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澄冷笑了一聲：“何必費這手腳，我們的人馬已經安排好了，只待殿下一聲令下，能為您踏平安仁殿。”

趙上鈞腳步不停，略一回首，看了孫澄一眼，他的眼眸沾著雪。

夜里的風吹過來，冷得孫澄打了個激靈，他馬上把閉了。

安仁殿就在前面，零星的雪落下，周遭一片漆黑，獨它燈火通明，在夜里等待著不知的飛蛾撲將過去。

從游廊外約傳來三聲鳥鳴，尖利而短促，簇的刀在黑暗中閃了一下，又沒下去。莊敬和孫澄對視了一眼，相□□了點頭。

趙上鈞停住了腳步，他著安仁殿，在那里站了一小會兒。

“殿下。”莊敬提醒了一聲。

“聽我擲杯為令，你們就進來。”趙上鈞終于開口，一字一句，“……給我殺了晉王。”

莊敬和孫澄一起俯首，而后退下。

趙上鈞拾步上了臺階，里面的宮人為他挑起了門簾：“淮王殿下來了。”

十二疊圍屏后錦幛低垂，殿的火盆里燃著金錠，梨木鍛炭，與沉香同爐，溫暖而馥郁的香氣彌漫在雕梁畫棟間，似春還在。

馮皇后和晉王趙上宣一起坐在那里，兩個人的臉都不太好看，有些蒼白。

看見趙上鈞進來，趙上宣幾步迎上前，拉住了趙上鈞的手：“五郎來了。”

趙上鈞已非稚兒，不太習慣兄長這樣親昵的接，他淡淡地“嗯”了一聲，不著痕跡地把手收了回來。

趙上宣并沒有在意這個，他的面上帶著憂心忡忡的神：“父皇那邊如今是什麼形，五郎可曾去看？”

“我剛從幽州回來，宮中的形并不知曉。”趙上鈞語氣平平。

馮皇后站了起來，嘆氣道：“圣上前些日子病得很重。”張地看了看左右，低了聲音，含糊地道，“大約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本宮幾次求見圣駕，卻總被拒于永樂殿外，人不清虛實。”

揣度著趙上鈞的神，試探地道：“本宮倒不怕什麼，就是擔心你們兄弟兩個，圣上遲遲未立太子，這個節骨眼上，人心浮，若是有什麼變故，五郎，你可一定要護你大兄周全。”

趙上鈞沉默了一下，簡單地應了一個字：“是。”

馮皇后早年自難保，生了趙上鈞就棄之不管，待到后來局勢穩定，重登后位，想要和這個孩子親近也親近不起來了，心里既后悔又愧疚，如今見趙上鈞對冷淡，更是難，勉強笑了一下，上前去，提起案幾上的酒壺，親手斟了一盞酒，捧給趙上鈞。

“外頭天冷，五郎星夜趕回長安，路上定是辛苦，喝口酒，驅驅寒氣也好。”

碧玉壺，纏枝海棠燕雀紋，壺柄上鑲嵌著兩顆小小的紅寶石，一盞清酒，酒泛琥珀。

趙上鈞垂下眼簾，神不：“我最近不太喝酒。”

馮皇后怔了一下，黯然后退一步：“你這孩子……和母后要這般生分嗎？”

“五郎并無此意，母后不要多思。”趙上宣接過馮皇后手里的酒盞，轉手再次遞到趙上鈞面前，“來，五郎陪大兄喝一杯吧，大兄這會兒心里七上八下的，沒個著落，需得喝杯酒驚。”

趙上鈞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接過了那盞酒。

趙上宣自己亦斟了一盞，舉杯和趙上鈞了，仰首一飲而盡。

殿上明燭，照亮此間如白晝，側旁象牙圍屏，以鈿螺鑲嵌虎，呼嘯于山林，燭太盛，圍屏后有模糊的影子閃了一下，似畫上虎抬首，張口噬人。

趙上鈞低頭，慢慢喝下了那杯酒。

趙上宣的搐了一下，似乎想要張口說些什麼，卻生生地忍住了。

一盞酒飲盡。

趙上宣的眼中突然出悲，他倉促起，朝趙上鈞出手去：“五郎……”

趙上鈞的手松開了，酒盞手掉下。

擲杯為令，殺了晉王。

第67章 奪位

他的目向兄長,就是這一眼、就是這一瞬間，他又遲疑了，往昔的意轟然涌上來,把他的理智淹沒,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俯下去,險險地抓住了那個酒盞，沒讓它到地面。

他跌在地上，雙膝跪倒，手里地握住酒盞，緩緩地抬起頭，急促地息著，眼眸浮起。

趙上宣踉蹌著撲過去,抱住了趙上鈞,他抱得很用力,以至于發抖起來：“五郎、五郎……”

好似他只會這個名字,其他的,再也說不出口了。

“為什麼？”趙上鈞其實還是不太愿意相信的，他如同時一般，把頭靠在兄長的前,他完全不了,要花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那個酒盞摔在地上，他喃喃地這麼問道，“大兄不要五郎了？想殺了五郎嗎？”

“沒有、不是、不是的。”趙上宣口而出，本能地反駁，他說完，又覺得這話是如此蒼白無力,突然大慟，哭了起來，“五郎，不是這樣的。”

馮皇后跌坐于榻，淚如雨下，眼前的兩個都是的兒子，但是只能選一個，做母親的心都要碎了。

天家無父子、何況兄弟乎？馮皇后得知章武帝立下了詔，趙上鈞不在長安，轉而告訴趙上宣，本以為趙上宣會歡喜的，但沒有想到，趙上宣也想要那個位置，為了這個，他要殺了親手養大的弟弟。

馮皇后心疼趙上鈞，不忍他臨到末了這般錐心之痛，以袖掩面，痛哭著，哄騙他：“五郎，不要怪你大兄，大兄還是疼你的，好孩子，是母后不好，都是母后的錯，是母后在酒里下毒，你要怪就怪母后。”

“嘩啦”一聲響，象牙圍屏被推倒，郭元儉帶著數十士兵，手持兵刃，從后面出來，他幾個健步沖到趙上宣面前，提起了手中的劍。

“不！”趙上宣好似驚慌失措，他把趙上鈞抱得更了，瘋狂搖頭，“不、等等！”

郭元儉勉強收住勢，氣得跺腳：“晉王怎如此優寡斷，事到臨頭，何需猶豫，快快手！”

趙上宣看了看懷里的弟弟，想起這孩子年時，生了病偎依在他懷中，也差不多是這個景，他不住淚如雨下。

原本按郭元儉的意思，在酒中放鶴頂紅或者牽機引等劇毒，服之即死，不必再費手腳，但趙上宣終究不忍心讓弟弟那腸穿肚爛之苦，更何況，這孩子素有潔癖，屆時臉烏青、口吐污、甚至于面目扭曲，他若到了泉下，也必然要生氣的，故而趙上宣把藥換了骨散。

如今趙上鈞癱，毫無反抗之力，就這樣，一劍穿心，了結就好。

趙上宣這麼想著，一手扶著趙上鈞，在趙上鈞看不見的角度，緩緩地朝郭元儉出了手，艱難地道：“給我……”

郭元儉迅速將劍放到趙上宣的手里，沉聲催促道：“殿下，快！”

趙上宣抓住了劍，發，雙目通紅，那劍似乎重逾千斤，他舉了幾次，也沒能舉起來。

“大兄……”趙上鈞咬住牙關，手指蓄力，了酒盞。

燭火搖曳了一下，須臾明滅。

“不！”趙上宣突然大了一聲，拼盡全力，將劍扔了出去，發出“哐當”一聲響。

他下不了手，狠不下心，終究還是反悔了。

“晉王！”郭元儉大喝一聲，臉鐵青。

趙上宣抱著弟弟，地著氣，像是被困住的野，暴躁而無奈，但他還是很小心，拍著弟弟的后背，如同這孩子還小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地他：“沒事了，五郎，沒事，別怕，有大兄在，大兄會保護你，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他的眼淚滴在趙上鈞的脖子后面，漉漉，還是溫熱的。

趙上鈞恍惚想了起來，很多年前，那個下著大雨的春日，他病得迷迷糊糊的、快要死去，大兄抱著他，說過同樣的話。

“有大兄在，大兄會保護你。”

宛如昨日、譬如今日。

趙上鈞閉上了眼睛，如同從前一般，聲音很輕、很輕，應了一聲，“好”。

他的手指僵地屈張了一下，終于還是松開了，酒盞輕輕地滾落到地面，沒有發出一點兒靜。

……

王帳中的庭燎燃了徹夜，燭淚重重疊疊堆砌在枝腳下，慢慢地凝固、冷卻，如同一團團死去的灰燼。

長夜將盡。

”大兄要我讓，我就讓了，我自請出家修道，拋卻唾手可得的皇位，大兄擔心我反悔，我就立下重誓，永不與大兄為敵，永不與大兄兵刃相見，如此種種，應當足以償清大兄昔年待我所有的恩義。”趙上鈞拂了拂襟上并不存在的塵埃，輕描淡寫地這麼說道。

“可是，既然如此……”元延帝呆呆地坐在那里，茫然地道：“又為何會到了今日之局呢？要是……時間能夠回頭就好，回到從前，回到你小時候，我們兄弟兩個還是那麼要好，五郎，我把你從小養到大，其實我是真心疼你的，你信嗎？”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52shuku.net/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