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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風有點大，掠過宮城的高墻，嗚嗚咽咽的，好似白頭的宮人在欄桿下哀哀悲泣。

這里是長宮，歷代有妃嬪犯事者，皆被囚于此，大多磋磨至死，時日久了，自然帶著一說不出的森氣。

那日紫宸殿上，林貴妃當眾說了那些話，直指太子妃不貞，固然趙元嘉一力擔保，但元延帝仍然不能完全消除疑心，下旨將太子妃關押于此，聽候發落。

既來之則安之，傅棠梨倒是心平氣和，只這長宮過于冷清，宮門外把守森嚴，奴仆侍婢皆不得進，獨一人在此，未免無趣，此時夜，隔著舊屏風，孤燈如豆，似白將晞，借著這一點淡淡的燭，卸去釵環，松開發髻，褪下外裳，打算早早就寢。

四下無人，靜悄悄的，窗外突然傳來“叩叩”兩聲。

傅棠梨正在解的手僵住了，回頭張了一下。

燭搖曳，忽明忽暗。

“吱呀”一聲，有人推開了窗。

傅棠梨的心跳得很，急急把半褪的裳掩好。

那個男人已經從窗外翻了進來，干脆利索，如同暗夜里迅猛的獵豹，落地時幾乎是無聲的。

傅棠梨后退了兩步，用謹慎的目看著他。

這一夜的月如同彌漫的白霧，從窗戶的隙流淌進來，淹沒了燭火的微，男人是如此高大，他的影落下來，覆蓋了傅棠梨，顯出如同山岳般的迫，因為逆著，有點分辨不出他的神，只覺得這面容既悉又陌生，有些無所適從。

但很快就冷靜下來，斂了裳，屈膝行禮，舉止如平常，優雅而從容：“當日聞皇叔重傷垂危，太子嘗與兒提及，憂思不已，如今既見皇叔，應無恙，太子庶可安心矣。”

“太子憂思？”趙上鈞冷冷地“嗤”了一聲，“那太子妃呢？可曾為我擔心過？”

傅棠梨遲疑了一下，輕聲回道：“……兒不敢。”

不敢，這是一個很微妙的詞。

趙上鈞顯然并不滿意，他近了一步，他的聲音沉沉的：“為什麼不敢？”

傅棠梨拒絕回答這個話題，側過臉，避開他灼灼的目：“廷深夜，諸事不宜，皇叔所為何來？若無十萬火急，還請皇叔速速離去，勿使兒為難。”

趙上鈞好似笑了一下，很低的聲音：“我來給你送一份禮。”

傅棠梨這才發現他手里還提著一個方形的布包，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對勁，推道：“無功不祿，當不起皇叔的禮，您請回。”

趙上鈞對傅棠梨的話恍若未聞，他將布包放在床前案幾上，解開包裹的綢布，出里面一個木匣子，高度半尺有余，方方正正，普普通通，他指了指木匣子，語氣儼然不容違逆：“來，打開看看。”

看樣子他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傅棠梨猶豫片刻，走過去，慢慢打開了木匣子。

“！”倒一口冷氣，倉促間，驚恐地用手捂住了，下差點口而出的尖。

匣子里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個頭顱，那是個胡族男子，褐發高鼻，絡腮胡子，腦袋上破了好幾個，骨凹陷，大約是為了防止腐臭，那上面撒滿了石灰，看過去白慘慘的一團，如同厲鬼。

傅棠梨捂著，“噔噔噔”倒退了幾步，雙發，跌坐在床上：“這、這……這是什麼東西？”

趙上鈞過手，“咔嗒”一聲，把木匣子闔上了，他甚至還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問道：“雖然這樣禮有些特別，但確實是我花了大心思為你備下的，你不必驚慌。”

傅棠梨手腳發涼，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才稍微緩過神來，眼角有些發紅，咬著牙，說話的聲音也有些抖：“你這樣嚇唬我有什麼意思呢？”

“他是李懷恩，在北祁山春獵時，曾放縱惡豹行兇，試圖殺你，我當日允諾，他拿人頭來償你，如今人頭取到，當一份禮送你，看來你不太歡喜，但須知我言出必踐。”趙上鈞看著傅棠梨，他的目深沉，聲音又輕又慢，“梨花，欺負你的人，都不配活在這世間。”

傅棠梨想起了當日在紫宸殿上掉了腦袋的林貴妃，又看看眼前這個木匣子，頓時生出一骨悚然之，不著痕跡地后退了一點，客客氣氣地道：“那可真是多謝您了，但我實在一點兒都記不起這個人，您委實沒必要給我送這份大禮，我消不起。”

趙上鈞屈起手指，敲了敲木匣，“噠噠”兩聲，在沉寂的宮殿中顯得格外突兀，他的聲音近乎溫：“你是我至親至之人，何必與我這般生疏？”

這“至親至”之語一出，頓時讓傅棠梨想起了在永壽鎮顛倒狂的諸般形，不由心跳如擂鼓，面熱如火燒，恨不得一頭暈過去，聲道：“事到如今，你還要試圖愚弄我嗎？你別說了，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再相信。”

趙上鈞目中一閃，出了愉悅的表，慢條斯理地道：“我雖騙了你，但在紫宸殿上，我亦救了你一命，難道不能算將功贖過嗎？”

傅棠梨恨恨的：“你這罪魁禍首，若不是因著你的緣故，我怎麼會擔上那不倫的罵名，又怎麼會陷今日這般尷尬境地？福生無量天尊，你可千萬別和我提什麼功勞，我只求你千萬遠著我，莫再連累我罪，我就激不盡了。”

當時在永壽別離，什麼話都沒有說出口，眾目睽睽之下，不及，也不宜，及至此刻，終究是忍不住，掩藏在心底的緒重新翻滾上來，一時失口，賭氣說了這番話，轉念又覺得不太妥當，好似撒的抱

怨似的，面更紅，咬了咬，把臉撇開了。

而鮮，被咬出了一點櫻桃。

趙上鈞的結劇烈地滾了一下，聲音愈發輕：“我一心一意為你著想，而你卻不信我，梨花，你果然還是同從前一般，對我過于薄。”

“我何嘗有什麼薄之舉，你這騙子，莫要哄我。”傅棠梨自然是不認的。

“其實我并沒有騙你，是你子急，當著那麼人多的面，說走就走了，我無從解釋。”趙上鈞嘆息，“從前我們兩相悅，是趙元嘉仗著太子的份，奪我所，你就他而舍我，令我肝腸寸斷，怎不是薄？”

他的眼眸在微弱的燭火下顯得極黑，如同夜深沉，他著，如同在那日庭院的櫻桃樹下，目溫存：“梨花，我沒有騙你，你本來就應該是我的妻子，我們之間深意濃，你的腦子可以忘記從前，但你的心不會忘記的，不是嗎？”

傅棠梨的心劇烈地跳了一下，莫名地有些發疼。

低下頭，沉默良久，嘆了一口氣，低低地道：“無論從前如何，你若視我為至親至，你就不該騙我，當日那般形，也不知你是何居心，我六神無主，恰逢咸令至，若不隨他走，只怕再難有機會，我……我只能走了。”

說到這里，抬起眼，憤憤地瞥他一下，嘟囔著，對此事下了定論：“總之，還是你不好，你騙我！”

趙上鈞兀然欺而上，吻了上去，堵住了所有的聲音。

“嗚嗚……”傅棠梨掙扎起來，但哪里掙得，無非像是一只小麻雀，的一團，在他手心里撲騰了兩下。

這個男人吻得太深了，如同過往的每一天，輾轉啃咬，舌尖纏繞，的呼吸滿滿地被他占據，不過氣來。

長久的、急切的吻，讓傅棠梨差點窒息。

他，那麼悉的覺，強而霸道。炎熱的夏季，夜里蟬鳴，聲嘶力竭，人膽戰心驚。

“你的心太狠，就那樣拋下我，回東宮去了，為什麼？趙元嘉，他比我好嗎？那不可能！”他的呼吸很沉，說得也很慢，一個字一個字的，像是從牙中出來，抑著、卻抑不住，“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他怎麼做？你和他在一起，就像和我在一起……一樣嗎，梨花，告訴我，一樣嗎？”

他說話時的氣息是那麼滾熱，幾乎把的燙傷。

傅棠梨得臉頰冒煙，不管不顧，使勁踹他、打他：“不是、沒有、胡說！”

夜幕下，不知名的蟲子爬過去，留下厚重的痕跡，有時候甚至會狠狠咬一口，生疼。

可是，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又吻住，滾在榻上，如同抵死的纏綿，奪走的呼吸。

這是不對的，不應該的，他不過是個騙子罷了，在這四下無人的暗室，這樣對自己說，恥得幾乎掉下眼淚，的手指發抖，抓住他，不知道是推搡，還是糾纏。

……

窗外突然傳來了兩聲清脆的鳥鳴，在這靜寂的長宮里，顯得尖銳而突兀。

趙上鈞稍微停頓，回眸了一眼，他的眼眸中帶著濃郁的猩紅，如同暴戾的、淬的劍鋒。

傅棠梨的止不住地在發，眼眸迷離，如蒙煙雨，虛弱地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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