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峰會上離開，當天晚上，傅庭川就查到了林語曦外公外婆下葬的地方。

不是一個墓園。

而是京市一塊隨機的草坪，很多付不起墓園費用的人，都會將逝去的長輩埋在這里。

夜寂寥，月影婆娑。

雖然是春天，但季遲還是忍不住到脊背發涼。

他迫不得已地開口：“傅總，我能在車上等您嗎？”

傅庭川輕應聲，一只手拿著手電筒，調了最暗的。

他不希自己這一趟，打擾了長眠于此的人，可又忍不住在這個時候來。

他也說不清為何。

只是想來看看。

看看林語曦的過往，和在此留下的痕跡。

在昏暗的線中，傅庭川看到每一都打理得很干凈，沒有雜草，墓碑的一旁，還放著幾束早已干枯的雛花，看得出，林語曦有定期拜訪。

現在回想起來，林語曦能在咖啡廳里說出那樣一番話，或許對他是有一溫的。

只是這番，似乎比不過沈墨塵帶給的。

傅庭川在草坪上站了很久，天際都開始微微發亮。

今天的云層很厚，春季又一如既往的悶熱，再過幾個小時，怕是要下雨。

雨水來臨得比預期快。

一轉眼，瓢潑大雨傾瀉而下，季遲撐著一把傘，跑上來，同時打開手里的另一把傘，舉高在傅庭川頭頂。

“你回去。”

傅庭川的聲音很低，近乎是自般地把季遲趕走。

他想，他該自我懲罰。

懲罰自己的遲鈍。

在商場上一向氣勢全開的他，太早地放棄了一段，不就是喜歡沈墨塵麼，當初怎麼會缺乏去攻略的信心？

如果他早一些意識到自己的心意，趕在林語曦懷孕之前，將從沈墨塵手中搶走，這一切就不至于無可挽回。

可現在太遲了。

雨勢越來越大，傅庭川的整張臉都被雨水浸潤，上的西裝也被盡數打。

草坪開始積水。

他在雨幕下淋了很久。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季遲提醒他不要缺席這個季度的東會議，他才決定離開。

腳下踩到一個。

傅庭川擰了擰眉，抬起腳，看到雨水沖刷開一個小口，小口下方，似乎是一個玻璃。

他蹲下，不顧自己的潔癖去挖，沿著邊緣去刨，指甲蓋里很快就嵌滿了泥。

是一個玻璃瓶。

里頭放滿了便簽。

每一張都卷了一小捆，一眼掃去，大概有二十幾張。

他的手很臟，雨下得也很大，現在開蓋，肯定會毀掉里面的紙條，只能暫且用西裝包裹著玻璃瓶。

上了車，傅庭川吩咐張叔，開車去最近的公共廁所。

季遲下都快掉下來。

公共廁所？！

自家老板在地上坐私家車，在天上坐私人飛機，這輩子居然也能和公共兩個字扯上關系。

“傅總，各位東在等。”

已經拖延了很久了，現在趕回去，勉強能趕上會議。

傅庭川卻很堅定：“讓他們回去，改期到下周。”

季遲心想完了，各位董事抗議也就罷了，傅總的父親，老董事長，目前可在京市啊。

傅總為了一個爬床的人，拋下公司事務，回頭他又要被老董事長教育一番。

張叔卻是喜滋滋，“傅總您放心，這塊區域我，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公共廁所。”

終于是開竅了。

他說嘛，年輕人，喜歡就去追，雖然不知道傅總為何要去廁所，但總歸和以前不一樣了。

車子停在馬路邊。

傅庭川推開車門，撐著傘，一路來到盥洗臺，把手洗干凈，又把服掉，扔在一邊。

手電筒的燈亮起。

傅庭川取出一個紙條，展開來，清秀的字，躍于紙上。

「前些天在實驗大樓見到了他，學識超級無敵淵博，好像什麼都懂，什麼都會，嗚嗚，本慕強批要淪陷了。」

「聽笑笑說，他是傅庭川，他居然是傅庭川！完蛋了林語曦，你真的要完蛋了。」

「夠了，別想些有的沒的，從今天開始，你給我好好學習，好好斗，爭取站到高，站到聚燈下。」

「他居然來參加流浪救助活了，難道這就是常做好事帶來的福報嗎？那麼，我宣布要為青協的常駐委員！」

「經過長達一個月的期末封閉式學習，今天又見到他了，遠遠地，地，開心的。」

是的日記。

林語曦的日記。

記錄著不為人知的一面，也是過分可的一面。

所有的落款日期，都在他飛去國之前。

最后一張，只有寥寥一行字，寒徹骨。

「他走了，真的走了。」

傅庭川指尖微，連帶著手里的紙也在。

這是不是證明，最起碼，林語曦曾對他有過好？

因為到他的冷漠淡然、高高在上、乃至不屑一顧，所以才決心放下這段暗？

這些年……

他都錯過了些什麼。

傅庭川把紙條一張張卷好，重新塞回瓶子里，像是在收集早已失效的小票。

無用，但珍貴。

他回到車上，頭哽咽：“張叔，去楓林小區。”

車的人皆默。

幾秒后，黑發亮的豪車在雨幕中，緩緩啟。

傅庭川平靜地著窗外，臉上難掩黯然神傷。

所以他嗎？

如果不，又是為何？

是因為他和秦若詩走得太近，還是沈墨塵更優秀，抑或是他傷太深？

浩浩，究竟是誰的孩子？

……

自從親生父親詐尸后，林語曦的睡眠質量奇差無比，半夜起碼會醒來兩次。

有時候睡下了，醒來一看鬧鐘，才過去十五分鐘。

草草化了個妝，在餐桌前坐下，一邊打著哈欠。

林承浩把盛的早餐端上來，“媽咪，沈叔叔給你的褪黑素不管用嗎？”

林語曦拿起筷子，嗓音也泛著懶：“有點用的。”

只不過從夜里醒來多次，變了兩次而已。

吃到一半，林語曦接到來自孫婆婆的語音消息，說今早出門的時候，看到丈夫堵在樓梯口，整個人似乎淋了雨，手里還拿著一個玻璃瓶。

最后三個字引起注意。

玻璃瓶？

林語曦放下筷子去開門。

大門一開，的瞳孔劇烈地收了一下。

這可不是淋了雨，分明是了落湯啊，頭發漉漉的，整張臉也漉漉的，仿佛剛從海里被撈上來一樣。

誰能讓傅庭川的形象糟糕到如此程度？

林語曦無奈地嘆氣，“家居系統又壞了？”

此時的還沒來得及去看傅庭川手里的玻璃瓶。

對方已經先一步舉高。

修長的手指著瓶，像畫作中的藝品，低沉冷冽的嗓音比起平時，多了一音。

“林語曦，解釋一下。”

的瞳孔聚焦，看到玻璃瓶中的紙條，大腦瞬間清醒了。

過去這麼多天熬的夜，在此刻，猶如興劑般地席卷而來，雷電當空，霹到頭上。

他怎麼會有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