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晴雪章節)
金陵四月天, 暑氣蒸人,街上行人,廉家家主廉博文帶著家仆以及數日前在廣陵碼頭登陸的公羊彥等人, 趕往金陵的楚王府。
說是楚王府,其實并不準確, 它原先是金陵小王爺的宅邸, 兵敗自刎後, 他的這座宅邸暫時被節度使收做落腳之地, 簡單收拾一下, 改換周宅,周幽州就與蕭小娘子一起住進去了。
廉博文穿著袍,後背額頭被汗了大片,他騎在馬上, 後便是在嶺南夷那邊居住十幾年之久的公羊彥, 說來, 當初他阿弟被貶謫到珠崖那般偏遠貧苦的地區, 讓他尋找公羊氏的後人,他還見過公羊彥一次,再次相見,廉家家主已經完全認不得以前那個公羊彥了。
想當年公羊彥也是一表人才的人,怎在嶺南過了十幾年變這樣了?
說邋遢也不是邋遢,畢竟還是名門後人, 雖是落魄了的, 極為不重用的名門, 自家祖上闊過, 卻一直在走下坡路, 直到公羊彥這代家境寒酸, 接村鄰救濟度日,後又被他阿弟搞去了嶺南那,一呆就是十幾年。
廉博文也是佩服他,就嶺南那個破地方他也能呆住,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騎在馬背上的公孫彥。
歲月如刀,以往風度翩翩的年郎現在變了一個滿臉胡茬的大叔,他自若有餘的著金陵,上穿著如同平民一樣的布短衫,下面就是嶺南特産的竹布子,腳上一雙草鞋,手上還拿著一把芭蕉扇正在扇著。
形象極為不斯文,不統。
廉大郎想了一路,委婉道:“我們馬上就要見蕭小娘子了,公羊兄這副打扮在貴面前,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若不是公羊彥和他廉家有些關系,廉大郎也懶得管,這不是他送來了嶺南那邊的消息嗎?仔細一算,羅金虎那些商隊去嶺南就快一年了。
時間過得是真快啊,廉大郎概,同時覺得蕭小娘子見到嶺南的人和,心會高興些,這也是他親自從廣陵送公羊彥來到金陵的原因。
王妃失蹤後,蕭小娘子就從未開過。
“哈哈,在夷久了,鄉隨俗,這副打扮改不過來了,穿了長袍靴子反而難。”公羊彥大咧咧道:“不過,我聽羅金虎還有李繁,那些農事大家們都講過,王妃和蕭小娘子兩人都是不拘小節的人,我這裝扮都是嶺南那邊的普通裝束,說不定還讓能蕭小娘子看個新鮮。”
“打住,打住,不要在蕭小娘子面前經常提及王妃,守點。”廉大郎告誡道。
“知道了。”公羊彥拿著芭蕉扇一直扇著,中原的天也很熱啊,他一路行來,發現農田莊稼都蔫蔫的。
“快點走吧,要不冰要化了。”廉大郎加快速度,三輛馬車在他們後滾滾馳行。
遞上拜後,公羊彥發現門前停了好多馬車,其中隨從不乏軍中健卒者,更還有員等在門外。
廉大郎沒過多久便帶著公羊彥進了宅,他讓公羊彥在前廳等著,等他回來一起見蕭小娘子,自己則跑到馬車那邊捧著一跑去了落綺閣。
公羊彥等他走了後,就在前堂東,西瞧瞧,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第一次回到中原,頗有似人非之。
“敢問郎君是誰?”公羊彥笑瞇瞇的對著出現在馬車旁的一個異族男人問道,其人後還有一個麗的侍,來人量高武,穿著顯赫又顯眼的朱紅長袍,金長發,深藍眼眸,腰挎狹刀,異族年輕男子的神卻極為穩重生冷,生生住了那些跳之。
“拓跋木。”拓跋木著馬車的荔枝:“早春也有荔枝?”
現在是四月份,他記得一般荔枝應是在酷夏六七月,或是八月份才有,嶺南路途遙遠,縱使走水路也要花上不時間,那這些荔枝只能是三月就摘送過來了。
“當然有了。”公羊彥上前一步,介紹起來:“這種荔枝三月紅,是夷那邊特有的早春荔,産量不高,果味與其他荔枝不同,酸中帶甜,風味獨特,吃起來開胃清津。”
“呀,來的好巧,剛好小娘子最近不想吃飯。”夏荷漂亮的臉立刻往馬車裏鑽了鑽,等看見那些十分新鮮的荔枝時,笑道:“等會就洗一些給小娘子吃。”
“將軍那邊應該也有吧。”夏荷道。
“有的,廉大人剛送去。”公羊彥道。
拓跋木想起這人是嶺南來的,便道:“一會你和我們走,蕭小娘子想見你。”
公羊彥應下來,跟在這個異族青年後走著,一邊欣賞景,剛才那個漂亮的小侍摘了滿滿一盤早春荔走了,瞧著跳的步伐,和生的言語,公羊彥猜測這婢要不是極能討主子歡心,是個機靈伶俐的,要不伺候的主人對十分寬泛。
不過,公羊彥覺得是第二種的可能較大,哪有先問小娘子再問大將軍的,這小婢有點缺心眼。
約一柱香的時間後,公羊彥終于到了周節度使所居住的泊夢小築。
這裏靠近水源,涼風習習,吹散了夏日的酷熱,水車在小築外不停轉,嘩啦啦響。
珠簾卷,拓跋木先是喚了一聲晴雪。
公羊彥微微詫異,看來這異族青年和節度使大人的很好啊。
“阿木把人請進來吧。”簾裏傳來一道清亮的聲,不過許是神不好,聲音不大。
拓跋木把人帶進去,就看見蕭小娘子坐在小築的人靠上,伏著欄桿,頭枕在手臂。
“公羊先生請坐。”蕭晴雪坐好,指了指前面的座位,拓跋木站到蕭小娘子邊。
公羊彥坐下來,看了一眼蕭小娘子,長的十分明麗。
夏荷端來一盤冰鎮荔枝放在人靠的長椅,就擱在小娘子手邊不遠的地方,還在荔枝周圍用了花瓣點綴,笑道:“小娘子,這荔枝是從嶺南運過來的早春荔,您嘗看看。”
蕭晴雪看了一眼荔枝,想到這是羅金虎差人送過來的,暗自傷低落。
阿娘如今也不知在何方,沒有心吃這荔枝了,看向公羊彥:“羅金虎在嶺南怎麽樣了?”
公羊彥答道:“羅郎君一到嶺南地界就已取得了通行符碟,還與沿海的外族人做起了商貿買賣,期間與當地的土司起過兩三場紛爭,但在嶺南經略使黃大人的調解下,已經與當地土司和好了。”
“現在算是相安無事。”公羊彥在嶺南經略使黃有真邊多年,這其中的轉圜自然也有他的一分功勞。
但他并未對小娘子明言,很謙遜道:“羅郎君為人爽利大方,隨行的李繁李大夫更是贈送了一道預防天花的牛痘接種方子,後得知方子是王妃寫的,黃經略使對王妃非常激,便派我出使江淮,送荔枝給王爺和王妃,以表謝意。”
嶺南偏僻,信息堵塞,當然這裏說的閉塞是指醫文化的閉塞,比如,嶺南的人就不知道帝都在流行什麽,而不是完全不關注外界了,至黃有真關注中原政權的變化。
不過能得到這樣一個方子還是讓黃有真經略使高興的,畢竟嶺南的人也是人,天花對他們來說也是很可怖的。
獲悉幽州連戰大捷,黃有真經略使便派他送荔枝來了,提前搞好關系,可惜,王妃失蹤了…
蕭晴雪聽到牛痘兩字愣了下,想起這是阿娘剛來時候沒多久做的事,低聲奧了一聲:“還有嗎?”
“李大夫帶著那些農學大家在找的占城稻暫還沒有頭緒,不過他們仍在繼續努力尋找中。”公羊彥道,說完以後,公羊彥見這位貴神低落,又講了一些嶺南的風土人,比如嶺南的芭蕉比江淮地區的要大很多。
下雨時,摘一葉可遮二三人,又道嶺南的甘蔗十分清甜好吃,他的馬車裏還有一些甘蔗紅糖,想送給。
羅郎君另還送了許多香料,犀角,金銀寶。
蕭晴雪聽完了,道:“多謝公羊先生帶隊送了這麽多東西,我很喜歡,嶺南到金陵一路車船勞頓,公羊先生先住下來,阿爹現在在忙,等晚上的時候,公羊先生就能見到阿爹了。”
“多謝小娘子。”公羊彥道,離去的時候,遇到一個著裝古怪的苗疆子,進了蕭小娘子的泊夢小築。
泊夢小築。
“魚心!”蕭晴雪不可置信的看著許久沒出現的魚心,飛快跑到邊,飛揚,瞪大眼睛,抓著的手,期待的急急道:“你怎麽回來了,是不是有阿娘的消息了,是不是?”
“剛才節度使那邊出來,我就跑到你這了。”鄭魚心風塵仆仆,連茶也未喝一口,大盜孟君還被留在節度使的書房,就跑到了蕭小娘子這邊,鄭魚心彎了彎眼睛,一笑就出了小銀牙,模樣古靈怪,盡量用輕松的口氣說道:“我們已經找到王妃的下落了。”
蕭晴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隨後就是巨大的驚喜,一掃先前的郁氣低落,臉上神采奕奕,又哭又笑,覺心都要飛出去了,高興的一蹦三尺高:“真的?!在哪呢,在哪呢,我去找。”
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團團轉圈:“阿木,你陪著我去。”
提著擺就要往外沖,忽然想到什麽又轉過,抱著那碟冰鎮荔枝:“遠不遠啊,最近天氣很熱,這荔枝是剛送來的,我給阿娘吃,阿娘在哪呢?”殷殷切切,滿懷期盼的問道。
鄭魚心低下頭,不太敢看蕭小娘子的眼睛,只能說道:“王妃現在在,魏國公的手裏。”
蕭晴雪腦子空白了幾秒,再不知事也知道魏國公和阿爹是死對頭,?這麽遠,阿娘在敵人手中?
拓跋木及時的扶住蕭小娘子坐下,將那碟荔枝拿在手中。
蕭晴雪怔在原地:“阿娘在?”
鄭魚心一五一十的說來起來,在主公面前已經說了一遍,現在又說了一遍,說得十分仔細。
蕭晴雪聽完以後,覺臉頰冰冰涼涼的。
魚心在說什麽東西啊?什麽眼睛看不見了,什麽重傷記憶不全,被人欺淩只能逃往破廟,什麽瞎眼賣花為生,被敵人抓到囚,這些事,這些事和阿娘有什麽關系?!鄭魚心說的這些話,這些話…
蕭晴雪脯劇烈起伏,恨意充斥著飽含淚水的眼睛裏,猛地將桌上的茶盞摔落在地,兩眼通紅:“住口,你在說什麽東西?!”
鄭魚心其實早就說完了,只是蕭小娘子不願意相信而已,默默退出房門,聽見了屋瓷摔碎的聲音。
蕭晴雪發洩一通後,著底下的地毯,默默泣起來,拓跋木讓夏荷先出去,他蹲在前,只能看見蕭小娘子以手遮面,小聲哽咽。
拓跋木的手了:“別哭,知道了王妃的下落也算一件好事,我們一定會救回來的。”聽著自己幹的安話語,拓跋木再次懊惱自己的口拙:“王妃也喜歡吃荔枝,等回來,你可以和一起吃荔枝。”
蕭晴雪放下手,狠狠拍掉荔枝盤子,失控大吼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討厭這裏。”著那些滾落在地的荔枝,只覺得們一開始到這裏就是一個錯誤,們不應該來這的。
這個地方只讓到了無盡的痛苦。
“我本就不稀罕荔枝,阿娘也不稀罕,你懂不懂?!”蕭晴雪拔掉自己頭上的珠釵簪子,扔在地上,披頭散發,眼睛裏都是淚:“還有這些,我一點也不想要,我只想和阿娘回家,阿木,你知不知道?”
拓跋木著蕭小娘子哀慟絕的眼神,一點一點的低下頭,俯將滾落在地的荔枝撿起來放回了盤中。
“我知道。”拓跋木掉蕭小娘子的眼淚,他一直覺得蕭夫人和蕭小娘子和這個世界格格不,也許們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來,至于多遠,拓跋木也不知道。
”可你回不去了。”拓跋木覺到蕭小娘子的眼淚浸了他的袖口,他著,破的奢。
拓跋木握住蕭小娘子有點冰涼的手,一字一句道:“我會把王妃接回來,你會重新有家的。”
蕭晴雪淚如泉湧,嗚嗚咽咽,趴在阿木肩頭,泣不聲:“對…對不起,我不該發火的,我只是想到阿娘一時控制不住自己。”
“沒關系。”拓跋木單膝跪在地上,反手輕拍著蕭小娘子抖的背部。
等到蕭小娘子重新安靜下來,拓跋木才停下安的作。
蕭晴雪拉著阿木的手,哭了很久的腦袋有些麻木,但知道自己要做什麽:“阿娘在。”
“是的。”拓跋木應道。
“我要救阿娘出來。”蕭晴雪睜著一雙哭的紅腫的眼睛看向阿木,定定看向阿木:“我一定要把阿娘救出來,誰也不能阻止我。”
拓跋木點頭的作頓了頓,去年戰事初時不利,周家有旁支提議節度大人暫退閬歌,不找王妃的事被大的廉大郎有次無意中給了蕭小娘子。
“誰阻止我,我就要殺了誰。”蕭晴雪抓著阿木的手,牙齒打。
拓跋木著,將淩的發理好,聲音有剎那溫。
“我幫你。”
“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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