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推開車門站到車轅上時，就見朝廷大軍這邊也排好陣勢了，父皇的帝駕居中，隨行的四萬騎兵護駕左右。

九月初的武威秋風獵獵，吹得地上的雜草朝南倒伏，明日當中，無沙無霧，視野清晰到即便隔了幾十丈，慶也能看清袁兆熊滿臉的絡腮胡子。

這時，鄧沖單騎出列，持鞭指向涼州軍：“袁兆熊，你犯貪污重罪，還打著戍衛涼州的名義給自己遮丑抗旨回京，如今皇上親赴涼州，自有我等大將接替你鎮守涼州，你自詡忠臣良將，還不速速過來向皇上認罪領罰？”

袁兆熊下馬，跪在地上遙遙叩首，悲痛道：“皇上，十五年前我袁兆熊便隨您征戰天下，赴湯滔火萬死不辭，皇上開國后親口封臣為平涼侯嘉獎臣的戰功，往日君恩歷歷在目，您怎麼能聽信小人讒言非要置臣于死地啊！臣不怕死，卻不想死得這麼憋屈，還請皇上班師回京，徹查清楚還臣清白！”

鄧沖還想再罵，監察史周向清上前，展開宋子孝給他的信，一條條高聲宣讀袁兆熊的貪污證據。

才聽了一半，袁兆熊便站起來了，怒吼道：“皇上別聽他們的，這都是他們對臣的栽贓陷害！”

興武帝：“袁兆熊，貪沒貪你心里清楚，不必在此胡攪蠻纏，朕再說一遍，你貪污是死罪，抗旨也是死罪，但朕顧念與你十幾年的君臣之，不惜親自奔波兩千里地站到這里，為的就是再給你一次活命的機會！”

“朕知道你早有反心，顧忌京城的妻兒才遲遲沒敢起事，今日朕就告訴你，朕派你來涼州時不曾猜疑你，朕知道你要造反時也沒想過拿你的家眷挾制你！”

“來人，把袁兆熊的妻兒家小全都給他送過去！”

“袁兆熊，朕再給你半個時辰反思，半個時辰后你若依然執迷不悟，朕將視你為反賊征討！”

說完，兩輛馬車沖出朝廷大軍，直奔對面而去。

“父親，父親！”袁婕半個子探出窗外，哭著朝久別的父親喊道。

袁兆熊不由地上前幾步，世子袁崇看到憔悴的母親后，也流下了眼淚。

馬車停下，袁家眾家眷全部撲到了袁兆熊父子倆上，車夫則趕著空出來的馬車掉頭走了。

一番痛哭流涕地團聚后，袁兆熊讓人帶走幾個妾室與庶出子，只留夫人高氏、次子袁崇禮與兒袁婕說話。

高氏、袁婕哭泣著哀求他投降，袁兆熊不聽們的婦人之見，看向次子。

袁崇禮跪到地上，悲憤質問：“父親，您真的貪污了嗎？”

袁兆熊臉變幻，但當著后眾將士的面，他當然不能承認。

可袁崇禮已經看了出來，既然錯在父親，他流著淚勸說道：“父親，母親妹妹說得對，您投降吧，皇上是明君，他先后在文武百以及兩軍陣前承諾會放父親一條生路，您又何必造反背負叛君的千古罵名？”

袁兆熊苦笑：“你把皇上想得太簡單了，無論貪污還是造反他都不會容我，說什麼放我生路也只是想先收回我手里的兵權，一旦我手里沒了兵，他就算放我們一家回歸故土，他只需假裝安排一伙盜賊便能取了我們全家人的命，反不反都是一個死，我不如帶兵跟他打一場！”

世子袁崇這幾年一直跟在父親邊，父親貪污的幾百萬兩銀子他也跟著，自然完全跟父親一條心，拉起弟弟道：“二弟別怕，皇上只帶了四萬騎兵，父親手里有七萬，憑借兵力與地勢，今日我們就能殺了皇帝，皇帝一死朝廷必定大，他秦家能在世里得天下，你我為何不能擁護父親奪天下？”

高氏、袁婕母被說了，袁崇禮雖然覺得此戰沒父兄說得那麼輕松，可父兄不肯聽他的，他便無可奈何。

一刻鐘后，袁兆熊派人立即將一幫家眷送往武威城，留下人高馬大的袁崇禮陪他作戰。

興武帝這邊聽不到袁家一家人的商討，只耐心地等著。

“皇上，半個時辰到了。”盯著刻的何元敬轉稟報道。

興武帝周圍的眾將領都聽見了，鄧沖獰笑著握了手里的長刀，孟極看向對面的騎兵，排在后面的秦梁、秦炳、傅魁等年輕小將也一個個昂首，迫切地要沖進戰場立功。

興武帝策馬向前，最后問道：“袁兆熊，你可知罪？”

袁兆熊：“認個屁，你個昏君不配讓我等將士效忠，將士們，給我殺！”

伴隨著獅吼般的沖鋒號令，袁兆熊袁崇父子、幾個袁家親信將領以及百余個親兵同時沖了出來，但才沖出去幾丈袁兆熊就意識到了不對，怎麼這麼安靜，數萬騎兵隨他沖殺，應該馬蹄如鼓地山搖才是啊？

袁兆熊驚駭地勒馬掉頭。

七萬騎兵仍在，然而一排排影不如山。

袁兆熊愣住了，十萬朝廷大軍也愣住了，這時，帝駕前再次響起興武帝威嚴如雷的詢問：“袁兆熊意圖造反弒君，涼州軍眾將士可愿為朕討賊？”

猶如龍響徹天空，七萬涼州騎兵接連下馬單膝跪地，左手持槍，右手握拳橫于口：“涼州軍領旨，吾皇萬歲！”

一聲雷勾萬聲雷，直震得孤立中間的袁兆熊氣翻涌，一頭栽落馬背。

第50章

“父親！”

眼看著父親摔落馬下, 世子袁崇顧不得心慌，先下馬去扶父親了。

做兒子的失去了主心骨, 追隨袁崇跑出來的六位將領以及百余個袁家親兵面對背叛了袁家的七萬涼州軍，一個個也像掉進了冰窟，下意識地簇擁在一起，同時防備著來自涼州軍與朝廷大軍的圍攻，隨即有兩個聰明的將領及時下馬，跪在地上求興武帝饒命。

二人一跪，叛君的其他將士也趕跪地求饒。

興武帝朝鄧沖、孟極吩咐了幾句。

二將立即帶人上前，調涼州軍拿下袁兆熊等人，包括沒送出去多遠的平涼侯夫人等袁家家眷。

秦弘秦炳秦仁還沒有從父皇的天威中回過神，就被興武帝到了帝駕上, 三位皇兄上車時，小公主已經坐在里面了。

尚未坐穩，秦炳激地問：“父皇, 涼州軍怎麼都不聽袁兆熊的？”

興武帝看著四個孩子, 道：“涼州軍分為將領與士兵。士兵來自百姓, 拿著朝廷發的兵餉，吃著朝廷供應的糧草，遇到戰事朝廷派他們去打仗，他們不敢不從, 沒有戰事, 他們不得待在軍營安安穩穩地領一份兵餉。換是你，你愿意放著安穩日子不過，去追隨一個要你白打幾仗隨時可能送命的反賊嗎？”

秦仁連連搖頭。

興武帝瞪他一眼，再說將領：“士兵聽從將領的號令，將領們比普通士兵更聰明, 他們既知道袁兆熊造反只是為了一己私，太平盛世，他們犯不著跟著袁兆熊往死路走，也知道涼州的數萬小兵骨子里都不愿意反，朕不來小兵們不敢明著反對袁兆熊，朕一到，只要振臂一呼就能讓數萬小兵倒戈，到那時，沒了兵的將領又算什麼？”

“所以，朕只需要派人敲打敲打這些將領讓他們繼續忠于朝廷就行了，兩軍對峙時，將領不聽袁兆熊的號令，他們后的士兵更不會。”

秦炳連夸了幾聲“父皇真英明”。

秦弘：“那父皇是何時聯絡好那些將領的？”

興武帝笑笑：“在朕覺得需要的時候。”

慶聽到這里，想到了六年前父皇就推測袁兆熊一定會繼續貪了，那麼父皇為皇帝，肯定會提前在一個又有貪心又有兵權的大將軍邊安眼線，無事時眼線只管監視袁兆熊，有事時眼線自會按照父皇的吩咐行。

秦炳忽然道：“不對啊，既然涼州軍還聽從父皇的號令，那袁兆熊抗旨時父皇直接讓其他將領拿下袁兆熊就是了，為何還要率領十萬兵馬千里迢迢跑這一趟？辛苦不說，這一路白白浪費多糧草？”

興武帝看向太子。

太子思索片刻，道：“父皇把袁兆熊的家眷還給他，再給他一次認罪的機會，這是彰顯您待功臣的寬厚仁德。袁兆熊執迷不悟堅持造反，父皇在陣前號令涼州軍倒戈，是彰顯您對軍隊的掌控力以及邊軍將士們對您的忠心，如此一來，也能震懾其他有貪污造反之心的邊將，恩威并用，一舉兩得。”

秦炳一聽，欽佩道：“還是大哥厲害，我就想不到這麼多。”

秦弘被二弟夸紅了臉。

這時，車外突然傳來震天的喊殺，混雜著馬蹄奔馳以及刀槍擊打的驚心靜。

秦弘臉大變，秦仁渾一抖，秦炳猛地推開車門，父子幾個同時朝外看去，就見除了樊鐘帶著幾圈親兵將帝駕牢牢圍住，遠的小兵們正兩兩地廝殺……

秦炳先驚后疑，這也不像廝殺啊，誰家小兵廝殺廝殺得這麼客氣，舉著刀、槍互相撞？

再往遠看，那些縱馬疾馳的騎兵也只是在兩軍外圍不停地轉著圈，踏起一陣陣黃塵。

興武帝讓老二關上車門，依次看看四兄妹，繼續問：“猜猜看，朕此舉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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