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況一目了然。

這位王采的確通醫，憑藥方和脈案就斷定了徐德妃的病。

姜云冉忽然回憶起了什麼，眼睛瞇了瞇，沒有說話。

王采神很平靜，此刻卻又有一些悵然。

“我年學醫，數十年風霜雪雨，從不曾懶惰，然則天資不足，等到了二八年華，依舊無法企及先祖榮。”

“家族之中，兄長阿姐都比我有天分，他們理所應當地了年名醫，不管在堯城，甚至整個榕江道都聞名遐邇，只有我，無人得知，平平無奇。”

“我心灰意冷，恰逢宮中選秀，我便上稟父母，宮參選。”

“因治病救人上并無天份，宮之后，我仔細鉆研的是藥理。”

“懋勤殿藏書頗，經史子集，農墾醫皆有涉獵，這幾載年華，我都沉浸在藥典中，這其中就有毒藥醫典。”

難怪，太醫院都沒能查出徐德妃所中的毒藥，但王采卻自己分析出來了。

“當時我翻看了德妃娘娘近一月的脈案，依次推斷除了娘娘中的毒，就是秋風纏，或者說，是由秋風纏轉化的玲瓏。”

說到這里，明堂一片寂靜。

所有人的目都落在王采上，此生從未收到過這麼多的注視，這樣熱切的眼神，難得的，竟然生出些許自己醫卓絕的錯覺來。

說到醫上的事，王采異常冷靜，表現出了極強的醫者素養。

此刻的，就是一名醫者。

“看來，我的醫比太醫院的院正們都要厲害，時至今日，他們都不知德妃娘娘所中何毒。”

忽然停止了訴說，讓專心聽講的梅影姑姑有些焦急，要知道這幾日德妃已經非常虛弱，此刻都是強撐著在碧紗櫥后聽講。

這一個月，痛苦地煎熬著，簡直生不如死。

“你快說，如何給德妃娘娘解毒？”

關心則。

梅影顧不上許多，上前一步就開始催促。

倒是仁慧太后心慈，沒有怪罪的魯莽，只安道：“讓王采慢慢說吧，不差這一時片刻。”

王采仰起頭，看向仁慧太后那雙慈的眼眸，淡淡笑了一下。

“秋風纏其實并不算名貴，也并不見，只是一種平平無奇的復方，宮中也并不難尋，唯一有兩種相沖藥理，相沖之后會轉化為毒藥，皆命名為玲瓏。”

“其一是同三種藥相沖，分別為黃芪、白、防風。”

“這三種藥都是敏癥必備之藥，自從生辰那日敏癥發作，德妃娘娘就日日都要服用包含著三種藥的湯藥，而每一味藥要準把控藥量，同秋風纏一起連續使用一月，至立秋日過，就會徹底發作。”

“病人會骨痛難忍，綿延一整個秋日，直到暮秋時節，徹底撒手人寰。”

說到這里，王采了口氣。

景華琰忽然開口：“麥院正，說的可對？”

碧紗櫥后，一直守著徐德妃的麥院正開口：“回稟陛下，臣的確知曉秋風纏這種藥，但藥典記載，只知其能治療秋燥，日常并不多用，并不知同黃芪、白和防風的藥相沖，會轉化劇毒。”

說到這里，麥院正頓了頓，忽然茅塞頓開。

“你把所有藥典孤本都看過？也讀過《復方病考》？但那一本是孤本，殘缺不全，你如何讀下來的？”

王采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因為歲月漫長，所以我一點一點拼湊出了復方病考的部分容。”

“這宮里的日子太難熬了，夜里總是很漫長，我睡不著覺，就一頁頁翻看那殘缺的孤本。”

這話說的，皇貴太妃都嘆了口氣。

都是宮妃，誰會不容呢？

王采神卻很平靜，沒有任何委屈，只是在平靜闡述之前的歲月過往。

“據《復方病考》記載，秋風纏的另一種相沖之藥的夏枯草。”

夏枯草？

姜云冉輕輕攥了攥手心，此刻茅塞頓開。

都知曉，夏枯草是用來醫治暑熱的。

在桂南道等地，百姓經常用夏枯草燉煮涼茶，以用來對抗暑熱和疫病。

麥院正驚愕地道：“德妃娘娘也服用過夏枯草復方。”

“如此說來，難怪德妃娘娘會吐骨痛不止，秋風纏與黃芪等相沖，會骨痛虛弱，無法進食。同夏枯草相沖，則會吐不止，臥床不起，這就對上了。”

也就是說，德妃運氣太差了，所有相沖的藥都曾服用過，導致秋風纏這種平平無奇的復方在上雙倍發作，讓迅速重病。

王采笑了一聲，說：“麥院正不愧為太醫院正，當真厲害，憑我三言兩語，便推測出玲瓏藥效。”

“我確實技不如人。”

“娘娘運氣不好，”王采又嘆了口氣，“因為兩種相沖，導致病癥在娘娘上疊加，本來都是三月的藥效，現在短到了兩月，這還是太醫院拼盡全力醫治的結果之下。”

“若是尋常人，怕一月就會病逝。”

所以，即便現在徐德妃還有一口氣，也是茍延殘，行將就木了。

說到這里，案清晰明了。

就連太醫院都不知的毒藥復方，王采知曉，究竟誰是本案的真兇，一目了然。

景華琰同仁慧太后對視一眼，見太后對他頷首，才道：“下在冰塊里的毒就是秋風纏，下毒之人提前知曉德妃的脈案和藥方，才能針對行事。”

這個毒用得非常巧妙。

整個靈心宮，只有德妃會中毒。

其他人甚至因為秋風纏的復方，會心虛平和，秋燥緩解。

姜云冉注意到，景華琰的用詞是下毒之人。

王采沒有看景華琰，低垂著頭，道：“陛下所言甚是。”

姚貴妃見景華琰遲遲不下定論，猶豫片刻，還是道：“陛下，如今宮中只王采知道此種投毒之法，又知如何解毒，不如等王采給德妃解毒之后，再另行對其懲罰。”

倒是好心。

這樣一來，王采又能將功補過，徐德妃為了活命，不會過分為難。

但景華琰的眸幽冷，渾上下氣勢瘆人。

“德妃的毒，王采會盡心盡力的，對否？”

畢竟，景華琰之前答應過王采，不會牽連的家人。

王采渾一，攥著雙手，最終躬下，對景華琰磕了個頭。

聲音很響，在整個靈心宮回。

仿佛從皇覺寺傳來的鐘聲，回不止。

“謝陛下開恩，給妾一個將功抵過的機會。”

“妾會拼盡全力，醫治好德妃娘娘的病，還請陛下寬宥妾的家人。”

景華琰目幽深，穿過敞開的宮門，看向門外明亮的燦。

暮秋將盡，冬日已至。

院中的黃櫨葉片漸紅，秋甚濃。

元徽五年，即將匆匆而逝。

在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候景華琰最后的發落。

只有吳端嬪紅著眼，一瞬不瞬看著王采。

那一眼，用盡了心力。

“永福宮王采，謀害宮妃，其心可誅，念其數年侍奉，將功補過，死罪可免，著貶為庶人，幽閉廣寒宮，終生不得出。”

第66章 這就是好人有好報吧。【三更】

“陛下！”

吳端嬪眼淚奔涌，最終也只能哀嘆一聲。

反而被貶為庶人的王栩諾，自己異常平靜，沒有哭鬧，沒有咒怨，甚至沒有委屈求。

正愣在那，就連“謝恩”的力氣都沒有了。

姜云冉看著的背影，心中不由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姚貴妃忽然開口：“陛下，太后娘娘，臣妾覺此案還有疑點，想要再行詢問。”

景華琰道：“今日案務必審查分明，貴妃且問。”

姚貴妃此刻站起，兩三步來到堂前，居高臨下俯視王黃門。

這是姜云冉第一次在上看到了凌厲。

此刻的姚貴妃，才有幾分仁慧太后的風骨。

“王黃門，你說錯了秋風纏的名字，”姚貴妃淡淡開口，“你言之鑿鑿，說王采給德妃下的是秋風煞，可那不過是王采為了祛除蚊蟲鼠疫所為，事關重大，以防萬一，本宮還要再審問你。”

“你真的沒有聽錯，真的是王采指使你在冰塊上下毒的，當時說的藥名，究竟是什麼？”

姚貴妃咄咄人。

這個王黃門行為前后不一，就連毒藥名字都說錯了，的確惹人懷疑。

不過這個案子，因為王采對藥理太清晰徹，以至于人人心中都有定奪，總覺得此案就是王采所為。

姜云冉是因為知曉更多，為人謹慎，更重要的是，就此分析出了更多。

姚貴妃卻不然。

卻非常銳利地找到了王黃門證詞中的差錯。

的確，雖然王采這條線索是王紅杏供述出來的，但王黃門也從旁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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