陌生的。

“想去嗎？”

程明簌見臉上出向往的神，問道。

“想，但是我怕累。”薛瑛低聲道：“我子骨一向不好。”

“那從現在開始，你多吃一些，別總是只吃幾口，你太挑食，得多吃。”

薛瑛半信半疑地看向他。

“強壯了，自然可以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午膳時，丫鬟送來兩份食盒，薛瑛第一次多吃了半碗飯。

“對了，上次你說要給我繡荷包的呢，你繡了嗎？”

吃飯的時候，程明簌突然問。

“什麼、什麼荷包？”

“你不是說要給我繡個新的？”程明簌放下筷子，“先前那個，是你不好意思送給別人才丟給我的，后來又被你扯壞了，那新的呢？”

薛瑛心虛，早就拋之腦后了，隨口之言，誰知道他會當真。

跟有病似的，外面多的是致小巧的香包，非要繡，真不知道是辱還是辱他自己。

“還沒有，我吃完飯就繡。”

薛瑛弱弱地道。

他笑了笑，“好。”

薛瑛準備了新的針線，在繡棚上畫了只王八。

鴛鴦畫不好，王八卻很拿手，幾筆便勾勒描出王八的形，再接著按照畫好的圖案繡花。

程明簌休沐日的最后一天，薛瑛將繡好的王八荷包給他。

程明簌見了忍俊不，他指尖捻著那只針腳歪斜、圖案囂張的荷包，角的弧度了又，最終還是沒忍住，一聲低笑逸出畔。那王八繡得確實“惟妙惟肖”，綠豆眼著蠻神氣，同薛瑛一樣，仿佛下一秒就要爬出來咬人。

“夫人的紅……”他故意頓了頓，在薛瑛瞬間瞪圓、寫滿“你敢說不好試試”的眼神注視下，慢悠悠補充道，“……倒是別一格，頗有趣。”

薛瑛哼了一聲，下抬得更高：“那是自然！尋常鴛鴦有什麼看頭？大家的荷包都是什麼花啊草啊鳥的，我才不和他們一樣，我這王八，獨一份！你可得好好戴著，不許摘下來！”

想著，反正繡工差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自從他戴著那只丑鴛鴦荷包出門后，薛瑛估著自己已經老臉不保，既然如此，還忸怩什麼，不如繡個更丑的給程明簌戴著，他不是要嗎？那就不準他摘下，讓他也被嘲笑，這位未來的朝廷棟梁之材，品味之獨特。

上強，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瞟向程明簌，見他沒有毫猶豫，反而真的將這只丑得醒目的荷包鄭重其事地系在腰間。

薛瑛心里莫名地舒坦了些，甚至生出一奇異的就。雖然丑，但味道是心挑選的松香，清冽提神，與他這個人倒是相配。

程明簌低頭整理著荷包的系帶，修長的手指拂過糙的繡面。過窗欞，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影，亮的眸子猶如琥珀般。

薛瑛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心頭那點小得意又摻雜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緒，撇撇，扭過頭去。

程明簌賦閑在家這幾日，兩個人打打鬧鬧，日子過得很快，一轉眼，程明簌就該回翰林院了。

這些時日他都睡在榻上，薛瑛已經習慣自己每日起來就看到他的臉，其實程明簌抱起來還舒服的，他不是多汗質，睡姿端正，不會，初夏，屋里放著冰塊，他上也涼涼的。

等他傷好后，薛瑛也不知道怎麼開口讓他回地上睡。

夜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侯夫人觀察著薛瑛的臉，笑著說：“瑛瑛的臉好像已經好了。”

薛瑛眼前一亮，抬手了，，一瑕疵也沒有，眸中神采更甚，喜不自。

程明簌神淡淡，思考，以的子，說不定明日又忍不住去找齊韞了，畢竟已經許多日不曾見面。

正想著，突然有下人沖進前廳，滿臉笑意，“世子來信了，侯爺、夫人，世子的信！”

他手里拿著一封厚厚的家書，正吃飯的幾人全都站了起來。

薛瑛率先放下筷子迎上去，“給我給我。”

薛徵離家半年，在戰場，家書難抵，一封信，最快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送到對方手中。

薛徵信中，先問家人安，他在西北萬事順遂，打了幾起勝仗。

武寧侯讀到最后，話語突然頓住了。

“為虛名所困，大錯特錯，此婚事誤人終，實為不智，應盡快和離……”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逃不掉。

在薛府,武寧侯與建安公主雖是長輩，是主君，但其實,到大事時，真的能擔事的只有薛徵,平日夫婦兩個都要聽兒子的話。

薛徵信上的意思很直白，武寧侯夫婦擔心薛瑛名節損，才讓嫁給程明簌,而薛徵覺得,若二人無,強行婚只會傷害彼此，到最后兩看相厭，變一對怨,這樣的局面,也一定不是他們想看到的。

二人讀完信,面面相覷,武寧侯看向妻子,對視一眼,神皆是難言。

“先吃飯吧。”

侯夫人笑了笑，打破沉默,招呼大家坐下來，“飯菜都要涼了,吃完再說。”

回頭看向送信的小廝,“這信是剛送過來的嗎？”

“是,夫人。”

小廝回答。

侯夫人擺擺手，讓他先下去了。

薛瑛心緒復雜，緩緩拿起筷子。

哥哥居然特地寫信回來讓同程明簌和離。

薛瑛婚匆忙,薛徵都沒有來得及回來參加，侯府給他寫過信，但是薛徵畢竟在邊關，家書要許久才能送到他手中，等他得知消息時，薛瑛已經婚了。

以前，薛徵剛去軍營的時候，便對薛瑛說過，將來會為覓個喜歡，對好的夫君，讓嫁世上最好的男子，若是薛瑛的夫君有負于，薛徵會為報仇。

不難猜到，他在戰場上九死一生，看見爹娘的書信時，心里該多氣憤，懊惱他不在京城，懊惱的婚事決定得如此草率，因為自己不能回京，才寫了厚厚一封信，千叮嚀萬囑咐，字句誠懇，向爹娘分析利弊。

因在乎虛名而促的婚姻，對夫妻兩個人都是枷鎖。

晚膳吃得不太歡快，大家心里都裝著事，沒再說話。

夜里，薛瑛捧著薛徵隨信一起寄回來的東西回臥房，有關外的皮革，糕，牛羊等等。

程明簌跟在后，默不作聲。

武寧侯夫婦方才的神，程明簌看得分明。薛徵的信顯然撼了他們倉促定下的決定。和離……似乎已不再是薛瑛一廂愿的期盼，而是擺在明面上，極可能真。

那薛瑛呢？

別人的看法在程明簌心里并未掀起什麼波瀾，他抬眼看向走在前面的薛瑛。

懷里抱著鼓鼓囊囊的行囊，背影看不出來與平日相比有什麼變化。

程明簌心想，怕是高興死了，先前就不得早日和離，好明正大地與的齊郎相會，如今機會來了，肯不抓住嗎？

原本還要再等一兩個月，眼下還顧及虛名做什麼，反正有個當大將軍的哥哥，有薛徵為撐腰，倉促婚又和離，隔不久再改嫁，誰敢說什麼。

薛瑛將東西放在桌子上，分了分，讓丫鬟送了不給各個院子的長輩，自己留下一部分。

程明簌站在一旁，看到收了一些出來，“這個過幾日帶給阿韞。”

薛瑛想起齊韞家中有弟弟妹妹，小孩子應當會喜歡吃糕之類的東西，于是又多裝了一些。

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齊韞了，先前因為臉上有紅疹，不能出門，捱了快一個月，等和離后，總算可以明正大地去見他，過幾日得和他好好說一下這個消息。

程明簌踢了一腳邊的椅子，發出輕響。

“哐當。”

薛瑛嚇了一跳，回頭：“怎麼了？”

程明簌面無表地扶著椅背，淡淡道：“無妨，膝蓋有些不適。”

“不是已經好了嗎？”薛瑛放下手中的東西，走過去，“我讓采薇喊府醫過來。”

“不用了。”程明簌坐了下來，目落在窗外淅瀝的雨幕上，“估著是下雨的原因，有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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