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趙元嘉口否決，嘶聲道，“孤是太子、太

子！孤怎麼能……”

話說到一半，他自己先收住了口。

他是元延帝的太子，原本將為下一代帝王，而如今，坐在帝王位置上的那個人，該如何對待他？

趙元嘉想起趙上鈞的素日脾和手段，不由打了個哆嗦。

而這時候，傅棠梨已經在問他了：“那你說，是太子之位要？還是命要？”

趙元嘉不甘又無奈，當此眾人面，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頓覺難堪至極，又開始放聲大哭。

傅棠梨咬著牙，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忍下來了，實在沒法子，轉而換了一副語氣，耐著子哄他：“聽聞當今圣上乃是先帝所養育長，手足深，往日朝中多有稱頌，如今先帝山陵崩，縱有不睦，也都煙消云散，圣上只會記得先帝的好了，這是先帝給我們留下的后路。”

指了指外頭，聲音愈發溫和：“我雖不復記憶，但也聽人提及，當今圣上殺伐果斷，鐵鐵腕，手中實實在在地握著重兵，你拿什麼爭？莫犯傻，聽我一句勸，自己去辭了太子之位，將來安安分分的，圣上念得先帝的，或許可以給你一世富貴清閑，又有什麼不好？”

陳虔也在一旁點頭，極力勸說：“太子妃所言甚是有理，太子素來溫良恭儉，純厚至，本來嘛……這江山重負就不好承，勞心費神的，倒不如退一步，富貴清閑才是難得，快活似神仙一般，到時候，小人依舊陪著您，我們安心樂去，不比從前差幾分。”

東宮眾人誰不惜命，紛紛出言附和，總之，太子妃從來睿智，說的話，總是對的，太子一定要聽從才是。

只有齊乘風臉鐵青，面帶怒容，扭過頭，大步走出了帳外。

趙元嘉被這一群人勸著，總算給自己找到了臺階下來，半晌，嘆道：“也罷，就如二娘所言。”

當下，他收拾了一番心緒，含著淚，哭哭啼啼的，待要出去，才走兩步，又停下，回頭哀求道：“二娘，你陪孤一起去吧。”

傅棠梨微微皺眉。

趙元嘉目中流出哀傷的神：“如今，孤只有你了，你陪在孤的邊，孤這心里才能踏實，二娘，陪孤一起去吧。”

傅棠梨嘆了一口氣，卸下釵環，更換白，隨趙元嘉一道出去。

外頭艷高照。

眼下局勢，舊帝崩，新帝立，百廢待興，后有叛軍步步近，各州府兵馬向不明，當此形勢下，隨圣駕出行的百及家眷大多被于帳中，非圣命不得外出，除玄甲軍的將領外，只有三省六部的重臣奉了帝命，在長陵坡營地中來回奔忙，各自行匆匆，見舊太子及太子妃，皆神尷尬，不過略一躬，遠遠地就避開了，無人近前。

趙元嘉深恨這些人無無義，但也無可奈何，這一路行來，心中愈發忐忑，將近玄甲軍主帥大帳時，恰見趙上鈞出來。

趙上鈞已經去了道袍，他并沒有穿上帝王的冕服，亦是一素，以麻束發，但他形高碩，氣度威嚴，左右有幾個大臣弓著腰，邊走邊和他稟告著什麼，后有鐵甲武士持長戟隨侍，儀仗森嚴，他行走其中，龍驤虎步，儼然有山岳巍峨之勢，令人不能視。

趙元嘉尚未靠近，已有鐵甲武士過來，一左一右架起長戟，攔住了他的去路：“圣駕出行，閑人止步。”

曾幾何時，太子已經變了旁人口中的“閑人”。

趙元嘉心頭滴，面上卻不敢出異，反而忍氣吞聲，拱手道：“臣趙元嘉，求見圣上，煩代為通稟。”

兩個武士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過去，向皇帝稟告此事。

距離有些遠，傅棠梨跟在趙元嘉的后，隔著眾多士兵和大臣，看見趙上鈞轉過臉來，他的個頭很高，目越過人群，向這邊。

風起，黑的大纛在風中獵獵作響，夏日驕似火，懸于九重天上，過于耀眼，傅棠梨看不清他的神，只覺得那一瞬間，銳利的煞氣撲面而來，幾乎刺破，令怵然。

風吹得發鬢都了，低下了頭。

武士回來，依舊冷漠，邦邦地重復了一遍：“圣駕出行，閑人止步。”

新帝拒絕接見舊太子。

趙元嘉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渾發抖，絕地轉過來，對著傅棠梨發問：“二娘，這該如何是好。”

傅棠梨沒有回答。分明近在咫尺，而趙上鈞卻連的面都不愿見上一見，這該如何是好呢？也無從知曉。

他如今份不同了，或許對他而言，不過是罪臣之妻，不配與他說話。思及此，頓時覺得心里翻江倒海一陣難堪，臉上火辣辣的，沒有再多看趙元嘉一眼，轉過，沉默地往回走。

“二娘、二娘。”趙元嘉慌慌張張地追上來，綴在傅棠梨的后，他太過于張了，并沒有留意到傅棠梨的神，而是著手，不停地念念叨叨，“這該如何是好，皇叔、不、不、是圣上，是不是覺得孤會對他不敬，才不肯見孤？怎麼辦，這事兒若拖延下去，就怕旁人進了什麼讒言，等不得孤請辭太子位，圣上就要治罪下來，這、這就來不及了。”

傅棠梨神不，儀態端方，步履沉穩，一句話也沒有說，抿得的。

“二娘！”趙元嘉煩惱地抓了抓頭發，“你倒是說句話呀。”

傅棠梨瞥了他一眼，懶得開口。

趙元嘉忍不住，拉住了傅棠梨的袖子：“這麼著，孤去找傅老大人，請他幫忙拿個主意，他是天子近臣，深諳圣意，又是你祖父，必然能為孤分憂，二娘，你覺可好？”

“不好。”傅棠梨被人扯著袖子，終于停下腳步，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著趙元嘉，“圣上正猜忌你，你這會兒跑去和朝廷重臣私談，在旁人眼中看來，你想做什麼？結黨營私，圖謀不軌嗎？”

趙元嘉慌忙搖頭：“不、不，沒有這個意思，孤只是……只是……”

他把傅棠梨的袖子抓得更了，放下他往昔尊貴高傲的架子，哀求道：“二娘，你是傅家的兒，你回去向長輩請安，那是天經地義的，旁人說不得，若不然，你替孤去傅老大人那里，和他商議一番，求他指點迷津，或者求他去圣上面前替孤代為轉圜，說不準還能換來一線生機，二娘、二娘，如今孤能靠得上的人只有你了，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傅棠梨定定地看著趙元嘉好一會兒，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管怎麼說，頂著東宮太子妃的頭銜，至在外人看來，與太子休戚與共，不開干系，這一夜之間，風云乍變，委實令人措手不及，現如今，自己心里也沒個底，趙元嘉說得不無道理，傅方緒是朝中老臣，必有深謀遠慮之，或可討教。

慢慢地點了點頭，叮囑道：“也好，我許久未見家人，這會兒便去問候祖父，你先回去吧，待在行帳里，哪兒也別去，話也不要說，記得安分最要。”

趙元嘉如釋重負，啰啰嗦嗦地又代了許多，這才忐忑不安地走了。

傅棠梨向旁邊巡防的衛兵問了方向，朝傅家的行帳走去。

大臣們的行帳位于長陵坡的西北面，匝匝的一片，前兩日，軍隊嘩變，危機四伏，前路不明，那時候，別管階幾品、人口幾何，大家伙都差不太多，恨不得全部在一起，只求別落單。自今日，趙上鈞上位，玄甲軍將長陵坡嚴地看管了起來，巡防的衛兵謹然陣，人安心了不。

前排的一頂行帳，外觀普普通通，上頭用草書寫了個“傅”字，以示傅府之意。

如今既無門面，也無仆從相迎，傅棠梨走過去，拱著手，站在帳外，咳了一聲，客客氣氣地問道：“祖父，您老人家在嗎，我來探您了。”

“且住！”里面傳來老人嚴厲的喝止聲，“太子妃莫要。”

傅棠梨一驚，知道此行不妙，一顆心沉了下去。

很快，門簾子挑開，傅之賀匆匆走了出來，朝傅棠梨擺了擺手：“老爺子不舒服，不見客，雀娘，有事回頭再說，你快快離去，這里……不太方便。”

不見客？原來是客。

傅之賀的話說到這里，傅棠梨已經很清楚地知道了傅家的意思，這是要明哲保，與、與東宮割席了。

傅棠梨也考慮過，或許傅家不愿手皇權紛爭，對虛應故事，但卻不曾料想，傅方緒竟能如此絕，竟連”家門“都不讓踏半步。

的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麼，卻突然說不出來，在這盛夏之日，只覺得寒氣從腳底冒上來，渾發涼。

或許是見遲遲不走，傅之賀也有些急了，低聲道：“好孩子，你快走吧，莫人瞧見，如今我們家是自難保，你莫要再帶累我們了。”

對于這個父親，傅棠梨失憶之后只見過一

次，彼時才回東宮，太子命人將傅之賀和繼母楊氏夫人接到宮里和見面，父母是極殷勤的，殷勤到令覺得乏味，當日不過略說了一會兒話，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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