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季回瞪了他一眼,他老實點。
就在這時,這位活菩薩又開口了:“陛下,大人們年歲漸長,經不起久跪,妾瞧著這位老大人面發紅,若是鬧了病怕是不妥。”
景華琰放下筷子,冷哼一聲。
姜云冉挑得時機好,景華琰這下午時分的點心剛剛用完,就開始哄勸了。
“妾說的不對?”
姜云冉可不怕他擺臉子。
“對,你說的都對。”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句,把整個書房的繃氣氛慢慢化解了。
片刻之后,茶盞聲音輕響。
景華琰才道:“沒聽見?”
幾位大人忙磕頭謝恩,巍巍爬了起來。
兵部尚書鄭定國今年都五十有五了,鬢邊都是白發,跪了這會兒面煞白,瞧著都要不過氣來。
姜云冉于心不忍:“陛下……”
景華琰這才人:“梁三泰。”
于是乎,不過眨眼功夫,案上的膳食撤下去了,老大人的椅子也送上來了。
里外兩間之間的欄桿罩上青紗垂落,遮擋案之后的影。
幾位大人心里都好奇,卻不敢抬眸看去,只約用余瞥見一道青碧的影端坐在景華琰側。
等重新落座,兵部尚書才開口:“陛下,此番是老臣之過,兵部給事中臨行之前,老臣并未仔細叮囑,一來忠義伯乃是多年征戰沙場的老臣,幾十載忠心耿耿,自不需多言,二來……”
老大人咳嗽一聲,用帕子了汗:“二來,忠義伯乃德妃娘娘的父親,人人皆知,忠義伯一貫疼子,便是都為了德妃娘娘的面,都不能耽擱戰事。”
吳廣人也忙道:“陛下,也是督察史督辦不力,才至災厄突發,禍及百姓,若一早督察史就如實上報,挑明戍邊軍的散漫,前日事端也不會發生。”
他們說的都對。
可這都是馬后炮了。
姜云冉端坐在景華琰邊,慢慢品茶。
今日景華琰吃的是普洱,氣味香醇,咽下回甘,是嶺南一代的極品貢茶。
大人們各抒己見,拼命承認錯誤,卻只有一人,目試探地落在了姜云冉上。
姜云冉端著茶盞,遮擋了邊的冷笑。
那人自然是阮忠良。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人人皆言說新晉的寵妃姜采同早逝的阮婕妤有七八分相似,因此才得了盛寵,阮忠良自然十分上心。
不過隔著青紗帳,影影綽綽瞧見一眼,阮忠良就已然斷定了的份。
就是姜采。
越是確定,他心里越是疑慮。
思緒蔓延開來,讓想到那個已經燒死在火場里的“兒”,也讓他穿時間和歲月,回到了十四年前的夏日。
當年那個瘦弱的小孩兒,努力地瞪大眼睛,倔強與他對。
而那位聞名天下的才母親,也如同仇人那般看著他,仿佛他是什麼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還好,們都死了。
死了好。
除去一同死在火場里的佩蘭有些可惜,這一番籌謀可謂是天無,功德圓滿。
然而今日,又冒出來了一名同那子相仿佛的人。
還姓姜。
居然姓姜!
想到這里,阮忠良的思緒就飄得更遠了。
“阮憲臺。”
阮忠良沒有回神。
邊上的兵部尚書忙推了他一下,阮忠良這才回神,只聽到了景華琰冰冷的話語。
“阮憲臺,邊關城門被破,軍紀散漫,以致無辜百姓死傷足四十。”
隨著冰冷冷的話語,景華琰淬著寒冰的眼神也刺在了他面上。
“讓你覺得很無趣嗎?”
————
阮忠良一瞬間就出了汗。
他忙躬行禮,道:“陛下,臣在思索邊關之事,太過專注,還請陛下寬恕。”
說到這里,阮忠良非常做作地嘆了口氣。
“烏城所屬的北陌道為臣下轄,臣督管不力,心中甚是慚愧。”
戰事起,除領兵的將軍帥才,另有兵部給事中在軍中監督行軍,各道督察史一路隨行,記錄行軍典錄。
忠義伯徐闖明知戰事迫,冬日寒冷,百姓日子難捱。且韃靼各部族的蠻子為了家人能熬過冬日,必然要拼盡全力,決不懈怠。
這也是戰事一直未能平息的原因之一。
在如此焦灼況之下,忠義伯還要慶祝生辰,整個軍營上下,戍邊軍外,無人質疑嗎?
兵部給事中干什麼去了?督察史難道死了不?
當年戰時的一主兩督的政令,就是為了避開主帥獨斷專行的危機,可如今這個政令簡直形同虛設。
慶祝生辰可并非一日就能完,必要提前準備宴席,他們全然沒有察覺嗎?
難怪景華琰怒火中燒,姜云冉聽著也覺得憤怒。
若非烏城天寒地凍,月上中天前,百姓多半已經回家閉戶,這才沒有造更大傷亡。
可那四十名無辜百姓,就這樣慘死在了年關之前。
還有兩月就要新年了。
陛下震怒,各省部如履薄冰,也不怪今日兵部尚書、左侍郎、都察院左都史、右都史都跪在這里。
作為上峰,他們都有用人不力之嫌。
而九城兵馬司都督和輔國將軍是過來準備善后事宜的。
若忠義伯要被臨陣換帥,必要商議出適合的新人選。
忠義伯此行徑,實在膽大包天,太過囂張悖逆了。
景華琰沒有同阮忠良糾纏此事,他只問兵部尚書:“老大人,您在兵部十年景,烏城戰事,您是最了解的。”
這位老大人是先帝末年啟用的重臣,一生為清廉,忠君民,他雖并未上過戰場,卻讀兵法,擅長調兵遣將,籌集糧草。
如今玉京火營,就是他主張設立,十載過后,已小有效。
景華琰登基至今,一直對他恭敬有加,禮讓三分。
他如此一問,是篤定鄭定國眼獨到,他不可能看不出戍邊軍這一仗打得蹊蹺。
鄭定國沉默了。
景華琰思忖片刻,道:“諸位卿先退下暫候,老大人先講。”
另外幾位大人對視一眼,一起躬行禮,飛快退下了。
姜云冉也準備起。
景華琰卻按住了的手臂:“你留下。”
幾位大人還沒退出書房,聽到這話心中都有些驚詫。
等從東側殿出來,幾人看到端著茶盞而來的梁三泰,紛紛停下腳步。
梁三泰忙道:“幾位大人同小柳子去清風閣暫等,小柳子好好侍奉幾位大人。”
司徒竟上前一步,低聲問:“梁大伴,今日伴駕的娘娘是誰呀?瞧著陛下很是重。”
鄭定國不敢隨意開口,陛下便他們退下,卻唯獨留下了那位娘娘。
他們能混跡場數十年,為進出凌煙閣,日日前奏對的重臣,如何看不出端倪?
不可能因那位娘娘聽不懂政事,陛下才無所顧忌,能被陛下賞識的,從來沒見過酒囊飯袋,只靠曲意逢迎本就不了陛下的眼。
能留在書房,一是因為陛下信任的為人,二,也意味著陛下信任的能力。
梁三泰瞇著眼睛笑了。
他的目在諸位大人上一掃而過。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這幾位,或多或都是外戚。
左都史吳廣人是吳端嬪的父親,司徒將軍是司徒人的叔父,而右都史阮忠良則是阮寶林的父親。
也就只有馮都督跟后宮的幾位主子不沾邊。
梁三泰那雙圓眼最后在阮忠良上停頓一瞬,才笑呵呵道:“里面這位就是姜采。”
姜采?
眾人心里不管什麼心思,里都要夸上一句。
“看來這宮里面又要多一位娘娘了。”
等人都走了,梁三泰才端著茶盞進書房。
鄭定國剛剛開了個頭。
“陛下明鑒。”
“今歲實不湊巧,原本烏城戍邊將軍劉明益重病不治,忽然撒手人寰,時任副將的徐年脾氣太和,以致邊關士兵散漫怠惰。”
徐年是徐德妃的堂兄,今年二十有八,本來是被忠義伯放去邊關歷練的,他沒真正領兵打仗過,那些見慣了廝殺和淚的戍邊軍本不聽他的。
徐年相當于被架在那里,管又管不了,回又無法回,非常尷尬。
“臣之前上過奏折,也同陛下議論過此事,本來準備待慕容將軍平息甘邑戰事,轉調烏城暫代烏城刺史一職,料武將群激,不滿慕容家掌管邊關兩鎮軍務,最后只能就此做罷。”
當時調令還未下達,武將卻已悉知,定有人走了風聲。景華琰非常不滿,卻沒有當即發作。
他一貫謀而后定,為國為民為長久之計,若只看一日一月得失,非智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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