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瑾離開景王府后,便徑直策馬回了宮,一路面沉如水,周裹挾著生人勿近的凜冽寒氣,直奔榮貴妃所居的福祿宮。
宮人們見他這副山雨來的模樣,皆嚇得噤若寒蟬,紛紛垂首跪地。
他一腳踏殿,無視了請安的宮人,目如利劍般直直向正悠閑品著香茗的榮貴妃。
“母妃。”他開口,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兒臣要與蘇家退婚。”
榮貴妃執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抬起眼簾,看到兒子那張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臉,心中咯噔一下。
放下茶盞,端起慣常的溫婉姿態,聲勸道:“瑾兒,這是你父皇親自賜下的婚事,金口玉言,豈能說退就退?”
“母妃當初為何要應下這門婚事?是誰向你提議讓兒臣和那蘇家之結親的?為何不先問過兒臣的意見?”他冷聲質問。
那雙素來溫潤的眼眸,此刻卻銳利如鷹隼,鎖住榮貴妃,不放過臉上任何一細微的表。
榮貴妃被他這審視的目看得心頭發虛,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端起茶盞:“瑾兒,母妃知道你心悅姜姑娘。可如今,不過是讓你娶蘇家姑娘為側妃,將來你正妃的位置還是可以留給姜姑娘的。況且,與蘇家結親,本就是一樁惠國惠民的大好事……”
“母妃!”蕭懷瑾忍無可忍,冷聲打斷了的話。
那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迫,讓整個福祿宮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兒臣再問一遍,究竟是誰,提議讓兒臣娶蘇家之的?”
面對兒子咄咄人的質問,榮貴妃知道今日是糊弄不過去了。
幽幽嘆了口氣,像是用盡了全的力氣,才無奈地吐出三個字:“是四皇子。”
“果然是他!”蕭懷瑾驀地冷笑出聲,笑聲是毫不掩飾的嘲弄,“他許給母妃什麼天大的好,竟能讓母妃連自己親兒子的意愿都不顧了?”
榮貴妃猶豫了片刻,在兒子那雙仿佛能穿一切的眼眸注視下,終是和盤托出:“他承諾,若他日后坐上那個位置,便讓我當大鄴的太后!”
“大鄴的太后……”蕭懷瑾低聲重復著這幾個字,隨即竟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笑得眼角都泛起了紅,話語卻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進榮貴妃的心里,“確實是母妃難以拒絕的好!畢竟,這個好,兒臣是無論如何也給不出的!四哥真是好算計,只一個承諾,便將我的母妃徹底收買了!”
榮貴妃見他這副幾近癲狂的模樣,心里很不是滋味。
“母妃知道你心里委屈,可就一個側妃罷了,你娶進門來,只當這殿里多了個會氣的擺件,毫不會影響到姜姑娘將來的地位。姜姑娘是個通達理的好孩子,想必不會在意區區一個側妃的。”
“擺件?”蕭懷瑾嘲諷地揚起角,“蘇家富甲天下,那蘇老爺就這麼一個掌上明珠,母妃以為,他會舍得讓自己的兒,專程嫁給兒臣當一個擺件?崔家世代經商,母妃應該比兒臣更清楚,商人,是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榮貴妃被噎得啞口無言。
蕭懷瑾目陡然變得凌厲,繼續道:“母妃當初是如何向兒臣承諾的?您說,會用整個崔家的支持,去跟四哥做易,換我與姝寧一個百年好合!沒想到,這易還沒開始,母妃您倒是先被他一個太后之位收買,轉頭就拿自己兒子的終幸福給賣了!”
這番話,讓榮貴妃一陣疚。
暗暗自責,當初怎麼就如此鬼迷心竅,被蕭凌川那幾句話給說服了呢?
竟為了一個未必兌現的承諾,傷了自己兒子的心。
“瑾兒,是母妃糊涂了。可事已至此,你父皇已經下了賜婚的圣旨,就算要退婚,也不能由我們先開口,否則會落人口實的。”
頓了頓,想出了一個折中的法子:“這樣吧,過兩日,我尋個由頭,將那位蘇姑娘召進宮里來。你親自同聊一聊,看能否說服,讓主去向蘇家提出退婚。只要蘇家肯出面,后續的事,再由母妃來為你周旋。”
聽到這話,蕭懷瑾那張繃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緩和的跡象。
這確實是眼下唯一可行的辦法。
“……謝母妃。”他從齒里出三個字。
兩日后,福祿宮。
蘇婉隨著引路的宮踏殿時,心激不已。
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著月白錦袍、姿拔的男人。
他靜靜地站在榮貴妃側,明明長著一張溫潤清雋的臉,可周的氣場卻冷冽如冰,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即便如此,蘇婉的目還是像被磁石吸住一般,再也挪不開了。
看到心儀之人在眼前,只覺得臉頰陣陣發燙,連提前備好的說辭都忘了大半,只匆匆行了個禮,聲音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抖:“民蘇婉,拜見貴妃娘娘,拜見五皇子殿下。”
抬眼,見蕭懷瑾的視線并未落在自己上,心中涌上一失落,旋即又強打起神,臉上浮起一抹的緋:“不知殿下也在,民……只給貴妃娘娘帶了禮。”
“無妨,蘇姑娘不必多禮。”蕭懷瑾的聲音著一禮貌的疏離。
蘇婉微微一笑,示意隨行的婢將一個致的紫檀木禮盒端上來:“貴妃娘娘,這是民為您心挑選的禮,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心意,還請貴妃娘娘不要嫌棄!”
“蘇姑娘有心了。”榮貴妃的目落在蘇婉上,多了幾分審視。
眼前這姑娘生得明眸皓齒,眉眼間帶著一商賈人家獨有的明,卻又被那恰到好的掩蓋得很好。
示意邊的宮接過禮盒。
盒子打開的瞬間,殿響起一片細微的氣聲。
只見絨襯墊之上,靜靜地躺著一串由鴿子蛋大小的帝王綠翡翠串的項鏈,珠子顆顆飽滿圓潤,澤濃郁得仿佛要滴出水來,一看便知是世間罕有的珍品。
饒是榮貴妃見慣了奇珍異寶,此刻也不由得暗暗心驚。
蘇家,果然是深不見底的富貴。
蘇婉像是沒看到眾人驚艷的目,只是滿眼期待地著榮貴妃,迫不及待地問:“貴妃娘娘,您可喜歡?”
榮貴妃斂了斂眸,將心底的震驚下,開口道:“蘇姑娘太客氣了,這禮實在貴重。若本宮沒猜錯,這上面一顆翡翠珠子,就夠在京城買下一座府邸了吧?”
“民可不知這項鏈值多錢。”蘇婉巧笑倩兮,話說得滴水不,“民只知道,這抹碧最襯娘娘您。也只有貴妃娘娘這般雍容華貴的氣質,才能得住這串項鏈,不讓它奪了主人的彩。”
沒有人不喜歡被恭維,尤其這恭維還送上了一份天價的厚禮。
榮貴妃臉上的笑意真切了幾分:“蘇姑娘過譽了。你的這份禮,本宮很是喜歡。”
轉頭看向向蕭懷瑾:“蘇姑娘初次來福祿宮,對這里還不悉。瑾兒,你帶隨走走,看看這園子里的景致吧。”
“是,母妃。”蕭懷瑾應得干脆,沒有毫猶豫。
他轉向蘇婉,目終于落在了的臉上,卻依舊清冷無波,“蘇姑娘,請。”
蘇婉臉上飛起兩朵紅云,既高興又地站起,提起擺,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往庭院的方向走去。
庭院里花木扶疏,曲徑通幽。
一踏出殿門,那暖融融的氣氛便被戶外的微風吹散了。
蕭懷瑾在一假山旁停下腳步,確定四下無人后,便轉過,直截了當地開了口:“蘇姑娘,你我的婚事,是母妃擅自做主。不瞞你說,我其實早就心有所屬,此生心中再容不得旁人。”
他的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瞬間熄滅了蘇婉心中所有雀躍的火苗。
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了。
果然,他不想娶自己。
“五皇子殿下心儀之人,是姜家嫡姜姝寧吧?”明知故問。
“是。”蕭懷瑾并不打算瞞,他甚至懶得去想是如何知道的。
他只想快刀斬麻,盡快與退婚,哪怕付出高一點的代價。
“我心悅,此生非不娶。若蘇姑娘執意要嫁給我為側妃,將來定會后悔。你家境優渥,才貌雙全,值得更好的,我不想耽誤你。若蘇姑娘能說令尊向父皇提出退婚,我愿說服外祖家,將黃金買賣的獨家渠道讓給蘇家,作為補償。”
他以為這已經是天大的誠意,足以讓任何一個商人心。
他已經做好了繼續兼施說服蘇婉的準備,誰知臉上的僵竟如冰雪般消融,重新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好啊!”
答應得如此爽快,反倒讓蕭懷瑾愣住了:“當真?”
“當真。”蘇婉的笑容里帶上了一狡黠,“不過,民不要什麼黃金買賣渠道,那種俗,我爹爹多的是。”
的目越過蕭懷瑾的肩膀,投向不遠的一片花圃。
那里,有一只渾的發順得像上好的絨的可小鹿正在啃食盆栽里新長出來的花 蕾。
“民要那個!”指向那只小鹿。
蕭懷瑾順著指的方向看去,眉頭瞬間蹙起。
那是絨,他本來打算送給姜姝寧的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