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當周緒從兒的泊夢小築出來時, 外面銀盤高懸，不知不覺已是夜深，夏季的悶熱撲面而來, 遠水車轉的嘩啦聲不絕，周緒看了一眼守在小築外的夏荷, 讓等會再往兒屋裏放些冰盆消暑。

夏荷屈膝回道：“是。”

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大將軍越走越遠, 寬闊偉岸的影漸漸消失在了廊橋中, 疑的撓了撓臉頰, 有一瞬間, 竟然覺得大將軍有些…孤獨？

夏荷回頭看了一眼閉的小築木門，其實拓跋小將軍每次找小娘子的時候，都會向大將軍彙報，年艾慕, 無可厚非, 但不能過的界還是不能過的, 還是要有點距離的。

水榭連廊, 九曲彎折，周緒返回到落綺閣理公事，自打占了這座宅子，他對宅子裏的布局就沒過，該是什麽樣，還是什麽樣, 只是借住了一下, 當初他們攻金陵的時候, 發現府裏早已人去樓空, 只有一個被吊死的歌姬。

周緒記憶力一向很好, 發現是小王爺的姬妾, 當初還和他們見過一面。

後來，他就遣人將歌姬放下來和小王爺以及小王爺最後的千秋劍合葬了。

“主公此次去荊州可要多派些牙將跟隨？”崔什子在一旁倒酒，書房四角布滿了冰盆，倒也不熱。

“我打算輕騎簡行，和文桔一起去，無需弄排場了。”周緒袍坐下來，是悉的北地燒刀子味道，烈酒，口舌辛辣，怪不得夫人一向不喜歡喝，周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我不在這的這段時間，你讓徐懷冊，丁蜉蝣，高重盈他們好好準備一下攻事宜，多從兩浙的那些牆頭草那刮些軍需來，最好此次攻糧草全部由兩浙的時傅南那邊的人出。”

崔什子笑道：“在下也是這般想的。”

“李勳好些沒有？”周緒問道，跟隨他許久的李勳已經是個老將領了，人一老，上的老病就多了，先是帶著幽州水軍馳援金陵後又和他在廬江，和朝廷軍手，接二連三的又和魏軍又打了不仗，戰事一停就病了。

周緒就讓他一直在金陵養病。

李勳原本是玄甲營領頭的將軍，征伐回燚的時候他也在他邊，那些玄甲軍後又被周緒調至廬州，訓練了幽州水軍，現在這批幽州水軍就紮在這金陵。

廬州那邊的盧琮畢竟有自己的巢湖水軍，他再強占廬州水域，就顯得有些不怎麽好看了。

況且不管是哪場水上戰役，廬州的盧琮一直派他的得力幹將幫助幽州水軍，這份恩總不能恩將仇報了。

“李將軍上陳年舊傷太多了，此次一病，醫者說了，以後不能再上戰場了，必須要好好調理靜養幾年。”崔什子道：“他讓我不要告訴您，免得讓您煩神。”

周緒略有酒氣，似乎想起了什麽事：“施老將軍年前病故了，是嗎？”

崔什子見主公心裏門清，卻還要再問一遍，輕輕咳嗽了一聲：“是的。”

當初和他們一起征討回燚的施老將軍在去年冬季病故了。

“這樣啊。”周緒喝了酒，覺自己也記不清究竟有多故人，陸陸續續的離開了他的邊。

“你覺得拓跋木怎麽樣？”周緒酒氣微醺。

崔什子不敢妄下斷言，只大致將表面看到的說了說：“拓跋郎君勇武出衆，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

拓跋小將軍早上出金陵城，給蕭小娘子辦事，崔什子已經知道了，至于廉大郎那邊的事他也知道了，同時，他對蕭小娘子的膽大到心驚。

“他在晴雪那是個聽話的…”周緒把著酒杯，話語只說了一半，剩下的話只有他自己知道。

崔什子繼續給主公倒酒。

“李勳病了就好好修養，我記得他的大兒在慎之的赤焰騎中做副將，都是年輕人，前途大有可為。”周緒端著酒杯，閑談一般和崔什子說話。

崔什子臉微凝，李將軍現在不好，或許有了思退之意，可新的接替者是誰，就不是他能置喙的了。

這其中的微妙關系只能意會不可言傳。

“你把那封信拿過來給我看看。”周緒了下：“讓我看看那小兔崽子在信上究竟寫了什麽？”

崔什子起，不多時就拿來了一張信封，上面火漆完好，距離主托他送過來卻已經好長時間了，周緒坐在椅子，打開信封，拿出那張信。

信上開頭就是問他這個老父親安好，隨後又說了一些幽州和太原的戰事，除卻發生的無雙將出其不意的差點打到了太煬郡，現在幽州已經扳回了頹勢，穩守無虞，塞外偶有不安分的部落被拓跋阿骨死死按住了，邊防穩定，就是帶隊的宇文乾將軍在戰事上激進了些，偶有失誤，暫無大礙。

周緒一行行看著，其實這都是去年的事了，幽州戰事況他也在時刻關注著，總得來說，兩方現在仍然于膠著狀態，你進我退，勝負未分，宇文乾率領的北府軍和宇文乾一樣，喜歡冒進帶頭沖鋒。

信中措辭嚴謹恭敬，不偏不倚，在信中最後才寫到自己的私事，也就是關于陸家的事，年照顧他的母兒子在戰場上生死不明，母求了他一通，他讓陸家的陸思遠去尋了一遭。

周緒了額頭，過了好一會才想起，兒子年時的母是一個敦厚的老實婦人，也是陸家的家生子，他娘留給他的，小時候幾乎是這個母帶大的，和母的兩個孩子也經常玩在一起。

“還真是…”周緒笑了起來，笑聲慨中帶著滄桑，他把信遞給崔什子，看向崔什子：“這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嗎？”

他對夫人深重之，對夫人所出的兒屋及烏，凡事輕拿輕放，偏袒護。

而他兒子呢，大事很好，就是割舍不掉對他生母的不忍，這還是未養育過的，而晴雪對夫人的只會越發深刻，如此，才那麽缺乏安全的索取權勢力量。

崔什子略看完，道：“主真質樸，此番念了舊才讓陸家出潯江，須知有些分越用越，我看信上最後言詞頗為忐忑，主公您又晾了主這麽長時間，已經起了一個警醒之用。”

總不能真的讓主完全不顧他的母族，更何況，陸家給主鋪的路裏充滿了陸家人的生命和鮮。

“其實王妃失蹤的消息傳到閬歌後，主就一直主張搜救，對王妃所屬的竇郎和周判多有升遷。”

“那個周氏旁支的親朋好友被主遷怒，許多人被罷黜，牽連之廣讓周氏許多老人不滿，被主嚴厲鎮了。”崔什子想起去年閬歌得知王妃失蹤的事後，主有一瞬的慌急失態，後面更是雷厲風行的置了那些人，他對王妃的維護可見一斑。

“主從不在主公面前提這些事，我就多說兩句，主公勿怪。”崔什子道：“其實在我看來，只要在大致範圍，主重重義沒什麽不好的。”

周緒晃了晃酒瓶，看著崔什子：“你今晚沒喝酒，怎麽話比我還多。”

崔什子心苦笑，他是不想看到主公與主生隙，隔閡一但産生，就難以磨滅了。

“我有時候在想。”周緒著滿地的月，眼神深有一抹眷念傷：“要是慎之和晴雪永遠長不大就好了，就生活在我的庇護下，無憂無慮，稚子無邪。”

“可偏偏每個人都會長大，有時候長大需要很多年，可有時候，只需要一瞬。”周緒勾著酒壺，發現已經沒酒了。

“這一瞬，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來，但它終究會來。”

崔什子知道主公在說蕭小娘子的事，就昨天一天時間，蕭小娘子就長大了。

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心思。

“您讓蕭小娘子不僅擁有自己的馬場，兵權，幕僚，等蔣大他們一到，石頭城的械庫和城防也是的，主公。”崔什子冷靜道：“這是您自己在幫助蕭小娘子的長，如果您不想，就是孩子。”

“是啊。”周緒輕聲道：“是我在放任。”

終有一天，和夫人的勢力會擴大到令人側目的地步，們後會有一大群人，那群人會是們的盾牌保護他們，也會變槍矛為們爭取利益。

崔什子不解道：“您給蕭小娘子的已經夠多了，再多恐會招禍，須知，不患寡而患不均。”

每個勢力的背後支持者都會敵對對方。

“我知道。”周緒道。

崔什子看主公這麽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也知道會引發的一系列後果。

“我還是不能理解。”他只能這樣說了。

周緒有點醉意：“你每天的事也不，當你理完公事，如果有閑暇時間，或許會去城外郊游踏青，如果在閬歌，崔婆婆還會給你說讓你穿戴好去見人家小娘子。”

崔什子咳嗽了一聲，這的確會是阿姐做的事，他已經被阿姐催婚催的擾不勝擾了。

“到時會從點心鋪買些點心，裁鋪裏購置料，不管不，你和崔婆婆一起回家。”周緒簡單講述了一下自己幕僚的平常生活。

“這和我們剛才說的有關系嗎？”崔什子道。

“當然有了，這是你的生活全部，閬歌沒有戰時，你的世界就是這樣的。”周緒道：“可如果有一天，你的世界變了怎麽辦？比如說不管走到哪裏，遇到什麽人，發現他們都像古書裏的怪，而你找不到回去的路，也無法離開這個妖魔鬼怪的世界。”

明明是平靜的話語，崔什子卻只覺聽到了世間最恐怖的鬼故事，只覺得汗直立。

周緒看向窗外的婆娑樹影，夫人們就在害怕這個世界。

這讓他如何能不為們母二人多考慮打算一些。

們的世界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