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虎任百夫長，作戰兇猛，為渭州軍中銳之士，此時聞言，驚出一冷汗，急急接住了包袱，下馬對著韓子琛一拜：“喏！”

韓子琛再次看了傅棠梨一眼，撥馬退后兩步，恨恨地一揮手：“走！”

急促的號角聲響起，一時間，戰馬奔騰，萬軍齊發，在夜降臨之間，朝北方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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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曉方至，日將出未出，天空白慘慘的，蒼鷹掠過云際，發出尖銳的啼鳴，在天幕下似有回響。鄂畢河奔涌東流，河水澎湃，兩岸山崖矗立，崖下的碎石中生出幾棵孤零零的胡楊，長風呼嘯，卷起砂礫撲面而來，刺得人生疼。

灰的營帳安扎在這片平原上，連了一大片，如同盤蜷的巨蛇，蟄伏在黎明下，沉寂無聲，只有鐵的寒如同巨蛇的鱗片，偶爾在日中掠起森冷的影子。

渭州軍尚未靠近，遠遠地，營陣中已經有數騎飛馳而出，迎了過來。

霍青山策馬上前，和對方領頭之人涉了幾句。

那人立即返回，不多時，又數十騎飛奔而至，引渭州軍前往營地。

至營前，拒馬移開，弓箭手后退，行整齊劃一。

鎮遠大將軍莊敬迎出，拱手致意：“西寧伯高義，雪中送炭，足盛，淮王殿下聞訊亦喜，但殿下有傷在，不便出迎，請霍將軍隨我來。”

霍青山與莊敬客氣地寒暄了兩句，下了馬，朝后面做了個手勢，示意后四個親隨與他同往。

一行人遂往營陣深。

主帥幄帳于中央位置，高而寬闊，如同宮舍，帳前豎黑金軍纛，有鐵甲士兵持長戟與鐵盾，肅穆拱衛。

霍青山隨莊敬。

幄帳以牛皮制，厚實不，或是因長夜方逝，此時帳中燈燭未熄，尚在明滅不定中。

一個男人從案前緩緩地站了起來，向前走了一步，燭暗了下來，那種高大而威武的覺人而來，他披玄黑鎧甲，形若山岳，面容在明與暗的界，一半極盛、一半極沉，如同鬼神從深淵中邁出，令

人不敢直視。

傅棠梨綴在一行人的尾邊上，穿著渭州軍的甲，盔帽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眉眼，面上依舊涂抹著泥，灰撲撲一片。的邊是戚虎，小心翼翼地避在戚虎的后面，盡量遮掩著自己的形，兼之此間線暗，覺得那個男人大抵是認不出的。

盡管如此，的心臟還是怦怦的跳得厲害，手心有些出汗，千里來此，臨到近，不知怎的，又開始后悔了起來，強忍著心底的不安，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趕把頭低下了。

他看過去……似乎和原來一樣，不知道傷在哪里，或許是幄帳中太黑了，什麼都看不真切，只覺得他威勢如往昔，那一眼，足以讓背脊發涼。

霍青山已經知道眼前這人的份，急急上前拜見：“渭州霍青山，見過淮王殿下，現有八萬騎兵，愿聽從淮王調遣，共敵寇。”

傅棠梨和戚虎以親隨的份，跟隨霍青山，一同拜下。

趙上鈞虛虛一扶：“霍將軍不必多禮。”

他的目在幾人上掃過，面平淡，波瀾不，又回到上首坐下。

時，北庭大都護張嵩亦在帳中，相互見禮。

而后，霍青山客氣地問候淮王：“聞說殿下負傷，世子特命我前來，轉至問候之意，未知殿下傷勢如何？”

莊敬搖頭，面帶怒容：“不知是何等狗賊，將破甲弩送予突厥蠻子，其心惡毒，吾等初戰不察，失了先機，幸而……”

趙上鈞突然用拳頭抵住，咳了起來。

傅棠梨的心了一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而這時，趙上鈞抬起眼睛，與的目上了。

第37章 什麼？要我今夜照顧他？……

傅棠梨嚇了一跳,急急低頭，順便往后挪了一點點，把自己藏到戚虎高大的影里。

但看過去,趙上鈞并沒有覺察出什麼異常來,他呼吸有些急促,又咳了兩聲，依舊正襟危坐。

傅棠梨松了一口氣，但莫名地，心底卻生出一悵然若失之意。

“殿下？”莊敬目疑，看向趙上鈞。

趙上鈞停住了咳，略一擺手，平靜地道：“皮之傷,無大礙,有勞韓世子問候,亦有勞霍將軍率部來援,此銘記,日后定予報還。”

莊敬頓了一下，旋即面憤慨之：“這月余，吾等與突厥人戰數次,傷亡不可數,一路退守至此,殿下為救部屬，不慎為流矢所中，傷在要害，吾等生平從未遭此屈辱，可恨也！若令吾得知誰人私通突厥，資以破甲弩,吾定屠其滿門，斷不可饒恕！”

趙上鈞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大約果然如傳聞所說，傷得不輕，但他的語氣還是沉穩的：“渭州此次發兵，可曾驚他人？”

霍青山明白趙上鈞的意思，回道：“范李遣使請與西寧伯結盟，世子虛應之，末將此次于夜間，一路直奔鄂畢河，未曾靠近城鎮或關隘，應無外人察。”

莊敬然變，低低地罵了一聲：“李多方阻攔援軍，意置吾等于死地，實狗賊也！”

趙上鈞眉目低垂，淡淡地道：“莊敬，人前不可口出穢語，有失統。”

莊敬訕訕的，收了口，告了個罪，頃，帶著霍青山出去安頓了。

突厥人的營陣在此距離不過三五里，登高眺可見。雙方主力均為騎兵，突厥人持破甲弩，有利遠戰，故而并不十分近，與玄甲軍始終保持了一定距離，步步蠶食。

莊敬不渭州援軍為敵方所悉，與霍青山商議之后，渭州騎兵暫駐于鄂畢河岸邊山崖后，伐胡楊蔽之，又在玄甲軍營地中單獨為霍青山及渭州軍的幾位將領騰出幾座營帳，以便及時商議軍務。

傅棠梨作為霍青山的“親隨”，堂而皇之地住進了原屬于霍青山的營帳，而霍青山本人悄悄地去和下屬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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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渭州軍稍作整頓，霍青山在營中留了百來人以作接應，隨即奉淮王之命，與北庭大都護張嵩率各自部屬出發，趁夜向西而去，行蹤不為外人知。

鄂畢河至阿爾泰山一帶，向西地勢漸變，起伏不定，中橫斷山脈，后臨庭州，若庭州失守，則北庭全線無險可踞，鄂畢河即為決戰之所。

傅棠梨對這些兵家形勢一無所知，是個識趣的人，不多做探聽，只安分地留在營地中。

也不是吃閑飯的，自己覺得無可用，便自告勇，去照顧營中傷兵。

玄甲軍近來接連敗退，陣亡者眾，傷者亦眾，隨軍醫師百十人，多年未遇此慘狀，未免手忙腳，臨時拉了許多士兵前去醫藥堂的大棚協助，傅棠梨便也一同去了。

傅棠梨得韓老夫人悉心教養，自博覽群書，涉獵廣泛，其中不乏岐黃之籍，如今照顧傷患病者，自然要比旁人多懂一些，何況，為郎，論起做事細致，天生就優勢，周圍那些都是軍中士兵，平日魯慣了，做事磕磕，相比之下，襯得傅棠梨尤為可貴，不多時，醫師們就齊齊喜歡上了這個新來的“韓二”。

他們表示喜歡的方式就是把傅棠梨使喚得團團轉。

傅棠梨這段日子來，頭臉都涂著鍋底灰，頭發凌地垂落下來，刻意遮住眉眼，穿著軍中一的服飾，裳里面用寬布條將口扎得的，腰間塞了棉絮增大一圈，又著嗓子說話，舉止之間完全沒有兒態。

醫師們只當是渭州尋常小卒，支使起來心安理得，不停地“韓二”做這做那的，其中領頭的唐府醫更是宣稱，要將“韓二”收為弟子，往后就留在他邊干活。傅棠梨十分激，斷然拒絕了。

卻把戚虎嚇得戰戰兢兢，他原本一定要湊過來給傅棠梨打下手，但甫一手，就打翻了藥箱，惹得唐府醫大怒，把他攆了出去。

就這般，波瀾不驚地度過了兩日。

這一日正午，突厥人忽然發難，淮王率部應戰，他本驍勇無雙，天下莫不能敵，但因重傷未愈，與突厥首領阿史那骨朵打得不相上下，雙方僵持良久，戰況激烈。

數十萬騎兵沖鋒陷陣，馬蹄的聲音如同雷鳴，震大地，廝殺的戰士們發出憤怒的吼，瀕死者在鐵蹄及刀刃下發出凄厲的哀嚎，這天的風特別大，將這聲音傳得很遠，哪怕傅棠梨在后方的軍營中，也能約聽見。

忍不住到大棚門口，踮起腳，眺著，雖然什麼也看不見。

唐府醫路過，毫不客氣把喊回來：“別看了，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模樣，快過來，把這里的兒茶和竭搗糊，馬上要用。”

傅棠梨聽話地過去，一邊麻利地干活，一邊嘟囔著問道：“淮王殿下……會贏嗎？”

的語氣不太確定，聲音就特別小，像是自言自語。

“會。”旁邊的一位年輕的士兵聽見了，順口回答，說得理直氣壯，“我跟隨殿下這麼多年了，殿下從未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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