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不是外人，給三殿下與小公主當了十幾年伴讀的張肅同樣不是外人。

張肅何止不是外人，他還懂得非禮勿視，早在準咸王妃取出帕子后便遠遠地走開了，背對著這邊。

慶旁觀了一會兒準三嫂照顧三哥的畫面，再看看另一頭的張肅，終于明白了孟瑤的那個眼神。

總不能一直盯著三哥準三嫂，慶也走到張肅這邊來了。

張肅微微轉，對著小公主的擺道：“方才臣對王爺照顧不周，還請殿下恕罪。”

慶猜測道：“原來你單獨與三哥相時，并不是像在我面前這般時時刻刻地恪守尊卑。”

張肅無法反駁。

慶再次看向他爬了一早上的山都沒見紅的臉，純屬好奇地問：“會羨慕三哥嗎？未婚妻那般溫。”

張肅垂眸道：“臣能照顧好自己，不需要未婚妻為臣辛苦。”

慶笑：“那你想未婚妻如何待你？喜歡一個人，總會有所圖。”

就像選張肅做駙馬，是圖他的俊、才干、品行以及十幾年來對的唯命是從、無微不至。

張肅沉默片刻，道：“臣希臣的未婚妻能一直做喜歡做的事，因為臣想看笑。”

兩歲的小公主會因為他與三殿下不能繼續陪玩了而哭，張肅不想小公主哭，但他沒有資格擅自留下。

九歲的小公主會因為在武威戰場上看到他這個人而笑，張肅也想讓小公主知道他同樣為重逢欣喜，卻必須顧及小公主的清譽而忍。

十一歲的小公主會在三皇子開府前想要抱抱他作為告別，張肅愿意給抱的，但他不能。

十二歲的小公主可以握著他的手許下等他的承諾，張肅想給回應，卻不該僭越。

如今，兩人都長大了，也即將由皇上賜婚。

可張肅還是說不出口，他對小公主確實有所圖，圖的便是一個能名正言順回應所有要求的份。

第96章

君臣初到西苑的前三日都是休息時間。

小時候慶來西苑, 更喜歡黏著父皇與大臣們宴飲賞景，或是與三哥張肅孟瑤嚴真真等玩伴一起玩耍, 如今大了，每旬有九日都是跟父皇與吏部的員們打道，再有這種閑暇時，慶就愿意多陪陪母妃、貴妃，只挑清晨、黃昏去草原跑馬跑個盡興。

六月初三的黃昏，慶跑馬歸來，遠遠看到幾個孩子在離行宮不遠的草原上玩耍，正是三位兄姐家的孩子。個子最高的是外甥傅銘，今年都十歲了，跟著是外甥傅羲, 也有七歲了，真正由慶近距離看著長大的侄兒錚哥兒年僅四歲，最小的便是二哥家的小侄盈兒, 才過完周歲生辰不久。

大的三個跑著鬧著, 盈兒短跟不上, 但也搖搖晃晃、鍥而不舍地一直追著，哪怕哥哥姐姐們不理，小家伙自己跑得也很開心。

在這幾個孩子上，慶仿佛看到了他們兄妹小時候。

下了馬, 笑著朝小家伙們走去。

最先瞧見小公主的是傅銘, 這孩子繼承了其父傅魁的偏黑與格，長得很壯實，見小公主朝他們這邊來了，傅銘大喊一聲“妖怪”便帶頭朝北面的湖邊跑去，傅羲以為這是哥哥新想到的躲妖怪玩法, 興地跟著，錚哥兒雖然也很想跟，可他到底在東宮長大，小小年紀很懂得尊卑，瞅瞅小姑母，跑出幾步的錚哥兒還是停了下來。

慶小時候還把父皇、三位皇兄乃至袁崇禮、張肅等人當過大馬騎的，外甥真的只是玩使然臨時給編一個“妖怪”的份，慶本不會放在心上，可傅銘已經十歲了，慶更是從傅銘喊妖怪時的眼神里看出了他還不擅長掩飾的憎惡。

無論作為公主還是作為姨母，這都是慶不能忍的。

“懷忠、懷安，去把傅銘帶回來。”慶看向解玉后的樊家兄弟。

父皇還是不放心單獨跑馬，大哥二哥都家了有妻兒要照顧，不便再陪這個妹妹，三哥倒是還沒大婚，但三哥的騎不如，來了只會變的拖累。

曾經的伴讀張肅已經及冠長得又太俊，再單獨跟在邊容易傳出閑言碎語，一日沒賜婚就該多守一日的禮，父皇就選了樊鐘這兩個雖然年但形魁梧、馬湛且容貌雄奇很難人聯想到風花雪月的兒子來為伴駕。

“是！”

樊家兄弟立即分路朝十歲的頑劣男娃追去，如猛虎撲羊，很快就把傅銘堵住了，好言勸傅銘去給小公主請安不管用，樊懷忠只好去抓傅銘的手腕，傅銘低頭就要咬他，樊懷忠及時松開手，再猛地將傅銘拎起來扛到肩上，大步朝小公主走去。

傅銘又是拍他后背又是撲騰的，中大喊大：“放我下來！我娘是大公主，一個小公主還管不了我！”

樊懷忠心想，大公主是大公主，你小子只是大公主的兒子，作為晚輩就得聽長輩的話。

在傅銘一會兒咒罵一會兒喊母親救他的聲浪中，樊懷忠突地將傅銘放下來，雙手扣著傅銘的肩膀，讓他面朝小公主。

盡管小公主臉上并未出怒意，一直陪在小公主邊的錚哥兒還是被姑母派人抓表哥的氣勢嚇得一不敢。

這邊有母們帶來的氈墊，慶坐在上面，心平氣和地問朝怒目而視的傅銘：“為何喊我妖怪？”

換個時候傅銘或許會聰明地辯解他只是在嬉鬧，但他被樊懷忠抓疼且辱了，而真正辱他的正是小公主，才十歲的孩子又如何維持理智，越生氣就越口沒遮攔，瞪著小公主道：“你一個的非要當，不是妖怪是什麼？”

慶垂眸。

一臉張地湊過來的傅羲見哥哥竟然是真的在辱罵姨母，急道：“哥哥你說什麼，母親也想當的，難道母親也是妖怪嗎？”

傅銘：“你個傻子閉，母親當不了還不是因為只想著自己，不肯幫母親？”

如果母親也當了，他自然不會這麼罵小公主，可母親不但沒當，還連著好幾天都不能進宮探太子舅舅，這都是小公主的錯！

“辱罵長輩以下犯上，諒你年紀小，我只罰你掌一記。”

無視傅銘的震驚，慶示意解玉手。

解玉上前，不輕不重地罰了傅銘一記耳。

慶再讓傅銘邊的近侍把這個外甥送去大公主那里，稟明前因后果。

大公主府的近侍神復雜地領走了依然罵詞不斷的公子與驚懼而哭的小姐。

慶邊就還剩一個白了臉蛋的侄子錚哥兒，一個懵懵懂懂的侄盈兒。

慶讓母抱走盈兒，單獨問侄子：“傅銘說我不該朝為，錚哥兒也是跟他一樣想嗎？”

錚哥兒先低下頭，再搖搖頭。

慶男娃的腦袋，等他抬起頭后，慶換了一個問題：“錚哥兒還喜歡小姑姑嗎？”

與傅銘只差五歲，一個住在宮里一個住在宮外，一年就見幾次面，除了緣幾乎沒什麼分，慶不是太在乎傅銘喜歡還是怨恨，但錚哥兒不一樣，這是每次散學都要跑去重元宮逗弄的小侄兒，是也曾因為其生病而牽掛難眠的小侄兒。

“錚哥兒有沒有想小姑姑”、“錚哥兒喜歡小姑姑嗎”，往年慶這麼問，兩三歲的錚哥兒都會毫不猶豫地點頭，甚至還會笑著撲到小姑姑懷里，此時錚哥兒卻先是看向一旁，再張地點點頭。

四歲男的臉上，再沒有了對小姑姑的親近，只剩下怕被小姑姑看出他撒謊的擔心。

慶想，如果問張肅要不要做的駙馬，張肅出這種表，慶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再與張肅有任何私。可錚哥兒才四歲，慶不想立即變臉嚇到這個孩子，也不想回頭讓大哥大嫂知道了再引發更多的胡思想。

所以，慶假裝信了，笑著抱抱錚哥兒，再讓錚哥兒去陪盈兒玩耍。

重新上馬，慶對樊家兄弟道：“大公主知道此事后，或許會去找你們的麻煩，你們上機靈些應付著，但若大公主非要治罪你們，你們也不必白委屈，盡管來找我，我會替你們做主。”

樊懷忠笑道：“殿下只管安心休息，我們兄弟皮糙厚的，挨兩鞭子讓大公主消消氣都無妨。”

慶：“你們敢無過領罰，以后我都不會再用你們，免得旁人以為我慶公主弱無能，會用人卻護不了人。”

樊懷忠立即收了笑，帶著弟弟承諾一定會謹遵公主教誨。

四人在西景門外分開了。

回到自己的宮院，慶問解玉：“你說，錚哥兒為何不喜歡我了？”

因為朝一事間接導致大哥病了一場，還是因為大姐姐求挨了父皇的罵，再加上傅銘有意無意的挑唆，讓錚哥兒也把當了壞姑姑？

解玉沉默片刻，看著眉眼間難掩失落的小公主道：“小孩子的心思，不可以常理揣度，奴婢更關心殿下會因此傷懷多久，若只是一兩日，那是人之常，若時間太長，奴婢還請殿下以自己的子為重，切莫與一個孩子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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