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華琰目落在姜云冉臉上。

數日不見，姜云冉面上的病氣全都消失不見，在寢殿里躺了幾日，的面容越發白皙，猶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在落日的余暉中熠熠生輝。

尤其那雙清澈的眼，仍一如往昔。

景華琰角慢慢勾起一抹笑，他不答反問：“你不是說還未好轉？怎麼就能同旁人談天了？”

姜云冉挑了一下眉。

“怎麼，”踮腳去看他，“陛下生氣了？”

景華琰意味深長地垂眸看，半響才道：“怎麼會？”

“妃康復，朕心甚。”

帝妃二人目匯，相視一笑。

“陛下待妾最好了，妾心中自然明了。”

兩人踏寢殿，姜云冉請了景華琰落座，才道：“陛下可用過晚膳了？”

景華琰生活非常規律，他基本不會提前或延遲用膳。

“自然不曾，”景華琰道，“今日是特地來陪妃用膳的。”

他對梁三泰點點頭，梁三泰就領人忙碌起來。

正巧北廂房一直無人居住，今日倒是可以擺好膳桌，一點都不顯得局促。

待兩人落座，姜云冉看著炸得脆的黃獨，眼睛一亮。

“今日特別想吃這一口，陛下可吃這一道？”

景華琰率先拿起筷子，道：“喜歡就多吃一些，你比之前要瘦了許多。”

折騰這些許時日，姜云冉的確瘦了一些，人瞧著也沒以前神。

多了幾分溫憐弱。

不過方才握著的手，倒是比之前溫暖許多，不再冰冷刺骨，可見用藥之后的確好轉。

姜云冉謝恩，咬了一口黃獨。

黃獨是用芋頭切片蒸，后裹了香榧子、杏仁混合在一起的面，油炸得金黃脆，有的要加咸口的大醬，有的則是甜面醬，味道鮮甜皆有。

吃的時候，外皮脆，里綿，有著芋頭特有的清香糯，加上果仁富的香氣，非常好吃。

姜云冉年時吃過一次，一直回味無窮，今日忽然想起，這才讓錢小多特地要了這道菜。

“唔，”姜云冉嘆，“真好吃，廚的手藝一絕。”

吃東西的時候看起來尤其幸福，瞇著眼睛，鼓著臉兒，跟吃獨食的兔兒一樣，可極了。

景華琰安靜看著，不知在想些什麼，只自顧自夾了一塊黃獨，也嘗了一口。

不知道怎的，平日里覺得甜膩的菜肴，今日也覺得香甜可口。

“好吃吧？”

姜云冉見他吃了，笑瞇瞇地問。

兩個人相隨意，一如之前。

“不錯。”景華琰見吃完，又給夾菜。

安安靜靜吃完了一頓飯，姜云冉便問：“陛下可要散步？”

“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吃了幾口茶，便順著游廊，一點點丈量聽雪宮的大小。

冬日晚風凌冽，吹紅了姜云冉的臉頰。

“冷嗎？”景華琰回眸看，“冷就回去吧。”

姜云冉搖了搖頭，道：“這幾日未曾出屋，覺得上都僵了，不怕冷的。”

“嗯。”

兩個人并肩前行，宮燈仿照在影上，在澄漿磚上疊了歪斜的人字。

“陛下，妾有事想問，不知是否可行？”

景華琰的角淺淺勾起，他心莫名舒暢起來。

“你說。”

姜云冉頓了頓，才道：“陛下，徐昭儀中毒一事，真如王庶人所說，皆是一人所為嗎？”

聽到這個問題，景華琰的角慢慢了下去。

他腳步微頓，回眸凝姜云冉。

宮燈搖曳，在風中搖擺，火猶如星芒，漂浮在景華琰漆黑眸子里。

那麼深，那麼亮。

“你只想問此事？”

姜云冉仰著頭，也停下了腳步。

“不然呢？”

神平靜，語氣淡然，甚至帶了一疑。

“妾還有什麼要問陛下的？”

不問韓才人，似乎完全不關心他知否真的要另寵旁人。

景華琰面無表，片刻后道：“你說得對。”

他負著手，轉繼續前行。

“王庶人自己都認了，還有什麼疑點？”

姜云冉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反而勾起了角。

瞇了瞇眼睛，下了笑意，才道：“疑點有三。”

“第一，若王庶人真的醫高超，因何不知吳端嬪的孕事？”

姜云冉微微一頓，補充道：“妾聽聞吳端嬪是在宮宴上暈倒之后，查出的孕。”

景華琰負手前行，并未開口。

姜云冉又道：“第二，則是那名王黃門，他說自己出貧寒，無依無靠，卻能說出否極泰來這樣的詞語，完全不像是目不識丁之人。”

當時那個王黃門雖然在轉述王庶人的話，但一個人若從不識字，也不通文墨，是絕對記不住否極泰來這種語的，對于王黃門來說，他甚至都不可能聽懂。

這種拗口的詞語，若是聽不懂，一瞬就會忘，更不可能數月之后還記得。

景華琰聲音淡淡的，沒有任何緒。

仿佛方才的不愉都是鏡花水月，風過無痕。

“第三呢？”

姜云冉道：“第三，陛下沒有降罪王庶人的家人。”

若王庶人當真謀害宮妃，那真是罪無可恕，即便王庶人家族并無罪過，一般而言也不能這般輕拿輕放。

但這件事就這樣輕飄飄過去了。

除了被貶冷宮的王庶人，還有涉事的王黃門和大王繡娘，其余人等皆未被定責。

這事有古怪。

然而當時姜云冉并未著急詢問，等到了今日，才挑了這樣的時刻問出口。

景華琰等全部說完，才道：“妃，你覺得因何會有這些疑點？”

他直接拋回來一個反問。

“因何？”姜云冉愣了一下，才沉著道，“妾不知。”

景華琰忽然笑了一下。

他的笑聲帶著一子放松和肆意，仿佛之前在浩然軒廂房產生的隔閡一瞬消弭，再也尋遍不著。

好似那些猜忌和疏離都不曾存在。

“你知曉的。”

姜云冉抿了一下，看著景華琰淡然的笑意，倏然開口：“因為陛下懷疑，幕后還有另一個影，所以你暫時按下，不做作。”

景華琰忽然出手，重新牽起了的手。

“你知曉就好。”

姜云冉心里安穩許多。

既然景華琰有疑心，此事就不會草草放過，肯定有無數人在看不見的背后努力偵查。

景華琰牽著，過月亮門，來到了有些荒蕪的聽雪宮后殿。

數月無人居住，雖不說雜草叢生，卻到底了人氣。

房子和宮殿都一樣，需要人氣蘊養，沒了人氣，就會慢慢凋零破敗。

雖然宮人隔三差五都會打掃，可庭院中依舊不顯別致。

景華琰牽著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此時他才開口：“你自己已經有了答案，對嗎？”

姜云冉愣了一下，旋即便笑了：“陛下英明。”

“是，妾是懷疑，幕后之人最初要殺的其實本就不是徐昭儀，而是我。”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生發芽。

因為與秋風纏相沖，使其為毒藥玲瓏的夏枯草，在姜云冉的暑熱方子里也有。

景華琰的手心溫熱，牢牢把的手握在手中。

他說：“然后呢？”

姜云冉思索片刻，才道：“冰塊本來是要送到我手中的，只是差錯，被送到了徐昭儀的靈心宮。”

“第一塊冰是偶然，但第二塊，第三塊還持續送往，也就說明幕后之人即便殺不了我，殺了徐昭儀也無不可。”

“畢竟，若發現送錯，之后不會讓王黃門繼續送冰。”

既然徐昭儀最終中毒吐，就說明藥量下得很足，足已讓徐昭儀重病不起。

姜云冉抬眸看向景華琰，問：“陛下，妾說的可對？”

景華琰臉上笑容不變。

他看向前方，游廊拐彎的宮燈點亮了邊上的廊柱，幽弱恍然，仿佛有人執燈等候。

眨一下眼，悉的影便消失不見。

景華琰舒了口氣。

“王黃門上疑點重重，即便了慎刑司，也一口咬定就是王庶人指使，供詞從未改過一個字，妃，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

姜云冉道：“意味著他被人拿住把柄，即便是死也不敢說出真相。”

景華琰頷首，才道：“還有。”

“還有，他也可能是從小被特地馴養長大的死士。”

姜云冉忽然覺得骨悚然。

不由哆嗦了一下，往景華琰邊靠了靠。

男人形高大，猶如牢固的墻，能擋住所有的寒冰風雪。

景華琰注意到了的靠近，腳步微頓，耐心等待來到自己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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