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金吾衛在雨中拉扯著，十分不耐，其中一人終于忍不住，舉起了長戟，想要以此威懾趙上宣，“啰嗦，還不快走？”

但長戟舉到一半，卻卡住了。

“咦？”那金吾衛驚訝地回頭去。

趙上鈞不知何時又醒了過來，他趴在地上，撐起上半，雙目赤紅，額頭青筋凸起，死死地抓住了那柄長戟的尾部，從牙中出字來：“爾等大膽，安敢對我大兄無禮！”

他只是七歲的孩，容貌大約隨了廢后馮氏，生得極昳麗，此時病得狠了，雙頰殷紅似胭脂，之若好，不意竟有此神力，一時之間，那金吾衛居然拔不長戟。

“咄，那小子，快放手！”金吾衛惱怒，拉了一下，試圖將長戟收回來。

趙上鈞繃牙關，握住戟柄，借著金吾衛回收的力度，一拉、一扳，整個人從地上立了起來，他的量尚未長，比那個金吾衛士兵矮了一些，但他不管不顧，弓著腰，低著頭，狠狠地撞了上去。

這孩子的力氣大得驚人，他的腦袋頂了過來，金吾衛士兵只覺得小腹一陣劇痛，險些摔倒，士兵大怒：“小混蛋，你……”

然而，他的話沒有說完，趙上鈞已經順勢拔出了他腰間的佩刀，揮臂橫掃，如同風火雷電，一刀斬下。

周遭的雨水倏然

變紅，“嘩啦”一下灑開。

一個頭顱掉了下來，彈了幾下，金吾衛士兵仰天倒下，“噗通”一聲，砸在雨地里。

趙上鈞搖晃了一下，跪倒下來，以刀拄地，勉強支撐著，方才那番舉仿佛已經耗盡了他殘余的生機，此刻，他臉上的紅褪得一干二凈，呈現出一種如同死人般的慘白，但他的眼睛亮得驚人，濃郁的，如同烈焰燃燒，聲音暗啞而兇狠：“不過一死，有什麼怕的，放馬過來，我和你們一起死！”

眾金吾衛皆大驚，一聲吶喊，齊齊沖上前，幾人同時出手，長戟挾帶厲風，同時朝趙上鈞疾刺而來。

“五郎！”趙上宣嘶聲喊。

趙上鈞就地一滾，避開鋒芒，幾柄長戟“鏘”地刺在地上，青磚裂開了細。

一擊不中，金吾衛迅速調整方向，有人已經拔出了佩刀，朝趙上鈞當頭劈下。

趙上鈞一個鯉魚打，抬揚臂，舉刀架住對方的攻勢，刀鋒錯而過，閃出一長溜火星，濺在雨中。

他的已經完全麻木，只有心臟突突地跳著，越來越急促，馬上就要沖破腔，雨水潑打著他的臉，模糊了他的視線，天與地都在旋轉，分不清是非由來，連神志都開始混起來，耳邊只聽見了大兄焦急的呼喚和士兵們凌的怒罵。

死就死，一起死罷了，有甚要？

他拼著最后一口氣，憑借著強悍的本能，倏然一聲大喝，一躍而起，揮刀斬出，帶起風聲歷歷。

“咔嗒”一聲，他的手腕被人抓住了，輕而易舉的，如同住一只小仔，那人手掌寬大而有力，一收、一摜，“嘭”的一下，利索地將趙上鈞按在了地上，佩刀“咣當”掉了下來。

趙上鈞仰面朝天，倒在淋漓的雨水中，他已經快要暈厥了，強行睜大了眼睛，用模糊的目看著上方。

那個男人已經不年輕了，他的眉頭和眼角有著深刻的皺紋，但他的容貌如此英俊而銳利，他的形如此高大而魁梧，高貴如同天神，他站在那里，沒有撐傘，只披了一件黑的大氅，雨水落下，毫無損他的英武，只覺得一片肅殺。

“陛下！”在場諸人皆跪倒下來。

第62章 被他咬出櫻桃，疼……

趙上宣匍匐幾步,撲了過來，伏在章武帝腳下，不住磕頭：“父皇,求您救救五郎,他病了,病得很重，兒臣等了好幾天，也不來一個太醫，父皇，求您救救他！”

“這就是五郎？他病得很重嗎？”章武帝挑了挑眉，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個兒子，他將目落定在趙上鈞的臉上,試圖找出一點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但很可惜,顯然這個孩子更像他的母親。

章武帝“哼”了一聲。

趙上宣一向畏懼這個父皇,今天若不是形勢急,他萬萬不敢到此來冒犯,此時聽得章武帝發話，慌地將趙上鈞抱住，用手臂護著趙上鈞,朝章武帝惶恐地稟道：“五郎確實病重,發熱數日不曾退,只是子過分倔強，才和衛兵起了爭執，都怪兒臣教導無方，父皇盡管降罪兒臣，兒臣甘愿一切責罰，只求父皇不要責怪五郎,他還小，不懂事。”

趙上鈞干裂的了，已經沒有力氣發出聲音了。

左右侍急急過來，為章武帝撐起黃傘蓋。

章武帝俯視著他的長子和子，目深沉：“五郎手不錯，誰教的？”

趙上宣猶豫了一下。

“朕在問你，晉王，你聽見了嗎？”章武帝的聲音是冰冷的。

“是。”趙上宣不敢瞞，戰戰兢兢地道，“在晉王府時，郭元儉將軍嘗有往來，見五郎而心喜，授之以武藝。”

章武帝勾起角，出一個倨傲的笑意，淡淡地道：“郭元儉老矣，不堪為皇子師，傳朕旨意，命莊晟與李達來，教導五郎。”

莊晟與李達，一為輔國大將軍、一為臨洮郡公，早年曾追隨章武帝征伐四方，是章武帝的左右臂膀。

王太監聽得心驚，知道這風向變了，立即躬應諾：“是。”

廣德殿突然暴發出一陣凄厲的哭聲。

一個太監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朝章武帝跪下，俯首悲泣：“陛下、陛下，韓王……去了。”

在場眾人皆不敢抬頭。

但章武帝沒有任何反應，他甚至沒有顯示出一悲傷的神，他只是站在那里，甚至沒有打算轉進去看一眼。

他還在看著趙上鈞。

他有五個兒子，長子至四子皆封親王位，唯有五子，從未見面，也不曾冊封。

這個孩子，生而不祥，克死手足，他原本是不喜的，但及至今日見了才知道，或許這是將星臨世，金刃之氣能沖云霄，命薄之人不能承罷了。

趙上鈞躺在長兄的懷里，倔強地仰起臉，迎著章武帝的審視，他眼眸中的尚未消退，那是他全上下唯一還有生機的地方，兇悍的、驕傲的、帶著劍鋒一般銳利的煞氣，如同一只瀕死的，依舊咧出他的獠牙。

很有人能和章武帝這樣直接對視，章武帝笑了一下。

他的第四個兒子剛剛死了，但是，那有什麼要呢，那本來就是一個不中用的孩子，很多年了，他一直希能有一個如他當年一樣的繼承人，眼下，似乎有了點眉目。

章武帝點了點頭，指了指趙上鈞，顧左右而曰：“此子類朕，甚佳。”

左右震驚，但皆跪伏于地，不敢應聲。

趙上宣有點不敢相信，聲道：“父皇能命太醫過來看看五郎嗎？”

章武帝拂袖離去，漫不經心地了一聲：“王勝。”

“是、是、是。”王太監忙不迭地應著，趕對左右喝道，“還愣著作什麼，沒眼力見的家伙，五皇子病得這麼重，怎麼能他淋雨？快、快、拿傘過來，把步輦拉過來，護送晉王和五皇子回長興宮，馬上多幾個太醫跟過去瞧瞧，可不能馬虎了。”

宮人們飛奔而來。

趙上宣大喜，他松了一口氣，僵直的肩膀坍塌下來，差點要一頭栽倒，但他勉強支撐住了，抖著，地抱住趙上鈞，輕聲著：“好了，沒事了，五郎，別怕，你看，有大兄在，大兄會保護你，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趙上鈞的視線一片模糊，仰著頭，雨水滴下來，落在他的臉上，帶著腥的余溫。

那是大兄額頭上的。

“嗯，有大兄在就好……”他喃喃地這麼說著。

那一年的雨下得太大了，好似永遠也不會停住，天河之水傾瀉而下，覆蓋九重宮闕，青磚、朱墻、琉璃瓦，在暴雨中逐次沒，什麼都模糊了。

不可追思。

……

趙上鈞停住腳步，抬頭向遠方。

和許多年前一般無二，檐角勾連，重樓疊影，脊朝于天，金墀與玉階森然錯，然而此時大雨滂沱，足以洗去一切舊痕跡，宮城之上是無盡蒼穹，萬皆在風雨中。

不必追思。

他低下頭，攤開手，急促地息著，鮮從口中噴涌而出，落在手上，聚一汪，很快被雨水沖淡，再從指間淌下，他看著手上的，好似很輕地笑了一下，緩緩闔上

眼睛，仰面倒下。

……

元延七年，春，大雨。

淮王自北庭歸，沉疴難愈，自請帥印、卸兵權，掛冠歸，帝允。淮王出紫宸殿，于宮門外口吐鮮，當場昏迷。

俄而有道人至，自言為淮王師，見狀長嘆而淚下，攜淮王返，歸去山中道觀。

此事出，朝野震驚，眾說紛紜，或曰淮王殺戮太重，有干天和，此命里劫數，恐壽不永也，令人唏噓。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52shuku.net/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