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棠梨的腦袋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突突地跳著，舊日的各種景象一下子涌上來，錯在一切，紛紛，什麼都分辨不出，痛苦地按住了頭。

“師姐、師姐，你怎麼了？”兩個小道驚慌起來，急急跳了起來。

傅棠梨吃力地息著，無暇回答，擺了擺手，扶著墻，踉踉蹌蹌地走出了丹房。

外頭艷高照，明晃晃地刺人眼睛，風吹過來，把那種怪異的味道吹走了，但傅棠梨并沒有放松下來，反而出了一冷汗。

臨川公主、李懷恩、硝石、火藥……這樣樣樁樁織在一起，細思極恐。

按捺住劇烈的心跳，思索片刻，抬腳去了前面的老君殿。

懷素果然在那里念經。

殿中香爐未熄，爐中紙灰堆積重重，枯敗而黯淡，只殘留著一點火，扭曲地躍著，在灰燼下若若現，茍延殘，青煙散開，一團團，如同迷霧。

看見傅棠梨進來，抬起頭，出一個憂傷的笑容，還在問：“師妹，要一起燒點紙錢嗎？”

“你在為誰燒紙錢？”傅棠梨走到面前，開口發問，“是幽王、還是……李懷恩？”

懷素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一些，在香灰的煙霧中顯得有些怪異：“當然是為我的夫君呀，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日日夜夜都在懷念他，師妹，為什麼……只有你這麼沒良心呢？”

對于這種不知所謂的問題，傅棠梨并沒有回答，而是直直地盯著懷素，焦急地問：“你是不是私藏了火藥？你想要做什麼？李氏父子謀反作，其罪當誅，你為大周的公主，怎能與逆賊同流合污？趁早把火藥出來，不要自尋死路。”

懷素幽幽地道：“父皇把我嫁到李家，我就是李家的人，火藥是父親留下來的，我拿這個為自己的家人報仇，有錯嗎？”還跪在地上，仰起臉，著傅棠梨，神溫，“我的弟弟、你的夫君，元嘉，也是死在皇叔的手里，如今我連你的仇一并報了，你怎麼還來責怪我呢？”

傅棠梨立即意識到，懷素口中的“父親”，指的是李，一時瞠目，大覺匪夷所思，搖頭道：“你瘋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到底把火藥藏在哪里了？”

“那里。”懷素的手舉了起來，指向一個方向，出了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火藥就在祭壇上，皇叔既然求神，那就他自己去天上，當面求，豈不更好。”

傅棠梨如墜冰窟，遍生寒，不待懷素說完，轉拔就跑。

朝著中庭祭壇的方向跑去，從未如此瘋狂地奔跑過，拼盡全力，不顧儀態，風呼呼而過，灌口中，腔一片火辣辣的疼，不上氣來，卻要拼命高聲呼喊：“來人啊、快來人，祭壇上有火藥，離開、快離開！”

遠，祭壇莊嚴，筆直向云天，晴空萬里，日懸于中央，萬眾伏拜，道士唱步虛詞，鐘磬鳴聲如天籟，天子于高臺上持表祭天，形偉岸如神魔，威儀萬端。

快到了，就在前方。

突然，卻有人從旁邊沖了過來，一把拉住傅棠梨：“師姐，冷靜些！”

是玄安，他一臉焦急之：“別過去，那邊危險。”

傅棠梨此時頭腦一片混，心臟狂而激烈地跳著，要突破口，完全沒法分辨玄安的意思，只想趕到趙上鈞的邊去，誰也不能阻止。

用力推開玄安，嘶聲道：“你放手！”

奔跑的勢頭太急，玄安一時之間抓不住，他又不敢過分冒犯，只能扯住的袖子，反而被帶得踉蹌前沖：“師姐，你聽我……”

就在這時，只聽得“轟隆”巨響，一陣山搖地的聲音，掩過了玄安的話語。

巨變陡生。

滾滾黑煙騰空而起，噴向高，旋即，那邊發出尖利的、喧嘩的呼喊聲。

“天啊！祭臺炸了！”

“來人！護駕！快護駕！圣上！”

“祭臺！祭臺要塌了！”

傅棠梨心膽俱裂，腦子里嗡嗡作響，尖了一聲，用盡了全的力氣，“刺啦”，袖被生生地撕破了，掙了玄安的手。

火沖天，爐香與長明燈瞬間點燃，空氣中的溫度倏然拔高，熱得發燙，炸聲不絕于耳，高聳的、華麗的祭壇

被火焰纏繞著，朱漆剝落，“噼啪”作響，霍然分崩離析，仿佛神明震怒，推倒山岳，“轟轟隆隆”地塌下來。

香爐從高砸下，灰燼漫天，白幡濺了燈油，裹著火，隨風卷。

四下混，如同炸開鍋的沸水，濺起來，潑灑開，眾人呼喊驚，推搡踩踏，奔逃躲閃，各自驚慌失措。

火焰如同張開大口的巨，將祭壇上的一切都吞噬了下去，而后一起坍塌。

“玄衍！”傅棠梨聲嘶力竭地呼，不知從哪里生出的力氣，逆著人流，朝著火焰升騰的方向，拼命地撲過去，不管不顧，只想撲到他的邊去。

熱浪過的發，臉頰發燙，雙目赤紅。

磚石四下崩落，斷裂的木梁不斷砸下，挾帶著呼呼的火焰，燃燒的經卷從耳邊飄過去，飛上天空。

好像有人從祭壇上摔了下來。

“玄衍！”傅棠梨的喊被淹沒在一片喧雜中，朝他奔去，夠不到，接不住，怎麼也來不及，但還是竭盡全力，發了瘋一般朝他奔去，攤開雙手，想要抱住他。

大的木梁當頭砸來，烈火撲面。

一道強大的力量從背后撲了過來，將傅棠梨撲倒在地，打了個滾，躲避當頭而來的木梁，木梁的尾帶著火，燎過去，那人抬起手臂，護在傅棠梨的頭部，擋了一下，發出一聲悶哼。

男人的聲音，低沉的而輕微，在這混喧雜之間，落傅棠梨的耳中，如同一針，刺得一激靈，還來不及細究，被那個男人帶著，重重地在地上，滾過炙熱的地面，背脊發燙，腦袋發暈，火焰從天而降，無數斷梁殘土在火中舞，如同浮掠影，在腦海中逐一閃過。

男人悉的臉龐出現在的眼前，他的容貌依舊是近乎刀鋒般銳利的英俊，面容沉穩而嚴厲，簡單地吐出幾個字：“我在，別怕。”

傅棠梨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好似從夢中醒來一般，有點不太敢相信，緩緩地出抖的手，去他的臉頰，他的如同記憶中那般，滾燙得驚人。

“玄衍……道長、道長，你沒事，太好了。”喃喃地這麼說著，聲音低得近乎耳語，模糊不可辨認。

但，他抱著，兩個人在一起，靠得那麼近，他聽到了，突然，一下子怔住了，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梨花……梨花，你……是不是想起我了？”

他的聲音很輕，怕把驚，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

道長，這個稱呼，只有原來的梨花會這麼。

火焰與煙霧彌漫，熱浪呼呼翻滾，兩側朝天闕緩緩倒下，帶著“吱吱呀呀”的聲響，人群奔跑，四下驚。

而這里，在燃燒的斷梁后面，火焰翻滾，焦黑的濃煙扭曲漫延，遮住人的視線，什麼都看不真切，趙上鈞呼吸急促，弓著腰，膝蓋撐著地，用筑一個窩，把團在懷抱中，那麼用力，想把碎了，又那麼小心，怕把碎了，一時之間，驍悍如他、鐵如他，竟也無所適從。

“道長、道長。”反手摟住了他的脖頸，把臉埋在他的口，說不出其他的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著他，如同那過往的時，慢慢地倒流回來。

在這一片混顛倒中，心跳如雷、如暴雨、如這烈焰飛火，狂熱不可平息。

火場上響起了大臣們驚恐的呼聲：“圣上，圣上跌下來了，快護駕，來人，護駕！”

腳步紛沓，無數人奔跑著朝那邊涌了而來，他們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圣上，圣上！”

兀然，一陣喊殺聲震天響起，數千黑重甲士兵從外面涌，他們甚至直接撞開前方正殿，轟然推倒門窗與立柱，如同呼嘯的、黑的水，踏平一切，碾過來，手持兵刃，行謹然有序，迅速而矯健，帶著騰騰的殺氣。

原先守衛在中庭的金吾衛士兵救護天子不及，本就忙，乍逢此變故，像是被震懾住了，不知抵擋，左右顧盼，步步后退，大臣與道士更是驚慌失措，抱頭各逃竄，瞬時喊聲沸反盈天。

殺進來的這群黑甲士兵顯然對旁人沒有興趣，他們氣勢洶洶，直撲中央已經坍塌的虛皇壇。

金吾衛人數懸殊，了無戰意，繼續后退，口中大聲喊：“護駕！護駕！圣上遇險！快快人前來護駕！”

在斷壁殘垣后頭，火勢依舊人，傅棠梨驚魂未定，抬頭看了趙上鈞一眼。

火映在他的眼眸中，烈火飛揚，如旭日中天，耀眼不可視。

他將手指放到邊，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噓，的。”

的，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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