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德昌的結滾了一下，從牙里出句話：“咱們家，今年……沒腌。”

“喲！”

漢子夸張地瞪大眼睛，“你們家往年不都腌五六壇嗎？那酸菜我嘗過，比三嬸家的還夠味呢！咋今年沒腌呢？”

這話像刀子似的在顧德昌心口。

往年那些酸菜，都是顧陌腌的。

每天心侍弄院子里那些青菜，那些青菜長得又大又綠，洗凈晾干后一層層碼在壇子里，上河邊撿來的鵝卵石。

那丫頭手巧，腌出來的酸菜又脆又爽口，連鎮上的大廚子都夸過。

但是從前顧德昌和林氏本看不上，因為他們有錢，怎麼會吃那種酸菜，還覺得不僅眼皮子淺，也沒啥本事，就知道弄那些酸菜。

可如今，沒有顧陌弄那些酸菜，他們竟白白損失了這麼多錢。

正想著，顧陌挎著籃子從田埂上走來，籃子里裝著幾株剛挖的野菜。

皮有些黑，依舊瘦小，但眼睛卻比從前亮多了。

“爹，我回來了。”

顧陌輕聲說，目掃過村口熱鬧的場景。

顧德昌目發狠，“死丫頭！你看看別人家！就因為你懶，酸菜都不腌，咱家白白丟了這麼多銀子！”

他的聲音很大，引得幾個村民回頭看熱鬧。

顧陌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挲著籃子的邊緣，一臉局促。

“爹，往年都是我腌的。”

顧陌聲音很輕，但足夠清晰，“這幾年我去趙家當下人了，又傷了子被送回來，干不了活兒……”

看到顧陌那副裝腔作勢的樣子，顧德昌更加惱怒了，額頭上青筋暴起。

“你還敢頂！誰家姑娘像你這麼懶？啊？三嬸家的杏花，二叔家的春燕，哪個不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你呢？爹娘重病，你連個大夫都不愿意請！”

顧陌不管他們是吧？，那他也要敗壞了顧陌的名聲，讓顧陌嫁不出去，

顧陌垂下眼睛，靜靜地聽著父親咆哮。

顧德昌越說越氣，竟開始抹眼淚：“趙大將軍多孝順啊，特意派人來給老父親買酸菜……我顧德昌命苦啊，養了個不孝啊……”

顧德昌不喊還好，一喊，村里人就替顧陌抱不平。

“老顧啊，話可不能這麼說啊，陌陌這孩子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孝不孝順我們還能不知道？你偏心歸偏心，也不能否定閨的付出吧？”

“就是啊，陌陌可是為了讓你們過上好日子，都把自己賣當奴婢了，現在傷了子回到家里來，你們不好好照顧就算了，還這麼敗壞名聲……“

“你們生病，那是陌陌不愿意給你們請大夫嗎？陌陌那也是沒辦法，沒錢，上哪里去請大夫啊……”

“我看你們兩口子有錢的啊，沒給小兒子買零，不會真的連給自己看病請大夫的錢都沒有吧？”

“哪里是沒錢啊，我尋思著他們不會是又想要自己閨賣吧……”

全村就著顧德昌和林氏的脊梁骨，顧德昌和林氏幾乎抬不起頭來。

;顧陌趕在其中說好話，“我爹娘對我好的，只是咱們家窮，我是長姐，要多吃些苦多些罪，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哎，不枉費讓人高價來村里收酸菜，村里人還是很給力的。

顧陌說完，又看向了顧德昌，“爹，你也別灰心，將軍府的管家說了，他們以后還會來咱們村收酸菜的，我是傷了子干不了活兒了，不是還有弟弟嗎？”

顧德昌一愣。

“我聽說趙將軍也是窮苦人家出。”顧陌繼續說道，聲音輕得像在講一個好的故事，“他小時候吃糠咽菜，寒冬臘月還上山砍柴，這才練就了一本事。”

屋里的顧楓本來在聽，聽到這話頓時豎起耳朵。

“咱們家雖然窮，但弟弟可是爹娘的心頭。”顧陌看向屋，故意提高聲音，“要是爹娘舍得讓弟弟多吃點苦，說不定將來弟弟比趙將軍還有出息呢。”

顧德昌張著，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

他想說兒子金貴不能吃苦，又怕落了話柄。

想說兒就該伺候全家，又顯得太過偏心，更加被村民們詬病。

“你、你……”

他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弟弟是要讀書的人！怎麼能做這些事！”

顧陌笑了：“哦，弟弟是讀書人，怎麼到現在還一點出息都沒有呢？趙大將軍還不認識幾個字呢，怎麼這麼有出息呀？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弟弟是吃苦吃了，沒有磨練出堅韌不拔的心。”

拍拍角的土，“算了，爹不想弟弟有出息，就當我沒說吧，我去做飯了，爹好好想想。”

走進灶房，后傳來顧德昌惱怒的息聲和顧楓不滿的嘟囔。

鐵鍋里的水漸漸燒開，咕嘟咕嘟冒著泡，

顧陌把一籃子野菜丟下鍋，煮了，就給顧德昌和林氏吃。

反正吊著顧德昌和林氏的命，想吃好吃的，讓去弄，那是不可能的。

顧德昌還在喋喋不休地念叨那幾壇沒腌的酸菜。

顧陌安靜地喝粥，忽然說了句：“爹，現在腌還來得及。”

“什麼？”

“將軍府的管家說，過幾日還來收。”

顧陌放下碗，“弟弟該學著干活了，明天就讓他去挖野菜，娘您教他腌酸菜，這樣咱們家也能賺將軍府的銀子了，爹娘就有錢看病了，姐姐辛苦了這麼多年，也能上弟弟的福了。”

顧楓味同嚼蠟的嚼著野菜：“我才不去！那些野菜臟死了！”

“閉！”顧德昌罕見地呵斥兒子，眼睛卻盯著顧陌，“你弟弟的手是拿筆的，怎麼能干這種活？”

顧陌不不慢的說：“趙將軍七歲就上山砍柴了，手上全是繭子，所以長大后才能出人頭地，孝順爹娘。”

看向顧楓，“弟弟要是不愿意吃苦，那就算了，反正將來沒出息，沒法孝順爹娘，也是爹慣的。”

這話像一記耳，打得顧德昌臉鐵青，他猛然咳嗽起來。

顧楓怨恨地瞪著姐姐：“姐，我是你親弟弟，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是長姐，你多吃點苦，我不就能點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