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領著一大群人風風火火地闖廷，守衛宮門的金吾衛不能阻，往上頭稟告，驚元延帝，元延帝已于林貴妃歇下，遂打發宋太監帶人去探究竟，行半路，遇淮王，同道而來。

宋太監本來心里還犯迷糊著，不知道淮王與此事有何干系，此時聞淮王發話，方才恍然，宋太監暗暗頓足，急朝太子使眼，示意太子快打圓場。

趙元嘉何嘗不愿低頭，他方才不過逞一時義憤之氣，在見到安王妃的那一刻已經后悔，此時冷靜下來，見到淮王，素日的畏懼之又冒了出來，只覺得心里一陣陣打鼓，著頭皮道：“皇叔說哪里話，孤對皇叔一向敬重，什麼抓拿之語，想來是以訛傳訛，謬也，皇叔不可輕信。”

趙上鈞勾起角，他的笑意是冰冷的，不達眼底：“有人窺見我與太子妃有私，在此靈犀殿相會，此何人也？請與當面對質。”

傅棠梨聽聞此語，退后兩步，低下了頭，不敢正視淮王，仿佛疏離如往常。

林婉卿驟然全冰涼，這才明白，這就是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林貴妃在宮中安了人手，淮王何嘗沒有，原來今夜這局，最后要落在的頭上。

也是識時務者，當機立斷，馬上跪倒在地，用膝蓋蹭到趙元嘉的面前，扯住了他的擺，婉轉哀求：“是妾的錯，只因太子妃對妾太苛，妾一時鬼迷心竅，撒謊蒙騙太子，求太子念及妾對您的意，饒過妾這一遭吧。”

趙元嘉目瞪口呆，氣得跺腳：“荒唐！荒唐！你怎麼能這般胡鬧！”

林婉卿抱住了趙元嘉的小，說不出話來，只嚶嚶哭泣。

趙元嘉一時無奈，朝趙上鈞連連作揖：“原是后宅婦人的爭風吃醋，是孤糊涂了，一時沖，鬧出這場笑話，求皇叔看父皇面上，勿與孤計較。”

趙上鈞略一頷首，他的語氣居然是溫和的：“太子言重了，論公，我是臣子，論私，我為長輩，怎麼會與你計較？”

四周寂靜無聲，唯有殿外大雨如注，“嘩啦嘩啦”地敲落青階下，燈燭與火把了，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趙元嘉并未放下心來，他反而沒來由地生出了一種栗的畏懼，他了手心里的汗，訕訕地笑道：“皇叔大度，孤慚愧，夜深了，還請皇叔和安王妃回去安歇，待孤明日另行登門賠禮。”

趙上鈞的目掃過趙元嘉，最后落在林婉卿的上，淡漠的，好似看著草芥螻蟻一般：“此事與太子無關，此婢子一再無禮，不宜留之。”

林婉卿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的臉“刷”的一下變得煞白。

趙元嘉心頭一震，下意識地擋在林婉卿面前，護住了：“皇叔不可。”

趙上鈞慢慢地踏前一步，直直地盯著趙元嘉：“怎麼，我殺不得嗎？”

他的量極高，在燈下的影子極重，如同山岳般氣勢沉沉地下來，他的角微微翹起，似乎還含著笑，但他的眼中沒有毫表，只有一片濃郁的漆黑，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令人膽寒的神態。

他是淮王，執掌千軍，殺伐腥，鐵蹄所過能使千里盡赤，而此刻，他站在趙元嘉的面前，問了這麼一句“我殺不得嗎？”。

趙元嘉額頭上冒出了冷汗，他本無法回答，倉促地看了看四周。

傅棠梨眉目低垂，緘默不語，好似眼前種種形與一概無涉。

安王妃不聲，冷眼旁觀。

趙元嘉艱難地了，勉強搖頭：“不……”

不什麼呢？語焉不詳。

林婉卿驚駭絕，控制不住地發抖，死死地抱著趙元嘉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不、太子救我，我錯了，往后都改了，我不想死，您救救我！”

趙上鈞側過臉，看著宋太監，輕描淡寫的，又問了一句：“怎麼，我殺不得嗎？”

好似這個問題十分可笑。

宋太監對淮王的脾是清楚的，看來今日之局難以善了，他搖了搖頭，往后退了一步：“來人。”

立即有兩個金吾衛上前，對趙元嘉道了聲：“太子恕罪。”，隨即一左一右，拿住了林婉卿，沒有毫憐香惜玉之意。

林婉卿瘋狂掙扎，凄慘地哭：“不，你們去找我姑母，請姑母救我、快去啊！”

然而，遠水救不了近火。

趙元嘉驚怒不已：“你們敢？放開！孤在此，容不得你們造次！”這邊又轉而急切地對趙上鈞道，“皇叔，你聽孤解釋，這事……”

“你們不能殺我！”林婉卿突然大了一聲，“我腹中已經懷了太子的骨，誰也殺不得我！”

此言一出，滿場都靜了一下，連趙上鈞都挑了挑眉。

兩個金吾衛為難地對視了一眼，手稍微放松了一點。

林婉卿仰起臉，帶著滿臉的淚痕，聲道：“妾有幸，已經懷了殿下的骨，本來坐胎未穩，還不為外人道，但今日這形，妾此不足惜，但若是傷了殿下的子嗣，那妾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啊。”

趙元嘉又驚又喜，暫時忘記了當下的紛局面，俯下去摟住了林婉卿：“卿卿此話當真？你真的已經懷上了孤的孩子？”

金吾衛小心地覷看著淮王的臉，放開了林婉卿，卻并不敢退下，依舊站在林婉卿后，虎視眈眈。

林婉卿摟住了趙元嘉的脖子，撲到他的懷中，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妾怎敢欺騙太子呢，求太子憐惜妾，救妾一命吧。”

本待在扳倒傅棠梨后再使出這個殺手锏，好拿下太子妃之位，但此時形勢不由人，也只能先拿出來保命再說了。幸而這個孩子來得很是時候，若不然，恐怕今天就要代在當場了，思及此，恨得要命，哭得愈發凄慘了，捂住肚子，哀哀地道：“太子，妾肚子疼、好難啊。”

趙元嘉了手，一時有些不知所措：“肚子疼？這、這該如何是好？”

傅棠梨嘆了一口氣，朝宋太監微微俯致意：“勞煩宋公公，去請太醫過來吧，順帶向圣上稟明此事，東宮有喜，想來圣上應是龍大悅。”

宋太監應諾，立即命人去辦了。

傅棠梨慢慢地抬起臉，看向趙上鈞，雙手疊于前，曲膝一拜，如同一個溫順的晚輩，恭敬執禮：“林承徽已懷有孕，皇叔威震四海，無雙之英雄也，若殺，死不足惜，只恐皇叔名聲累，

兒斗膽，求皇叔念及脈之，對從輕發落。”

的臉頰上還帶著未盡的紅暈，的眼睛里還含著盈盈的水，或許在他人眼中看來，太子妃虛弱難支，然而，只有趙上鈞才知道方才的態是如何驚心魄，他的袖垂下，手指藏在其中，難耐地挲著，指尖還殘留的，得簡直令人融化。

這世間，怎麼能有人可以欺負呢？趙上鈞這麼想著，漫不經心地道：“無妨，我手下亡魂無數，百無忌，太子妃毋須憂慮。”

第54章 我等不及了，人手……

林婉卿躲在趙元嘉懷中,如遭雷劈，聽得直打哆嗦，哭得幾乎要暈過去：“好疼,殿下、殿下您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傅棠梨苦笑,倘若只有一個林婉卿也就罷了，但林婉卿的肚子里還有一個小的，非鐵石心腸，縱然不殺伯仁，若伯仁因而死，一尸兩命，日后無論如何也不得安心的。

只能低下頭,輕聲道：“今日事,是兒之過,一則不能約束東宮眷,使其驚擾皇叔,二則不能克己慎行，令旁人有隙可乘，玷污皇叔清譽,兒惶恐,若有責罰,兒愿領之，還求皇叔息怒。”

宋太監咳了兩聲，不勝唏噓：“圣上曾有言，太子妃溫恭淑慎，堪為太子良配，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趙元嘉抱著林婉卿，抬起頭，激地了一聲：“二娘。”又轉而對趙上鈞懇求道，“若有責罰，孤愿領之，請皇叔額外開恩，恤孤這點骨。”

大雨瓢潑，一直下著，砸得琉璃朱瓦嘈嘈作響，靈犀殿中的暖爐無人添炭，火焰漸漸熄滅，春夜的氣如同流水般無聲漫延，無可退避，令人全發冷。

趙上鈞終于退后了一步，低低地笑了一下：“也罷，早晚而已。”

言罷，他干脆利落地轉離去，大氅帶起的風，讓燭火微微地晃了一下，與暗明滅，人的影子有一瞬間的扭曲。

林婉卿突然意識到，趙上鈞說的這個“早晚而已”，指的是殺這件事，冷颼颼地打了個激靈，把趙元嘉抱得更了。

傅棠梨心中只覺得索然無味，不愿再多看那兩人一眼，朝安王妃告了罪，緩緩地退出了靈犀殿。

廊外雨更大，櫻桃未紅，芭蕉已零落，階下泥濘，或許有不知名的蟲子在其中爬行，黏黏糊糊。

趙上鈞持著傘，已經步雨中，見出來，微微側首，了一眼。

隔著雨幕、隔著夜，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什麼都不能說，連目都是驚鴻一瞥，他仿佛只是在行進中略微地停頓了一下，而后，很快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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