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瑛揮揮手，讓他們下去了。

第二日，就讓宮人準備了馬車，前往永興寺。

薛瑛不喜歡逛寺廟，只有陪母親齋戒時才會過來。

圓凈會知道怎麼讓程明簌醒來嗎？

薛瑛第一次沒有大張旗鼓，氣地讓人抬著上山，而是自己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都快累死了，發髻散了不，鬢發噠噠地黏在額頭上。

薛瑛想，就這一次，這麼累，就當還了程明簌相救之。

到了山頂，薛瑛走進寺中，圓凈正在教小沙彌們念經，薛瑛站在殿外聆聽許久。

等一切結束后，圓凈看到，緩緩走來。

他好像早就知道薛瑛是為何而來。

“薛二姑娘這次上山，是為了程施主的事吧？”

薛瑛訝異于他怎麼知曉所為何事，呆愣片刻后點點頭，“他一直昏迷不醒，都已經兩個月了。”

誰能睡這麼久。

薛瑛已經用盡了能想到的所有法子，太醫院的太醫們全都束手無策，有膽子大的甚至暗示，可以為駙馬準備喪事了。

薛瑛沒有理會，程明簌明明還好好活著，心臟會跳，也會呼吸。

圓凈捻著佛珠，輕聲道：“前世的因，今生的果。”

薛瑛張了張，原來真的與程明簌有前世。

“二姑娘總是做夢，有時會莫名地暈倒是不是？”

圓凈問道。

薛瑛點點頭。

“那是因為，有人在召你的魂，你魂魄不穩才會回到過去，那不是夢，是前世發生過的事。”

薛瑛愣住了。

想起那個滿了符紙的房間，想起割了手腕，用自己的，一遍一遍寫著符咒的程明簌。

那不是鞭尸，而是一場法事。

“他執念太深，想要逆天改命，卻每一世都不得善終，只是，人死了便是死了，失去的不會再回來，刻舟求劍，畫地自牢，困住的只有自己。”

“不得善終？”

薛瑛喃喃道，眼眶紅了，“所以程明簌不會再醒過來是嗎？”

圓凈沒有回答。

薛瑛哀求了他許久，圓凈都沒有繼續對說什麼。

他只是個和尚，在俗世外，不所謂的話本掌控，他看到的比書中人多，可不代表他就能勘破一切。

薛瑛沒有再追問，失魂落魄地下了山。

回到宮中，程明簌依舊睡著，漸漸的，殿試過了，朝中多了許多年輕的士子，許多新鮮的面孔，徐星涯也回了京，進宮拜見了太上皇與太后。

聽說程明簌半死不活，徐星涯幸災樂禍。

薛瑛一開始三天兩頭往山上跑，后來干脆住在了寺廟里，和尚念經跟在邊，和尚吃飯也看著。

寺廟這樣的地方，哪里能容忍一直這樣胡鬧，一個眷，總是闖僧人的地盤，圓凈終于不了了，對道：“薛二姑娘，不若去一切開始的地方看看呢，鏡花水月，周而復始，天道圓，始即是終。”

薛瑛聽不懂他又在胡說八道什麼。

這和尚總是這樣，說話不直接說清楚，總是東扯西扯，讓人難以琢磨。

薛瑛回到宮中，總是往外跑，爹娘和哥哥很擔心。

他們似乎已經接了程明簌不會再醒來的事實，傷心之余，也開始勸說薛瑛不必再執著于此事，們不忍心薛瑛一直守活寡。

薛瑛也不是沒有過再另尋新歡的意思，只是還是想弄清楚自己和程明簌之間究竟是個怎樣的糾葛。

初夏，花園的荷花開了。

薛瑛被母親拉著去看花，母親想讓散散心。

坐在欄桿邊喂魚，池塘中芙蕖搖曳，蓮葉翡翠。

魚兒從水面游過，影子映在清澈的池底。

一時間竟分不清，它到底是在空中飛，還是在水里游。

薛瑛想起以前在侯府的時候，也喜歡坐在池邊看魚，魚知道自己在被岸上的人觀察著嗎？會不會，其實這個世上的人，也都是魚，在蒼穹之上，有人像他們看魚一樣，在看著他們。

這個世上的一切，就像魚游到這頭，又游到那頭。

反反復復。

天道圓，始即是終……

薛瑛低聲念叨這句話，忽然一頓，開始做那些稀奇古怪的夢，不正是在落水之后嗎？

薛瑛“噌”的一聲站起，一旁的人都被嚇了一跳。

太后慌張道：“瑛瑛，你去哪兒？”

薛瑛徑直出了宮。

一路上都在催促侍衛再快一些，馬車的車轱轆都快滾冒煙。

侯府被燒毀過，眼下還在修繕中。

只有那湖池水還好端端的。

薛瑛回到侯府，跑到那池子邊

手心里滿是汗。

整個人張到有些哆嗦。

母親的車輦追了過來，停在巷子外。

薛瑛白著臉，低聲道：“程明簌……欠你的我都還了，今日結束后，我管你醒不醒，我都要再嫁。”

閉上眼，“噗通”一聲跳了下去。

“瑛瑛！”

母親的聲音響起。

水流灌耳鼻，薛瑛睜開眼，眼前的景象并非池底，而是那個滿了符紙的屋子。

看到了程明簌，程明簌也看到了。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我想和你一起……

窗臺上的滴在滴答滴答地響著,屋外淅淅瀝瀝地落著雨。

世界靜得出奇，薛瑛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很清晰。

害怕地著氣，下意識抬手了頭發,發髻是干燥的，上也沒有水。

薛瑛抬眸看向那個站在不遠的程明簌。

以前,也經常夢到這兒，可以看到這個世界正在發生的一切，但沒有人可以看見。

然而薛瑛發現,這一次程明簌似乎可以看到了。

他漆黑的眸子移向,門窗上的符紙也在這一刻飄了起來,發出嘩嘩的細響。

好像千萬只蝴蝶在震翅膀。

這個程明簌，并不是認識的程明簌。

他是二十多歲的，被困在這個牢籠里,一直不肯散去的程明簌。

“程……子猗？”

薛瑛試探著喊他。

程明簌空無的眼睛終于了。

“你來了。”

他聲音沙啞,話語也很輕。

薛瑛心里升起一很奇怪的覺。

突然出現在此地,能被他看到,能和他說話,他竟然一點也不驚奇,就好像早就可以預料到的出現，就好像一直站在這個法陣中等一樣,等了許久。

薛瑛想到圓凈的那些話。

“他執念太深，刻舟求劍,畫地為牢,困住的只有自己。”

薛瑛覺得,程明簌一直醒不過來，大概與面前這個人有關系。

想了許久，才開口。

“你拿自己的命格獻祭,改了我今生的結局，我已經知道了，也知道你在我死后，一直做法事，想要召我回來，讓我復生。”

薛瑛輕聲道。

想明白了，這一世發生的一切，都與過去不同，爹娘依舊陪著，哥哥也在，沒有失去親人朋友，沒有失去份，過得一直很好，想要什麼都能得到。

程明簌靜靜地看著。

其實按照時間上推算，他現在也才二十多歲而已。

薛瑛卻看到他兩鬢冒出幾細細的白發。

“對不起。”

他忽然說道。

薛瑛愣住，“什麼？”

程明簌低聲道：“那個時候，我要被調派到別的地方，皇帝忌憚侯府，我擔心出事，想將你送去庵堂避禍，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安排好你就丟了，我找了很久……很久，我毒殺太子，提著他的頭威脅皇后，問你的下落，這才知道你去了哪里。”

“薛瑛，我去那間破廟找你了，可是等我到的時候，你已經只剩一口氣，我從來都沒有設計陷害過你，讓爹娘討厭你，我沒有……皇后和太子他們派人假扮侯府的奴婢，你去死……他們在你的吃食里加了擾神智的藥，你死前說你很疼，很冷，我……我不想你再痛苦下去，所以是我親手……”

他說到這兒的時候，語氣才有了一波，好像想到什麼痛苦的事，本來就和死人一樣的臉變得更加蒼白。

薛瑛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面前的程明簌說話語無倫次。

“無論我做什麼，我還是被推著往前走，我改變不了你的命運。”

“你想對我說的就是這些？”

薛瑛看著他，他執著于舊事，不肯醒來。

薛瑛確實恨過。

后來也弄清了，有的事，并非程明簌的意愿，只是命運在推著他們走向兩個極端。

沉默片刻說：“這些事，我已經知道了，我不再怪你了。”

“嗯……”

“你也別再執著于從前的事了好不好，你能不能讓……讓我的程子猗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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