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延帝尚未回答,忽聞殿外報郭亥求見。
郭亥為報父仇,先前隨許康建再征津關,此時逃得歸,不知有何軍要報,元延帝急命召。
殿前千牛衛扶郭亥,他渾跡干涸,雙目只余黑,眼已盲,剩下一口氣,奄奄一息,伏在地上,字字泣:“許將軍和薛將軍亡于陣前,尸首為敵寇所獲,李賊命縛馬上,當眾五馬分尸。”
殿上眾人相顧失。
郭亥慟哭,聲音嘶啞:“虎賁軍為賊所擒者,以火活焚至死,骸棄于河,李賊曰,其長子、次子皆死于軍,他令債償,故此放臣歸,以告陛下,待攻破長安日,他要殺盡皇族宗室
并文武百,砌京觀于長安城樓上,以儆效尤。”
他拼盡全力,以首地,鏗然有聲:“臣無能,不能為陛下誅此逆賊,然臣已為陛下死戰,不負陛下,臣去矣。”
言罷,當場氣絕亡。
左右大臣倒一口涼氣,齊齊“啊”了一聲。
元延帝驚得從龍椅上站了起來,面無人,聲音發:“果然胡蠻子,竟如此兇殘,這、這該如何是好?速去查,潞州與徐州的援軍幾時能到長安?”
李達冷靜地提醒:“陛下,兩地距離長安有千里之遙,只怕此刻傳旨的使臣尚未抵達當地,加上調度糧草和兵馬的時間,至須三月后,屆時,只怕李賊已經破城來。”
大臣們又驚,相互竊語,殿上嗡嗡如蠅聲。
元延帝扼腕大恨,怒視群臣:“滿朝文武,竟無一人可為朕分憂嗎?莊敬!速召莊敬來,命其召集南衙衛兵中玄甲舊部,護衛長安,速去!”
兵部尚書嚴真甫立即飛奔去傳旨。
此時,戶部尚書林商出列,面帶憂,奏曰:“陛下,眼下長安兵力空虛,雖莊敬亦不能解此困境,古諺有云,使有青山在,以待明日,臣以為,應以陛下安危為重,可棄守長安,暫避李賊鋒芒,保存實力,待援軍至,方圖再戰之計。”
元延帝聞得李兇殘之跡,又親眼見郭亥慘狀,心膽俱裂,已經六神無主,他素來信賴林商,現在聽林商這麼一說,頓時覺得有理,但若棄守長安,只怕將要背負千古罵名,他一時又難以決斷,躊躇道:“眾卿以為如何?再者,出長安,將何往?”
林商膽小怕死,當下又勸,言辭懇切,幾至垂淚:“臣等愿效郭大人,以死盡忠,然則陛下系萬民,乃千金之軀,叛軍來勢兇猛,若沖撞陛下,臣等將千古罪人,臣請陛下為江山社稷念,退出長安,保重龍,方是上策。”
李達和安王對視了一眼,各皆皺眉。
眾大臣又議論紛紛,或曰可,或曰不可,朝堂上了一鍋粥。
傅方緒和同僚商議片刻,亦出列,奏曰:“林大人所言不無道理,臣以為,不若請陛下移駕蜀州,蜀州刺史許廣漢乃臣之郎婿,其發妻與長子皆在京中,其子許連宜眼下在祿寺做事,由此,可保許廣漢對陛下盡忠,蜀州富庶,糧草輜重充足,且其地勢多山,易守難攻,可為退路。李賊者,逞一時豪勇也,不能持久,而陛下除潞州、徐州外,另有渭州、北庭、安西等地人馬可調度,待各地勤王之師至,何愁賊不滅?”
大殿金柱上的盤龍怒目圓睜,張牙舞爪,踞于高,威風依舊。
元延帝沉重地息著,注視著丹墀下的大臣們,目中的神搖擺不定。
……
越三日,李再推一步,攻破潼關,至此,長安已無險可守。
長安百姓扶老攜,慌忙出逃,昔日繁華天街,轉眼盡呈分崩離析之象。
元延帝已無戰意,不顧臨洮郡公和安王的勸阻,決意移駕蜀州,命莊敬復建玄甲軍中營,護衛圣駕,皇族宗親并文武百等先前聽聞李大肆殺戮之事,不敢滯留長安,紛紛請求隨駕出行。
長安空城,風雨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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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日暮,殘照在長陵坡上,呈現出頹廢而不祥的,周遭丘陵起伏,山間野草濃郁,樹木茂,那其中影影綽綽、窸窸窣窣、好似蟄伏著無數不可知的蟲豸,隨時會從泥土里爬出。
風吹過來,聚在丘陵山地間盤旋回轉,呼呼簌簌,暑氣未褪,反而愈發燥熱。
元延帝的車駕從長安出,隨眾數千,莊敬率七萬玄甲軍護駕,一路急急奔逃,日夜兼程,今日行至此,不知為何,卻突然停滯不前。
陳虔奉命去前面打聽消息,回來的時候,面凝重,對趙元嘉稟道:“玄甲軍中多桀驁好勝之人,眼下聚集生事,有將領不愿隨圣駕前行,回頭與叛軍決一死戰,莊敬轄治不住,只能在長陵坡稍作休整,圣上還在和諸位大人商議安之策。”
趙元嘉頓足:“一群蠢材,叛軍與吾等不過五六日行程,還不抓趕路,爭執什麼,死到臨頭,猶不自知!”
“太子慎言。”傅棠梨心中固然也是惶恐,但聞得趙元嘉之言,仍然搖頭,低聲喝止,“將士熱,為朝廷死戰,此忠義之輩,太子豈可口出惡言,若令外人聞,豈非心寒?”
趙元嘉悻悻閉。
但沒奈何,元延帝下旨,今夜在長陵坡駐營。
扈從們搭起了幄帳,當日匆匆出逃,未做萬全備應,這幄帳雖極寬敞,陳設卻簡陋,素牛皮遮頂,底部鋪了兩層青緞,一方玉竹簟子為榻,榻上一張小案,僅此而已,案上擺一壺茶、一盞燈,帳中燥悶,燭如豆粒。
趙元嘉大不滿,斥責陳虔:“行事胡不周全,縱孤寬厚,怎可令太子妃居此陋室?”
陳虔不敢爭辯,拱手喏喏而已。
傅棠梨冷冷的:“這景,瞎講究什麼?啰嗦,你還不出去!”
趙元嘉呆滯了一下,很有些委屈:“二娘,也就這頂幄帳像樣些,你怎麼忍心孤出去?既然不講究,那些個虛禮其實不必守著。”
沈皇后過,傅棠梨以守孝為由,義正言辭地命太子與分房而居,趙元嘉心里憋得實在難,此刻挨挨蹭蹭,試圖留下。
傅棠梨說話慢條斯理,意思卻很堅決:“百善孝為先,太子當為天下人表率,如今外頭多眼睛看著,連史臺的大人都跟在后面,斷不可有毫不端之,落人口實,太子去吧,今晚先去和陳王一,或者去安王世子那里和他說說話也,總之,不能留在我帳中。”
這是東宮專屬的幄帳,但太子妃儼然已經把它當作自己所有,旁邊從屬聽了,也覺理所當然,這東宮如今是太子妃做主,太子……太子還是要聽太子妃的吩咐。
趙元嘉嘆了好幾口氣,他在傅棠梨面前已經越來越氣短了,雖然十分不甘,但還是不敢和拗著,只能聽從。
就當趙元嘉要出去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陣紛沓的馬蹄聲,地面約振,很快,馬蹄在幄帳邊停了下來,隨即有人在大聲呼喝,漸至爭執。
第65章 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傅棠梨心里一咯噔,正要人出去察看,東宮衛率統領齊乘風進來,面上帶著驚疑之,稟道:“西寧伯世子韓子琛來拜太子。”
趙元嘉神一振:“渭州的西寧伯?世子可是率兵前來護駕?”
因太子妃失憶了,陳虔急忙在旁解釋道:“太子妃的生母韓氏夫人就是出西寧伯府,世子正是太子妃的表兄。”
趙元嘉大喜:“那極好,世子此番前來,正解燃眉之急。”
但他話音未落,幄帳的門簾被人掀起,一個披甲胄、玉樹臨風般的男子已經走了進來,他容貌英俊、面上帶著一點淡淡的笑意,溫雅中出銳氣,后一眾武士持金戈隨行,愈發襯得他威武人,這一相比,竟讓趙元嘉顯得灰頭土臉起來。
那男子進來,看也不看趙元嘉一眼,只把目落定在傅棠梨上,溫聲道:“表妹,別來無恙。
”
趙元嘉一怔,旋即然大怒:“汝何人,孤未召,汝等竟敢執兵刃擅,大膽!”
那男人的眼睛終于轉過來,他笑了一下,略一頷首,敷衍地招呼了一聲:“臣韓子琛,見過太子殿下。”
先前掀門簾的西寧伯府武士哼了一聲,將門簾挑得更高了一些,讓趙元嘉清楚地看見外面的形。
一群重甲騎兵圍在幄帳外,稍遠,約見大部人馬停駐在丘陵之上,銳利的馬槊在黃昏的落日中閃著冰冷的寒,東宮衛率如臨大敵,拔劍向對,但人數及氣勢明顯均于下風。
“我聞圣駕出京,特意率兵前來護駕,心急如焚,行事匆忙,若有失禮之,太子請勿與我計較。”韓子琛如是說道,連“臣”的謙稱也沒有了。
渭州與長安相隔數千里,更甚于潞州和徐州,西寧伯的人馬反而趕在這兩地刺史之前到達,這豈非蹊蹺?
“你!”趙元嘉突然意識到這個,心里一陣發寒,知韓子琛來者不善,又不知該說什麼。
其實韓子琛完全不在意趙元嘉,他轉頭吩咐:“把東西抬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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