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領命退下后，李澤修才悠悠轉頭看向床角的子，出手聲道：

“蕪兒別怕，過來一點，朕會不把你怎樣。”

李潯蕪恍若未聞，依舊一團，將頭死死埋在被子里面。

李澤修去鞋履，上榻挪近，著的發頂溫和道:

“那陸家現如今已經安全，只要你今后老實一些，朕不會再和你計較那些事。”

他一邊說著，一邊瞬不停息地觀察李潯蕪的反應。

李潯蕪卻依舊一不，連臉都沒有抬起，只是死死抓著被子的那雙手驀然攥，蒼白纖瘦的手背上浮現出青筋的脈絡。

就如同一塊致無瑕玉摔落后的裂痕。

李澤修凝眸看去，將自己予奪生死的手覆蓋而上，強行將的手指掰開，著的后頸迫使看向自己。

一邊替整理凌的碎發，一邊悠然笑道:

“李潯蕪，朕能容忍你的背叛與放肆，說明朕心里有你。可這世上的一切容忍皆有限度，不管你今日是不是裝的，最好自己想清楚些，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再謀劃出什麼蠢事來。否則，可就不是你裝瘋賣傻，就能夠翻篇的了。”

李潯蕪用了那所謂的“忘水”，癔癥果然散去，神志如初。

只不過，又循環往復的發了幾回熱，整個人也被折磨的又瘦了一圈。舊日的衫穿在上，也寬大了許多，顯得更加形銷骨立。

李澤修這回的確沒有食言，不僅洗清了陸卿時的罪名，還將他點為察訪史，派去荊州治水。

這下，陸卿時不僅沒有了罪名，還被新帝重用，做上了朝廷的要。

陸家夫婦自是喜出外，他們原本就對端貞公主沒有太多好，不是正經皇嗣不說，還弱多病，一看就不是好生養的。

兼之嫁進來沒多久，陸卿時就了詔獄，險些丟了半條命。

這不更加坐實了端貞公主克死父母，命格有煞的說法？

如今既然自愿提出和離，自然是皆大歡喜。

只不過是賠了個夫人，便換回整個陸家的名譽，還有陸卿時的大好仕途，何樂而不為呢？

唯有陸卿時像是丟了魂魄，變得終日沉默寡言，終日對著院子里的那些西府海棠發呆。

陸家夫婦不知其中緣故，只當做他在牢里盡磋磨，保養一段時日便好。

不想皇帝又突然下了旨意，突然派他去荊州治水。

皇命難違，陸家夫婦雖是不舍，卻也只能依依送別。

陸卿時離京七日后，李潯蕪才知道這個消息，這還是皇帝邊的張寬告訴的。

李澤修派了張寬來給送玩，張寬一邊賠著笑臉，一邊將那各大小的夜明珠，并那珊瑚、晶瑩明的琉璃盞、翠玉做的屏風等捧給看。

一邊恭維著，一邊又有意無意地將陸卿時外放的消息給聽。

李潯蕪聽后，面容平靜，死水一般無波無瀾，仿佛真的事不關己一樣。

張寬自跟著皇帝，故而也對李潯蕪的脾甚是了解，他見對方無打采，便知是心里不痛快。

于是也不再逗留，放下那些東西后便悄聲退下。

嬋云是張寬一手帶出來的，自然也會些察言觀的本事，本想著問一問李潯蕪那件擺件該如何安置，這原也是皇帝吩咐過的。

如今霜華殿里，便是一個小小的香爐，怎麼擺放也要先問過端貞公主。

盡管公主對這些事毫不在意。

嬋云見李潯蕪臉蒼白，神也病懨懨的，便知是任憑怎麼問也是徒勞。

果不其然，張寬一走，便遣散了其余宮人，只獨留下了丹桂。

眾人退下后，李潯蕪緩緩站起來，走到窗前，目幽幽地著遠方。

遠宮殿燈火通明，是皇帝在儀明殿里夜宴群臣——今日是北狄使團來京朝覲新帝。

國喪期間，一切歌舞喧樂，于是只有幾支簫管在宮宴上徐徐吹奏，晚風一送，令人到無限悲涼。

歌舞喧樂雖，酒卻是如何也不了的。

然而李澤修飲醉后的真實樣子，應該沒有人會比李潯蕪更加了解。

如今，再回想起，自己行及笄禮的那日夜里，李澤修對做的那些事，依舊怕的渾發抖。

李潯蕪低下頭，沉聲道:

“丹桂，那丸藥……還剩下多？”

丹桂站在后，踟躕道:

“回公主，還剩下……三顆。”

李潯蕪聽罷，閉了閉眼睛。

自從與陸卿時和離之后，李澤修一邊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防范防范地更加謹慎。

連帶丹桂，出皆有宮人監視，說話辦事要字字謹慎。

想要再出宮配藥，怕是再也不可能的事了。

——

儀明殿，一片燈火輝煌。

滿朝文武穿朝服，依照各個品級高低順序而坐。

李澤修更是穿朱紅繡金龍服，頭戴前后十二垂珠冕冠，更顯得儀表瑰杰，端若神明，純然一派天子之氣。

他坐于明堂之上，目緩緩掃過宴上眾人，除卻朝中文武百之外，更有幾位面孔陌生的異族人，便是那今剛剛抵京的北狄使團。

使團為首的，便是如今北狄鐸蘭部的首領崇賢之侄崇介丘。

那崇介丘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卻生的五廓深邃、線條銳利，俊英，劍眉星目。皮不似尋常北狄人那般糙，臉上也沒有依照北狄風俗蓄須。

除卻略微高眉深目，一異族打扮以外，整個人倒很符合大寧男子的風范。聽說他并不是純種的鐸蘭脈，而是先首領同一漢族子所生。

其父便是大名鼎鼎鐸蘭部前一任首領崇元崎，曾經屢次帶兵冒犯邊境，最后被鎮國公文懸揮劍斬殺。

而文懸，也在最后一役中，慘死于他們北狄人的毒箭之下。

大寧與北狄紛爭數年，在這二人死后倒逐漸開始消停。

他們北狄大寧漢化已久，倒是也講究父死子繼，兄終弟及。

只不過，在崇元崎死后，左鋮王崇賢便以崇介丘脈不正之緣由，聯合一眾舊部造勢，自己繼位了。

那崇介丘空有一副威武高大的格，里卻毫無，親叔叔奪了自己的位，他倒也想得開，自此以后聽之任之，俯首稱臣。

這不，派他來大寧朝覲新帝，他便乖乖聽話的來了。

李澤修最看不上的，就是這種草包。

他與那崇介丘方一對視，那人便端起酒盞，笑地對他祝酒。

一口漢話說得倒是極好，幾乎是聽不出什麼異族口音來，醇厚低沉的聲線磁悅耳，話里的容也甚為討喜，雖有些刻意，卻不帶諂。

李澤修瞇眼盯著崇介丘那雙灰藍的眼瞳，只覺得這人不似傳聞中所說的那般簡單。

人嘛，言語行為都可以偽裝，可骨子的氣場派頭藏的再嚴實，也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刻流出來。

這人氣場強大，眼神也極侵略，并不是什麼尋常草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