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有十幾個武士將一些件搬進了幄帳,大件有云母鑲嵌鈿螺山水的圍屏、云錦泥金的地毯、鏤金牡丹團花的簟子、花梨小翹頭的案幾,小件有香爐、梅瓶、水甌、紈扇等小玩意兒,還有兩口紫檀雕云紋大箱,致又華麗,和日常宮廷并無差別。
韓子琛看著傅棠梨,目溫,嘆了一口氣:“表妹本是金尊玉貴的人,如今跟著太子真是苦了,你打小就氣,我想著你這一路上吃穿用度不得稱心,這次過來,把你在渭州家中的舊時件一并帶來,多讓你舒坦一些。”
傅棠梨對這個表兄沒有一點印象,見此形,心里覺得約有些不對勁,沉不語,微微皺眉。
而這邊趙元嘉也總算明白過來,這西寧伯世子分明就是故意上門挑釁,他氣得臉鐵青,指著韓子琛,喝道:“大膽狂徒,給孤拿下他!”
齊乘風當即拔劍上前。
跟在韓子琛后的戚虎斷喝一聲,大步踏出,揮刀迎擊,刀如虹,瞬間劃過,照亮幄帳。
“鏘”的一聲,齊乘風的長劍被大刀削斷,倒退了兩步,戚虎上去又狠狠飛起一腳。戚虎是渭州軍中最驍勇的戰士,而齊乘風在京中養尊優慣了,早不復存,被戚虎氣勢所制,沒兩下就打翻在地,狼狽不堪。
韓子琛“嗤”了一聲。
趙元嘉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當著傅棠梨的面,他更覺得憤難當,倏然氣上涌,大喝一聲,出劍來,朝韓子琛砍了過去。
那柄劍,是當初太子大婚時,淮王所贈的賀禮,劍名“燕支”,無雙利,趙元嘉逃離長安,將這柄劍一路隨帶著壯膽。
韓子琛也不敢接這劍鋒,他一側,利索地避開去,趙元嘉用力太猛,收勢不住,一個踉蹌,韓子琛出手如閃電,一把抓住趙元嘉的手腕,五指霍然收。
趙元嘉手腕劇痛,“啊”的一聲,燕支劍掉落,他差點跌倒,愈發惱怒,另一只手握住拳頭,砸向韓子琛:“放肆!”
韓子琛抬手,趙元嘉的拳頭被他輕而易舉地抵住。
這一下子,趙元嘉雙手都被拿,卡在半道,進不得、也退不得,氣得臉紅如豬肝:“韓子琛!”
幄帳外的東宮衛率見狀,怒喝著,就要沖殺進來,跟在韓子琛后的武士拔出刀來,渭州騎兵催馬上前,提起了馬槊。
雙方劍拔弩張,一即發之際,傅棠梨倏然手,抓起案上的茶壺,重重一摔。
只聽得“哐當”一聲大響。
眾兵士稍有停頓。
“鬧夠了嗎?”面無表,著韓子琛和趙元嘉。
韓子琛立即收手,誠懇地拱手:“為兄錯了,還請表妹息怒。”
渭州的士兵隨之后退,十分迅速。
趙元嘉面上怒依舊:“他……”
“他是西寧伯世子。”傅棠梨冷靜地截斷了趙元嘉的話,指了指幄帳外面,“如今率了騎兵前來護駕,看這形,應有數萬眾,而太子殿下,我們如今正被叛軍追趕,那些士兵們還在嘩變生事。”
刻意頓了一下,問道:“所以,你要把世子轟走嗎?”
趙元嘉張口結舌,瞬間氣焰全消。
傅棠梨不再管他,而是把目轉向韓子琛,抬手做出延客之姿:“韓世子,請坐。”
韓子琛嘆氣:“你怎麼這樣稱呼我,實在人傷心,聽說你磕到頭,把先前的事全部忘了,竟然是真的嗎?太子殿下,你是怎麼照顧我家表妹的?”
這話說得,趙元嘉差點把牙齒咬碎,才生生忍住了咆哮。
傅棠梨思忖了一下,客氣地道:“好吧,表兄,您請坐。”
韓子琛施施然坐下。
傅棠梨命陳虔收拾地上殘局、并掌燈、上茶、焚香,以待客,雖在外,禮節一不能減。
那邊戚虎已經自顧自地命渭州武士們將帶給傅棠梨的家什件等逐一擺上了,轉眼就把幄帳得滿滿當當的。
地榻不很寬敞,韓子琛與趙元嘉各自正坐,面對面,仿佛對峙之態,兩個人的目,一個憤怒、一個輕蔑。
傅棠梨微妙地坐在中間的位置,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開口道:“韓世子既是我表兄,念及脈親,此番前來,必然是友非敵,是也不是?”
“那是自然。”韓子琛的語氣近乎溫,“表妹自養在我們韓家,是我至親之人,我怎麼能與你為敵呢?我不會舍得。”他笑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我也不敢。”
這句“不敢”聽過去顯得有幾分古怪。
趙元嘉雖然還板著臉,但心里著實松了一口氣。
傅棠梨又問:“既如此,表兄可曾謁天子?”
韓子琛微笑:“我未曾奉圣命,擅自調兵,懼怕圣上責罰,暫未敢面圣。”
這分明是兩端搖擺之意,他西寧伯世子如今是否愿為朝廷效力,還是未定之局。
趙元嘉剛剛落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陳虔很快沏了香茶奉上,為上位者三人各自斟上,又退到趙元嘉后侍立。
趙元嘉勉勉強強抬手示意:“韓世子,請喝茶。”
韓子琛端起茶,抿了一口,又放下,看了陳虔一眼:“顧諸紫筍乎?”
陳虔彎腰賠笑:“是,今年湖州新貢的顧諸紫筍,太子慣此茶。”
韓子琛搖了搖頭:“莫非太子不知道嗎?我表妹不顧諸紫筍,嫌它香太濃,在家只喝敬亭綠雪和雀舌翠芽兩樣,可憐見的,嫁了人,喝茶反而不能就的口味,還不如不嫁。”
“太子!”傅棠梨趕在趙元嘉發作之前,再次指了指幄帳外的騎兵,提醒他,“看,渭州鐵騎。”
趙元嘉氣得幾乎發抖,惡狠狠地端起茶盞,一口飲盡,“哐”地把茶盞按在案幾上,扭過頭去,不再和韓子琛說話。
傅棠梨端起茶盞,在邊略沾了沾,淡淡地道:“我哪里就這麼矯了,什麼茶喝不得,表兄說笑了。”
趙元嘉自覺挽回一點面子,臉稍霽。
傅棠梨接下去,好似隨口閑聊一般問道:“表兄既不去謁天子,來此何為?莫非與那李賊一伙嗎?”
趙元嘉張得僵住了。
但韓子琛只是笑道:“若我說,是擔心表妹的安危,為了保護表妹而來,你可相信?”
傅棠梨歪了歪腦袋,認真地思忖了一下,十分干脆地回答他:“我不信,我心里恍惚覺得,你不是這般良善之人,你此行究竟是何用意?”
韓子琛憾地攤了攤手:“你原來多聰明,我什麼都不用說,你就能猜得到,如今不了,把腦子給磕壞了。”
傅棠梨略蹙眉:“表兄一向都這麼討人嫌嗎?”
“你可別生氣。”韓子琛敲了敲案幾,他的言語坦誠得近乎無賴,“說起來,我還要多謝你,若非你,我也搭不上這條路子,罷了,你忘了也好,免得向我索要報酬。”
傅棠梨遽然一驚,瞳孔驟然,瞬間出了一襲冷汗,約意識到韓子琛說的是什麼意思,卻并不能十分確定,也不好明說,只是低下頭,沉默了一下,斟酌著道:“渭州百年基業,乃韓氏先祖累世所積,頗為不易,如今天下大,時局,未知明日如何,表兄為渭州之主,應以守為宜,豈能如此激進冒險?”
韓子琛仍是一副溫雅君子之態:“富貴險中求,我是什麼樣的人,表妹還不清楚嗎?”他說完這句話,突然又笑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頭,沒什麼誠意地道歉,“哦,對不住,我忘了,你如今確實是不清楚的。”
兩個人這一來一去地說著,聽得趙元嘉皺起了眉頭:“二娘,你和韓世子在說什麼?”
傅棠梨不太愿意和趙元嘉談論這個,當作沒聽見,隨口轉了提及另外一個話題:“對了,表兄,我還有一事問你,我邊原有兩個侍婢,據說本是從西寧伯府跟著出來的,我出嫁前,打發們回渭州去和家人團聚了,不知們兩個眼下如何?”
“你是說黛螺和胭脂嗎?”韓子琛不過略一沉,很快會意過來,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這兩個婢子是西寧伯府的家生子,父母家人皆在府中,我卻未曾聽聞們回來的消息,怎麼,這中間出了什麼岔子嗎?們若敢棄主私逃,我定要將其家人一并貶了去做苦役。”
傅棠梨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答案,倒也有幾分是意料之中,瞥了趙元嘉一眼,神淡淡的。
趙元嘉猝不及防,慌起來,他不敢直視傅棠梨,目飄移不定,支支吾吾地道:“呃……眼下天晚了,不若……韓世子請回吧,有什麼話,改日再議、改日再議。”
當此眾人面,傅棠梨也不好現在就和趙元嘉追究起來,只能順口應道:“是,表兄從渭州一路趕來,多有勞累,先請回吧。”
“也罷,那某便告退。”韓子琛點了點頭,用自然而然的語氣道,“表妹,送我一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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