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廉大郎端著一盤洗好的荔枝, 一到落綺閣就看見了剛從書房出來的時傅南。

時傅南作為兩浙率先的投誠人首領，最近多次出金陵與周幽州會面，商談的什麽, 廉大郎不得而知，但想必無非就是保全自己, 而周幽州面對投誠的時傅南, 面上也是欣然接納, 至時傅南的淮南節度使以及招討使之職還在他的頭上, 并未被罷。

而在他的邊, 和他一同出來的還有諸多往來的各大投靠的領頭人，其中就有荊南節度使的嫡子，這個青年容貌不凡，神略憂郁, 看見他時, 對著他微笑致意。

“廉大人步伐匆忙, 可是找周幽州？”時傅南也笑著問道, 現在廉家算是周幽州面前的大紅人，不說特意討好，但偶然遇上一面，以禮待之總是沒錯的。

廉大郎指著手上的荔枝，笑道：“這不，嶺南那邊送了些荔枝來, 想讓王爺嘗嘗鮮 , 我便送來了。”

在場不人心中覺得這廉大人是個上之徒, 和他的弟弟廉世清如出一轍, 但面上還是笑呵呵的和氣一團。

“諸位大人可是商談完要事了。”廉大郎有些奇怪問道, 不然怎麽一腦全部出來了。

“周幽州的門客突然到來, 似有急事，我們就先不打擾周幽州了，等晚上再聚。”時傅南道。

說罷，幾人便離開了落綺閣。

廉大郎端著冰鎮的荔枝，卻是暗自急了起來，莫不是有了王妃的消息？

他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又不敢隨意靠近書房，只得尋了個樹蔭站在樹下，不知過了多久，只聽房門打開，廉大郎擡頭一看，是周幽州門下那個苗疆子，快速的離開了落綺閣。

房門半開。

廉大郎只能看見裏面還有一個形瘦弱矮小之人，一直低頭跪在地上在說著什麽，這次廉大郎在樹蔭下蹲的時間比較久，過了好一會，那個門客才出來，等他一出來，廉大郎連忙端著碟子過去了，盤子裏的冰融化，嘀嗒在他袍袖口，廉大郎抓著這個門客，將他拉到偏僻：“可是有王妃消息了？”

大盜孟君看了這人的袍，覺是個大。

“快說啊，我是王妃那邊的人。”既然大家都知道他們廉家是靠著王妃起家的，廉大郎也不瞞著了。

大盜孟君奧了一聲，便又再次簡單的說了一遍，皮子都快幹了，廉大郎聽完，手上拿著的盤子一個不穩，差點摔落，孟君手疾眼快，將一碟荔枝保住了。

“這，這…”廉大郎六神無主，這是一個多麽巨大的把柄，廉大郎想都不敢想：“將軍，他怎麽說？”

孟君也有些奇怪：“將軍什麽都沒說。”

廉大郎心急如焚，滿腦子都是魏國公那邊利用王妃要幹什麽不好的事，極有可能是退兵，但這節骨眼上，莫說退了，怎麽可能退，要知道追隨的那些人已經被打上了周幽州的烙印，上了全部的家命，家族前程，一退了，那些人還不得鬧翻天，可是要反的，有時候武力并不能永久的解決問題。

不行，他要去探一下口風。

廉大郎急匆匆的走到房門前，敲了敲：“下廉博文，特有要事稟告王爺。”

“廉大人請進。”出乎意料的，廉大郎聽見了崔郎君的聲音。

廉大郎端著一碟荔枝走進落綺閣的書房，先行禮，隨後道：“嶺南來人了，還送了些荔枝來，我想著給王爺送來。”

崔什子坐在書桌不遠，著一碟水淋淋的荔枝，裏面的冰已經全部化完了。

廉大郎送上荔枝，完全沒注意到荔枝的冰水滴落在了書桌上，等他擡頭時完全被坐在書房後高椅上的周幽州嚇到了。

周幽州坐在書房後的高椅上，日過窗欞的格條在他臉上畫上一道道不平的影，將他的臉劃分的七零八落，面孔微微，極致的暴怒讓他看起來虎目眥裂，雙眼驚人，廉大郎到那讓人窒息的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額頭冷汗不停。

崔什子暗嘆一聲：“嶺南事宜進行的如何了？”

廉大郎了額頭上的汗，低聲回道，他簡單說了一遍在嶺南的羅家商隊的進程結果，和公羊彥說的差不多。

周緒聽著廉大郎的彙報，眼珠略略轉，仍然盯著桌上的幾頁薄紙，縱然紙上的字行距之間差異不同，有些地方的字跡更是模糊一團，像是一個人只能看清大致東西，提著筆慢慢索著寫出來的，歪歪扭扭，但他仍一眼就認出了夫人的筆跡。

可正是他認出了，才覺到痛徹心扉。

周緒不敢想象夫人眼睛失明之後是如何生存的，一個人的眼睛何其重要，他的夫人終日生活在黑暗中，會不會無助，恐慌，害怕，周圍無一人善待于，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去年冬日何其冷，是怎麽度過的？

遇人欺淩刁難，借宿荒寺，零落無依，生計艱難，甚至到了最後被重重囚在敵宮，而落魏延山手中，依魏延山險毒辣的子，他的夫人只會折磨更多。

周緒僵的坐在高椅上，只覺一腥甜從心裏湧了上來，就連輕的夏風都帶有錐心刺骨的痛意。

廉大郎說完嶺南的事，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忍不住問道：“我聽說王妃已經有消息了？”

周緒看著他，聲音嘶啞冰冷：“在。”

廉大郎被周幽州看的手腳發：“王妃陷敵手，下鬥膽問一句，王爺有何打算？”

“你有什麽想法，說來聽聽？”周緒微瞇著眼睛看向廉大郎，一暴戾之意撲面而來。

“魏國公那邊定不會輕易放人的，而江淮這邊，王爺懷寬廣，仁義無雙，這才導致附近州郡紛紛來投。”

廉大郎先飾了一番王爺，又不好明言，只能斷斷續續說道：“下認為王爺一旦放棄江淮，不僅會前功盡棄，很有可能會被他們背叛。”

“所以。”廉大郎打算提前防範，拱手道：“我方絕不能退兵。”

看了許久的崔什子也起道：“廉大人言之有理，我的想法與廉大人一致，假如魏國公利用主母威脅迫主公退兵，一次退就能次次退，還請主公三思而行。”

周緒咀嚼著這個詞，臉頰：“退兵？”

他站了起來，腰刀刀柄懸掛著藍的褪香囊，臉上戾盯著他們，似一頭張開獠牙的猛虎：“誰說我要退兵，我不僅不會退，我還要廣增兵力！”

“攻營救王妃一事，誰敢提議退兵，就施以寸磔之刑！”周緒用掌擊桌，一字一句好似從牙中出來一般，帶著兇殘的腥殺意。

廉大郎低下頭，心裏稍微安了安，他離去以後，崔什子看向主公，向前深拜：“王妃份貴重特殊，魏國公先前一直藏匿著的蹤跡，明顯是有所圖謀，依我猜測，不到絕，魏國公是不會對王妃不利的。”

周緒怎會不懂一時的安全，和一世的安全，不盡快把夫人從魏延山手中救出來，他就永遠不能安心。

“近日謝家助力頗多，有了他們在聖上耳邊煽風點火，極力鼓，長安的質子們被殺了不。”崔什子道，這是他和主公近期的謀劃，已經初見效。

主公的謀逆，本就讓已經杯弓蛇影，疑神疑鬼的聖上對各路節度使不滿，進而昏招頻出，一節度使任命年限未滿，聖上擔心他會在當地形家族勢力，就想將其調往別，或是任其他職位，但明顯的是，有些節度使并不同意，于是，聖上開始大開殺戒，留在長安的質子已經被殺了不，更甚者，還有一些家族被族滅。

長安質子人人自危，一些有實權的節度使也在尋找出路，主公就在這個時候拋出橄欖枝。

有些節度使畏主公勢大，不敢不接，也有一些節度使和主公尋求合作。

就比如剛才出去的荊南節度使的嫡子，他是代表老邁的荊南節度使過來尋求合作，也是主公這次比較看好的合作目標。

荊州是大名鼎鼎的軍事重鎮，荊州的荊門更是扼諸鎮咽，而荊州地長江中下游，這次荊州嫡子就是乘船順江而下，直達金陵，荊州向北就可以攻打，長安。

主公對這位荊州之子也非常友好。

“荊州之子這次帶著誠意而來。”崔什子覺氣氛有些抑，他緩緩道：“老荊州意結親，以姻親之利作為互相合作的籌碼，主公可有結親的人選？”

這是一個難題。

主公膝下兒不多，就一兒一，既然老荊州派嫡子親自前來，是有誠意合作的。

要不就是荊州節度使的嫡子求娶蕭小娘子，萬一荊州嫡子在長安遭遇不測，那荊州嫡子立刻就是荊州節度使，有了姻親關系，可以讓主公如虎添翼。

另一個就是幽州主娶老荊州家的嫡，如果與幽州主親，從緣關系上講，荊州也會更加親近周幽州。

故而，老荊州信中也沒說絕對的話，只是各稱贊了主公的一雙兒龍章姿，周幽州教導有方。

但言下之意，總得要一個。

崔什子腦筋轉的極快，幾乎一下子就想到了主公在許多年前和謝家的口頭承諾，現在謝家在朝廷上也幫了主公不忙。

萬一悔諾，謝氏肯定不依。

周緒坐回高椅上，晦暗的影籠罩著他的面容。

傍晚時分，周緒去泊夢小築看看兒，從夏荷那裏得知兒下午心很不好，讓婢們都下去，一進小築就發現兒在和拓跋木在一起

周緒先是看了看兒微紅腫的眼眶。

“阿爹。”蕭晴雪眨了眨眼睛，拓跋木站起來。

“在吃糖？”周緒坐下來，看見了桌上放著一碟甘蔗沙糖，紅褐，嶺南産的：“廚房有蜂，那種更好吃些。”

“沒，我在弄研究讓天罰變得更厲害。”蕭晴雪一臉認真：“我要去救阿娘。”

周緒欣道：“爹知道了。”

見阿爹并未阻止，蕭晴雪彎了彎眼睛，下午得知阿爹的命令時，就已經很高興了，阿爹沒有放棄的阿娘。

“我會變得很厲害的。”蕭晴雪搗鼓著桌上的東西。

周緒看了一眼兒後的拓跋木。

拓跋木若有所，朝著主公方向看了一眼，連忙又老老實實的低下了頭。

“我讓阿木陪你，你這幾天過的開心嗎？”周緒問道。

蕭晴雪擡頭看了一眼阿爹，不明白他的問題怎麽這麽奇怪。

“有阿木在你邊，你會不會開心一點。”周緒又問了一遍，拓跋木已經渾繃起來，他著蕭小娘子。

蕭晴雪想了想：“開心的。”沒有阿木，本堅持不了這麽多天，在傷心難過的時候，是阿木一直安鼓勵。

周緒了兒的頭，笑道：“那就好。”

“阿爹，你很奇怪哎。”蕭晴雪不解。

“沒什麽，晚上還有一場宴會，我先去忙了。”周緒起離開。

到了晚上，近期與周幽州往來甚的所有員都知道了要攻的消息，對此非但沒有退，反而有激進之意，他們這些人最怕的就是朝廷秋後算賬，如今周幽州明確表示不會退兵出江淮，他們大鼓舞，同時心底最大的石頭也就落下了，巨大的利益將他們的捆在一起，誰也不能退出。

至于出兵出力，各方表示救援王妃義不容辭。

酒宴進尾聲，周緒坐在首位，舉著酒杯起，狂氣豪邁，說的話震人心弦：“諸位，大勢在我！”

“與君共飲！”

衆人酒酣耳熱，心澎湃，紛紛大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