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瓔娘坐在臨漪亭, 夜風從亭兩側的圓形木制窗欞吹進來，帷幔飄飄，亭四角俱懸掛著琉璃燈, 周圍湖水漾。

方形小桌上，博山爐燃著香薰, 讓不大的亭充滿了濃郁的獨特香氣, 瓔娘聞了一會, 走到臨漪亭的人靠上, 讓夜風吹散幾分香氣。

魏延山一進來就看見了坐在人靠上的幽州王妃, 他座在茶幾對面：“蕭夫人不喜歡這蘭麝香？”

“還好。”瓔娘道。

魏延山讓一旁的婢把香爐撤下去，溫和道：“蕭夫人請座。”

瓔娘慢慢坐在了他的對面。

魏延山青袍大袖，道：“王妃喜歡嗎？”他笑著：“怪我上次沒說清楚，蕭夫人除卻是聖上親封的花容夫人外, 還是鎮北王妃, 份煊赫。”

“雖然我與王妃的夫君是敵人, 但我對王妃一向禮遇有加, 王妃大可不必這麽戒備我。”魏延山道。

“假使國公所言是真的，那國公真是襟懷灑落，心不凡。”瓔娘說這句時，角微微翹起，看似真誠激道。

魏延山拿起桌上冰鎮的琉璃酒壺，自斟自酌了一杯：“王妃可要喝上一杯？”

“不用了。”瓔娘道。

魏延山斟出一杯, 琉璃酒的酒紅似人腮, 澤豔麗, 酒味清：“這酒是盛産的牡丹酒, 王妃不嘗一下可惜了。”

聽到拒絕後, 魏延山還是給幽州王妃倒了一杯牡丹酒。

酒氣四溢, 風一吹，袖染香。

瓔娘看向亭外，隔著紗幔，看不清人，但聽見了餘家人的聲音，雖然已經猜到了魏國公口中的朋友無非就是到認識的人，但等真聽見餘家人的聲音時，瓔娘還是輕了一下眼睫。

魏延山則著幽州王妃。

一直盛産牡丹酒不假，但更盛産的是牡丹，四月時，牡丹一開，萬花褪。

臨漪亭外。

餘家一大家人全部跪在地上，他們在牢裏呆了兩天，大人小孩都嚇破了膽，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就在餘石頭和苗翠兩人戰戰兢兢的時候，一個貴人就喝問他們為何窩藏叛軍。

瓔娘聽著水廊上，餘家人的恐懼的喊冤聲：“國公既然認定我的份已是叛軍之屬了，我也已經被你囚困在這，為何還要為難這些人呢？”

燭火下，魏國公那張俊如神人的臉笑容溫煦，長眉舒展，頜下文須更添幾分神仙儒雅，他道：“王妃接著看下去就好。”

亭外，餘石頭不停喊著冤枉啊，被貴人一口打斷，還敢說冤枉，與你們隨行的瓔娘就是叛軍之首的家屬，犯了如此重大的罪，當斬立決！

瓔娘聽見了小孩的哭聲，餘石頭和苗翠的聲，他們一個勁的辯解他們不知道啊，從頭說起撿到的經過，說他們看失憶拿財，說讓小銀子特意瞞姓名讓不要想起在清河的事 ，說他們以前的種種心跡，說到最後，兩人瘋狂的怪罪他們救起來的瓔娘，都是瓔娘的錯，都是害的，早知如此就不該救，讓死了算了。

瓔娘聽著那些話，沒什麽表。

魏國公看了一會幽州王妃後，對亭外道：“你們都說自己是冤枉的，覺得瓔娘子連累了你們，該死。”

他漫不經心道：“可我記得供詞上有敘述，那位瓔娘在清河郡的時候，幫過你們吧，比如，你們小兒的草藥就有不是瓔娘子用稍高的價格收下的，還收了不，讓你們渡過了難關，是不是？”

“有錢多花一些買小銀子的草藥怎麽了？是貴人，比我們好過多了，那時候，那時候我們不知道是什麽叛軍啊。”苗翠摟住一雙兒，極力撇清關系，大聲呼喊著：“我們一家是冤枉的，大人饒命啊。”

餘石頭也跟著哀求道：“我們是冤枉的。”他把餘大郎按在地上使勁磕頭：“我們是冤枉的啊，早知道和叛軍有關系，我們一定給府。”

“如此狡辯，也不能推卸你們的罪責。”魏延山將那杯牡丹酒送到幽州王妃桌前，繼續說道：“古語雲，天地君親師，師者，傳道授業解也。”

“你們餘家三個兒皆了瓔娘子的啓蒙 ，算有半師之恩，依照朝廷的法律，罪無可赦。”

餘石頭如遭雷劈。

“什麽狗屁半師，本什麽也沒教啊。”苗翠已經崩潰了，口不擇言：“大人明察啊，就是個惡婦，災星，小銀子，小金子還有大郎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他們都沒學過，都沒學過。”

餘大郎跪在地上，低頭看著地面，額頭一灘跡，那是剛才餘父按住他脖頸叩頭求饒叩的。

這些天來，牢房的人一直在審訊他們，餘大郎下意識的瞞了唐府的事，索，家裏人也本不知道這件事。

“如此說來。”魏延山袍袖被夜風吹起，如青鶴展翼，態卓然，他帶著微笑，隔著亭外紗幔，似是聽進了餘家人的辯解：“你們其實與瓔娘沒有多大關系？”

餘家人連忙應是，喜極而泣。

“我們和瓔娘子本沒有任何關系，若早知道是叛軍，一定會給府。”餘家人道，兩個小孩被這幾天一連串的變故嚇壞了，搭搭的挨在自己爹媽邊。

“餘大郎也是這樣認為的嗎？”魏延山道：“我手下的人走訪過蓮子坊，說餘大郎曾經幫助叛軍出逃，為了躲避項家糾纏，住進了慈悲寺。”

額頭鮮一滴一滴落在水廊上。

餘石頭和苗翠不停的拽著大兒的服，幾乎要為他做答，餘大郎頭重重叩在石板上：“是。”他說道：“叛軍不是好人，我們一家都瞎眼了，求大人開恩，繞過我們吧。”

餘家人求饒起來。

“迷途知返，不錯。”魏延山稱贊了一句。

這一句讓亭外的餘家人更加詆毀咒罵著瓔娘子。

瓔娘著杯中鮮紅的酒，神帶著遲鈍的木然。

“既然餘大郎如此忠君，我就讓你當丞屬吏，你願不願意？”魏延山嗓音溫醇，似春風劃過餘家人的耳畔。

餘大郎跪在地上，邊是父母絕逢生的驚喜笑聲，他再度砰砰叩首。

魏延山和幽州王妃對坐，他微頃手，輕輕擡起雪白的下，修長的手指用力，將其轉向了亭外。

讓看著他們。

瓔娘這才發現亭的帷幔不知何時被婢束至一旁。

餘大郎還在磕頭。

餘大郎擡起頭，流了一臉，笑容諂：“下多謝國公栽培，我一定…”未盡的話等看見亭的瓔娘子時，消在了嚨裏，餘大郎笑容凝固，而後笑的更大了，連連拱手頓首：“我一定好好當好屬吏，多謝國公！”

餘家人看到瓔娘子也驚了一下，他們跪在地上，面皮漲紅，而後就是對瓔娘子更加憤怒。

“這，大人不是說是叛軍嗎？”餘石頭不敢面對瓔娘子，小聲道，苗翠不敢信之餘，怒火中燒：“叛軍不應該被殺死嗎？”

魏延山輕笑一聲，靠近幽州王妃：“餘家他們忘恩負義，見利起意，先是欺騙你，背叛你，被發現後，惱怒就想殺了你，這就是王妃先前想保護的人？”

餘石頭和苗翠恐慌的聽著老爺的話，想跪著上前，被護衛按在地上，小銀子和小金子哭做一團。

“我好為王妃到不值。”魏延山輕嘆。

瓔娘眨了眨有點幹的眼眸，狠狠拍掉魏國公鉗制下的手。

魏延山著手背上的紅印，手腕作痛。

真是一朵帶刺的牡丹，魏延山道：“我可以幫王妃，讓他們到該有的懲罰。”

“大人，是叛軍啊！”

“您不是說是叛軍嗎？不該死嗎？”

“該死的是，不是我們啊。”

餘家人不解又害怕，上位者的短短兩句話對他們來說就是天堂與地獄的區別，他們跪在地上，又重新磕頭起來。

瓔娘著玩弄人心，將所有人縱于掌之間的魏國公，道：“大丈夫應當言而有信。”

魏延山聽了這話，并未怒，他看著幽州王妃道：“餘家如此言行，王妃難道就不生氣嗎？只要你想，我願為王妃出爾反爾一次。”

小銀子被阿娘摟在懷中，哭著求瓔娘子不要生氣，放過他們。

瓔娘著浩淼的湖面，說道：“我沒有生氣。”

只是有一點點傷心和一點點的失，就一點點。

幽州王妃的神一直很平靜，沒有大怒亦沒有大喜。

魏延山看著幽州王妃喝了那杯牡丹酒，隨後起離開了臨漪亭，走到餘家人那邊時，彎腰了小銀子的左臉。

小銀子抱住阿娘，一直在哭，想到他們一家人乘船去時遇到了水匪，被水匪打了一耳，後來困後，瓔娘子就一直著的左臉，將的眼淚幹淨。

亭。

魏延山臉上毫無笑意，他對人心的惡意就像這萬畝荷塘裏的淤泥深不見底，偏偏，幽州王妃從不如他意。

琉璃燈下，幽州王妃緩慢行走在水廊中，許是飲了酒，臉頰暈出桃花，的洇著點點酒，因而顯得極紅，脖頸雪白。

那麽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