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念頭一旦在心底生，便再也無法遏制。

次日天微亮，晨霧尚未散盡，整個景王府還籠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姜姝寧換上一婢衫，甚至刻意避開了自己的婢凌蕪，在柳葉的引領下，悄無聲息地轉進了那座名為“藏錦閣”的偏僻院落。

崔芝蘭見到時，眼中迸發出難以遏制的狂喜。

“姜姑娘！”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姜姝寧的手腕，聲音因激而微微發，“你……你可是想通了？”

姜姝寧沒有立刻回答，清冷的目警惕地掃過四周，確認院中只有崔芝蘭的丫鬟在遠低頭忙碌，這才將視線重新投向，一字一頓地問：“崔側妃，寧王殿下的計劃，究竟有幾分把握？”

崔芝蘭將拉到廊下石凳坐下，前傾，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語速極快地將整個計劃和盤托出：

“表哥說，萬事俱備，只等你點頭！”

“三日后便是春神祭，景王為皇家人必須宮參加祭典，整日都不會在府里。屆時滿城同慶，城門大開，守衛也會比往日松懈，正是離開的最好的時機！”

“王府會采買祭祀用的東西，表哥已經安排好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會混在采買車隊里，將你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出去。到了城外，自有他的人接應。”

頓了頓，眼中滿是憧憬與希，仿佛那日能重獲自由的不是姜姝寧，而是自己。

“他已經備好了船，會帶你從水路南下，直去南。南富庶，天高皇帝遠，等到了那里，換了份，誰又能找到你？”

南……

這兩個字如同一顆石子，在姜姝寧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圈圈漣漪。

前世困于王府深宅，曾無數次在夢里描繪過那個只在書卷中見過的江南水鄉。

小橋流水，煙雨朦朧，青石板路被雨水沖刷得油亮，空氣里滿是的水汽和芬芳的花香。

沒有這四四方方的王府，沒有高高的宮墻，更沒有蕭凌川那如影隨形的影。

那是一個可以讓自由呼吸的地方。

“那你呢？”姜姝寧從那片刻的遐思中離，看向崔芝蘭，“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崔芝蘭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隨即搖了搖頭，眸卻很堅定：“你無需擔心我。等你們功離開，表哥自然會派人來將我接走。我一個不寵的側妃，在府里本就無足輕重，王爺怕是都懶得強留。若我跟你們一起走，反倒會讓景王一下子就猜到此事和表哥有關。屆時，怕是會牽連崔家和姑母。”

姜姝寧心中一凜，點頭道：“你說的對，我們行事必須萬分小心，絕對不能連累榮太妃娘娘和崔家。”

崔芝蘭用力握住的手，眼中滿是真摯的期盼：“姜姐姐，表哥知道你愿意和他一起離開王府，一定會很高興的！我從未……從未見過表哥對一個子如此上心。你一定不要辜負他的心意！”

蕭懷瑾的心意……

姜姝寧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掩蓋住眼底翻涌的復雜緒。

激蕭懷瑾的援手，但此刻心中所想的，唯有逃離與復仇，再也容不下任何風花雪月。

“我明白。”輕聲應道，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約定好一切，姜姝寧便匆匆離去，不敢多做停留。

回到主院寢殿，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姜姝寧繃的脊背才稍稍松懈下來。

南。

自由。

這兩個詞像是帶著魔力的咒語，在腦海中反復回響，激起一陣陣戰栗。

有那麼一瞬間，幾乎要被這虛幻的希沖昏頭腦，以為自己已經踏上了那艘駛向江南的船。

但很快便冷靜下來，計劃聽起來天無，可執行起來，但凡一步走錯，便是萬劫不復。

最大的變數，就是蕭凌川。

那個男人心思之深沉，手段之狠戾，比任何人都清楚。

想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金蟬殼，無異于登天。

三日后的春神祭，是唯一的機會。

必須確保那一日，蕭凌川絕對不會在王府之中。

晚膳時分，蕭凌川踏房中，上還帶著幾分室外的涼氣。

他見姜姝寧坐在桌邊，漫不經心地撥弄著碗里的米飯，便走過去，從后環住的腰，下擱在的肩窩。

“在想什麼？”他溫熱的氣息拂過的耳畔，帶著一悉的、讓骨悚然的侵略。

姜姝寧的僵了一瞬，隨即放松下來，側過臉看著他：“我在想，三日后便是春神祭了，不知王爺那日有何安排？”

蕭凌川聞言，懶洋洋地收了手臂，將整個人圈在懷里，聲音里帶著一不以為然的笑意：“本王不信神鬼，與其去宮里做那種無聊的祭祀，不如在府里陪你。”

姜姝寧眉心一跳。

強下心頭翻涌的緒，轉過，仰頭著他，一雙清亮的眸子里蓄滿了刻意裝出來的真誠與懇切。

“王爺怎會不信神鬼呢？我雖然從前也不信，但如今深信不疑。若這世上沒有神鬼，我們又怎會重生？”

刻意咬重了“重生”二字，果然看到蕭凌川的眼神微微一變。

“依我看，王爺還是去宮里和那些高僧一起祈福吧。”手，佯裝整理他的領，神溫，“妾聽說，春神能保佑大鄴風調雨順，百姓收好。王爺將來是要問鼎天下的，也要讓大鄴的百姓看到王爺的誠心，不是嗎？”

蕭凌川沒有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像兩個幽暗的漩渦，要將的靈魂都吸進去。

他的目太過銳利，仿佛能穿的皮，看清心底最深的。

姜姝寧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后背沁出一層細的冷汗，幾乎要維持不住臉上的鎮定。

就在差點破功時，他忽然笑了。

他抬起手，修長的手指輕過的臉頰，指腹帶著薄繭，挲著細膩的，帶來一陣戰栗。

“那本王就聽王妃的，那日去宮里祈福。”

姜姝寧懸著的心，終于落回了原。

“不過，”他頓了頓，目變得意味深長，帶著一種睥睨眾生的狂傲，“本王從

不信鬼神，本王的神，便是自己。”

這句過分狂妄自大的話，像一記重錘擊打在姜姝寧的心口上，震得幾乎不過氣來。

一個將自己奉為神明的人，怎會在意凡人的悲歡離合？

在他眼中，眾生皆為螻蟻。

姜姝寧瞬間悉了他對自己的執念。

這個同樣窺見過生死回，跳出他掌控的異數，是他唯我獨尊的世界里，出現的另一個“同類”。

與其說他對的是，不如說是一個神祇對另一個神祇最原始的征服與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