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團聚）

永興帝九年, 八月二十三日，反賊聯軍戰汜水關，死者相籍, 堆積于道，築京觀以北, 燕國公周緒破關, 東戶大開, 進天子城。

當史贄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他的心徹底涼了, 他打開城門迎回魏公等人後便下令關城門，魏公等人進城時正是深夜，火照耀下，他的下頜繃, 臉上有跡, 據韓福所說魏公還留了一千人殿後, 估計那千人是回不來了。

的陷落只是時間問題, 史贄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他開始要做最後的準備了。

宮。

韓福言又止，他為主公心腹，自然知曉主公為了守住汜水關花費了多心力，但最終的結果不如人願，他深嘆了口氣, 拜道：“現在危在旦夕, 還請主公以大局為重, 收攏殘餘兵力返回太原, 我留在與史大都督守城。”

魏延山將頭盔放在桌上, 發出沉悶的聲響, 窗外濃郁的夜給他的臉渲染上幾分霾，他定定的看著桌面上被鮮浸染紫黑的紅纓，膛中還在流淌著極度的不甘和憤怒，以及刺骨錐心般的悲痛。

那些倒下的冰冷，他們流出的卻滾燙，讓他眼睛都蒙上了一層。

“國公。”韓福還想再勸。

“不必說了，我知道。”魏延山道，一字一句宛若從牙裏出來一般。

“你去找些好手看能不能接應到後面斷後的那些人。”魏延山道。

“是。”縱使知道希渺茫，韓福還是去了。

魏延山枯坐了一會，去了西苑。

蕭蘭一聽見開門的響聲就立刻驚醒了過來，滿頭冷汗的坐起來，總覺得自己的雙手一直有粘膩的鮮，怎麽也洗不幹淨。

珠簾輕響，一道人影轉過屏風進室。

蕭蘭看見魏延山，呼吸一停。

魏延山穿著盔甲，濃郁的腥味撲面而來，他回來了？蕭蘭攥手指，而後迅速冷靜下來，屋燭火通明，蕭蘭看著魏延山走近，影蔓延到的床邊，他反常的沉默著，讓蕭蘭寒直立。

魏延山向幽州王妃，從那雙澄淨如湖水般的眼眸裏看見了自己如今狼狽的模樣：“汜水關已失，神州陸沉由此始。”

蕭蘭心猛的一跳。

“我原以為我會是那改朝換代的第一人。”

魏延山啞聲道：“現在看來，好像天命并不在我。”他按住幽州王妃搭在薄被上的手，蕭蘭只覺他的手好冷，像蛇一般扣不放。

“可我不甘心。”

“我也不想認命。”

魏延山慢慢抓幽州王妃的手：“就辛苦王妃與我同去太原了，畢竟到時住不了人。”

蕭蘭聽出他的話中意，喃喃道：“你這樣的人會不得好死的。”

“也許會吧。”魏延山勾了勾角，沒有笑意：“可把這塊寶地完整無缺的拱手于人，為周緒補充兵力糧草，我寧願親手毀了它。”

蕭蘭臉蒼白，褪盡，被咬出了。

魏延山掉幽州王妃角的跡：“到了太原，東山再起。”

蕭蘭諷刺道：“哪怕我剛殺了你最後一個兒子，國公也要留著我？”

魏延山看向幽州王妃搭在薄被上的手，雪白，“當我得知二郎死訊的時候是有一刻憤怒的，但事已經發生了，憤怒于事無補，王妃重要比他大多了，被王妃殺死只能說明二郎無能。”

魏延山疲累的面容在燈火下分外冰冷：“況且孩子只要我想要，總歸會再有的。”

有一瞬間，他是心痛過的，和當時聽見大郎自刎時一樣，但他已經停不了手，只能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他沒有選擇。

魏延山著幽州王妃，聞到了上的香氣，馥郁，像是迷人的幻境裏才能催生出的安寧平靜，他披甲睡在床邊，慢慢閉上眼睛。

蕭蘭轉頭看著他，魏國公上的盔甲十分良，他似乎睡著了。

蕭蘭一直著窗外，直到天蒙蒙曉。

門外傳來腳步聲。

魏延山睜開眼睛，扶劍而出。

大堂，韓福向主公彙報，負責斷後的那些兵只損失了百餘，叛軍并未趕盡殺絕，他們逃回來了。

“他們是要圍困這座孤城嗎？”韓福道，也也用不著放人回來。

魏延山回頭看了一眼跟出來的幽州王妃。

第二日。

韓福就知道了。

叛軍先前有意示好，接著派了一個傳令來，傳令是明顯的異族將領，有著低賤的發相貌，他走在城中，孤前來，膽量過人。

史贄聽到叛軍傳令的要求時，心裏瞬間大喜，他著異族將領，反複確認了一次，道：“出幽州王妃，王爺就退兵？”

拓跋木點頭：“自然，不過王爺退兵的前提是，王妃必須安全無恙的回到王爺邊，以及我需先見上王妃一面，才能回去差。”

衆將領面面相覷，俱心了。

拓跋木被請到了偏殿被看管了起來，等著他們商討的結果。

“我覺得可行。”史贄道。

“為防止敵軍有詐，可先讓他們退出汜水關，再將幽州王妃還給他們。”韓福道。

“我認為此事不行，一時的妥協并不能換來和平，還需從長計較。”元書也道，姜家也說了幾句。

堂下衆將領爭論不休，等著魏公做決定。

魏延山冷笑道：“你們信不信幽州王妃一到手，周緒立刻就會翻臉不認人，什麽退出河，到時就是一張廢紙。”

他可太了解周緒了，假如他是周緒，他也會這樣做。

史贄還想爭辯兩句，就聽國公道。

“去將幽州王妃請來。”

蕭蘭被請到會客堂時就看見一堆將領盯著看，微蹙眉。

屋外。

拓跋木只能被允許隔著窗戶上一眼，他仔仔細細的看著王妃，擔心是有人假冒，蕭蘭若有所覺的朝窗外看了一眼，瞳孔一，大約是阿木發太過刺眼，讓産生了瞬間的恍惚。

拓跋木剛看了一會就被人催促著離開。

他的後腰抵著刀尖，防止他有任何出格的舉，拓跋木只能慢慢退回去，正當他想法還要看一會時，會廳的木門突然被打開了，因作太急，蕭蘭過門檻時，踉蹌了一下，形不穩。

拓跋木想也不想的沖上前，扶住王妃。

蕭蘭抓住阿木的手腕，眼也不眨的看著他，覺自己像在做夢，心髒劇烈跳，的指尖都在發，不可置信的看著出現在這的阿木：“阿木？”

拓跋木扶好王妃，沉穩的應了一聲：“是我，我奉主公之命，來與魏公等人商議迎回王妃。”

蕭蘭被突然出現在這的阿木沖擊到了心神，趁著阿木扶住的時候，抓住阿木的手。

“這個給您。”拓跋木迅速從腰帶下摘下陶哨遞給王妃，他臨走時，小娘子哭的眼眸紅腫，他上不能帶利，到了宮被搜了三遍，只有小娘子的陶哨安全的被送到了這。

蕭蘭手中被塞了兒的陶哨，著悉的小兔子陶哨，心裏瞬間湧上了如的思念和酸：“晴雪…”

“請王妃回去。”魏延山道。

蕭蘭慢慢松開阿木的手，看見了阿木後有人用刀架著他的脖頸。

拓跋木回了王妃一眼，回到了堂中。

“我答應周幽州的換條件。”魏延山道：“三日之後，我派人送王妃出城，周幽州那邊需提前退兵百裏。”

拓跋木被人護送出城，他出城後，立刻翻上馬跑回汜水關，一到汜水關，周緒立刻問道：“如何？”

拓跋木將魏公的條件說了。

“還要等三天？”蕭晴雪心急如焚，現在只恨不得馬上見到阿娘：“你看見阿娘了，怎麽樣了？”

拓跋木回憶了一下：“王妃臉上見，但行無礙。”

蕭晴雪的心忽高忽低。

“王妃抓住我手時，在我耳邊耳語了一句，讓我不要相信魏國公的任何話，說完，就被帶走了。”拓跋木低聲道。

“你是說他們本不想還我阿娘嗎？”蕭晴雪瞬間急了：“那他們要幹嘛。”

周緒看向的方向，眼眸微瞇。

叛軍行力驚人，史贄很快就得到了叛軍回退的消息，兩天時間一晃而過，魏延山登上宮最高的山頂上，他怔怔俯視著底下的城，蕭蘭努力下心中的著急，明天就是出城的日子 ，可魏延山本就沒有放離去的打算，他已經準備好離開了，到時，城就會變一個煉獄。

山風呼嘯，魏延山的袍被風吹的獵獵作響，他輕聲道：“今晚風向不錯。”

蕭蘭著城中陸續出現的零星火，僵的站在山頂，風助火勢，火燒的很快，熊熊的火映在的眼眸中，萬堆錦繡俱灰。

“…城裏的財糧食軍倉械很重要，現在國公將它們燒毀，想必不會再留下可用之。”蕭蘭手指掐著掌心，覺呼吸困難：“那些普通人對你來說并不是很重要，不如，打開城門，放他們一條生路。”

這麽久以來，魏延山第一次聽到幽州王妃說話。

他轉頭看著，笑道：“我也很想這麽做，看著那麽多無辜的人喪命火海，我心裏也不好。”

他低頭繼續看著蔓延開的火海，聲音漸冷：“可就如同我知道周緒不會遵守諾言一樣，周緒對我的條件定是半信半疑，暗中做兩手準備，一邊撤軍，一邊埋伏在附近。”

“既然如此，我又怎敢開城門呢。”

他防著周緒，周緒自然也防著他。

“火燒一夜，到時就讓周緒以為王妃葬火海也不錯。”魏延山道。

城外。

黑夜掩護下，周緒心裏升起一不詳的預，他了鼻子，猛的擡頭。

城火沖天，後騎兵躁不安。

史贄也在著火焰，他喝的醉醺醺的，還不忘讓存真在自己邊，心裏痛苦難言，存真給他倒酒後，悄聲拿出櫃子上的花瓶對著大都督的後頸砸下，等大都督昏迷過去後，他扯下大都督的令牌，關房門，出了大都督府就騎馬狂奔至城門口。

城裏都是人，驚慌失措的人在一起也朝著城門口跑去，火焰熊熊，何進給存真帶路，他的騎非常好，在火焰中騎出一條道來，等到了城門口，存真拿著令牌力呼喊：“大都督有令，開城門！”

他拿著令牌，下馬兒不停甩頭，在嘈雜的人群中，他大聲嘶吼道：“大都督有令，開城門！”

“開城門！開城門！”後面的人一層湧上一層，大聲呼喊著。

衛對視一眼，存真是大都督眼前的紅人，令牌檢查過了，也是真的，衛有些拿不準，反複查看了令牌之後，猶豫著打開了城門。

城門發出沉重的吱呀聲，城門剛一打開，一重力和一直在前方的衛重重撞在一起。

十幾人的衛全部被掀翻在地。

城門打開。

裹上漆黑戰甲的騎兵弓弩手，二話不說沖進城中，衛的敵襲尖還未發出，便被一支利劍貫穿了嚨。

拓跋木收回手，跟在大將軍後，幽州騎兵從他們撞出來的道上紛紛湧，將周圍的民衆嚇得全部後退，此後便是一場腥的殺戮，很快城門大開，想逃跑的人從偏門逃出。

周緒騎在馬上，逆流而行。

馬蹄如雷，他馳火海，後是跟隨的騎兵。

宮建築多以木築，連月大旱，稍微一點火星便能把屋舍連一片，火焰映紅了半邊天，空氣扭曲，蕭蘭坐在馬車上，聽著他們要經過一條暗道離開。

蕭蘭看向窗外，因為大火無家可歸的人赤腳奔跑在街上，有人背著包裹被一躺在地上的絆到了，出底下一個窒息而死的兒，街邊混不堪，一個孩子蜷在婦人懷抱中，放聲大哭，一個年輕男子瘋了一般抱著老邁的父母，他呼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