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池疏像是巡視自己的領地一樣地瀏覽完了自己的小號, 滿意地收回手機，隨意往前掃了一眼，收回來的視線卻眺到了不遠的一輛熄了火的跑車。

他有些奇怪, 剛才林瑯意離開時還沒有的,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突然出現在這的。

車副駕駛的窗玻璃完全降下，一條手臂淺淺地搭在窗框上, 黑襯衫因此稍許向上提了一些, 出一截冷白的手腕，骨節分明的手指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窗框。

熄火後的車廂沒有點燈, 大開的窗戶像是一個黑漆漆的黑，除了那條搭在外面的手臂什麽都看不清。

池疏從過于奢華的超跑上收回眼神, 剛要轉過前, 那輛跑車卻車燈一照，直直地朝這裏開了過來。

池疏腳步一停，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就覺得那輛車是來找他的。

車在距離他幾米遠的地方停下了，他終于看清了座位上男人英俊疏冷的樣貌。

兩人隔著這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對上了視線。

手臂從車窗旁收了回去, “咔噠”一聲門打開, 那男人斯斯文文地下了車, 手背懶懶一支，背著反手將門關上，而後視線緩慢地上下打量了下池疏。

夜裏下起雨來了, 柏油路上幾點雨水砸落又慢慢變淡, 那人也沒撐傘，就這樣在雨變大之前沉穩地一步步走近。

池疏皺眉, 真的是沖他來的，可他完全不認識來人。

他的背脊下意識夾了, 肩膀舒張：“請問有事嗎？”

在聽到回答前，他的腦海裏瞬間轉過許多念頭，也許是做賊心虛，首先將來人與林瑯意視頻裏的程硯靳對比了一下，立刻否決。

氣質長相全都南轅北轍，本不可能認錯。

原楚聿半著眼睫，居高臨下瞧人時迫十足，他用這樣不客氣也不掩飾的目將池疏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最後很淡地勾了下角：“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嗎？”

如此興師問罪的開頭，池疏的聲音繃得很，依舊以不變應萬變：“什麽，你是誰？”

原楚聿雲淡風輕的一句：“我是林向朔。”

池疏一愣，他知道林向朔是林瑯意的哥哥，但此前一直沒見過真人，林瑯意也不曾給他看過照片，不過此刻瞧著原楚聿的量氣質，不知為何還真與林瑯意有一種豪門兄妹相似的氣場全開的覺。

“是哥哥啊……”池疏臉上的戒備一下子轉變了溫順甜膩的笑，“我是池疏，是Y大設計專業的大三生，姐姐剛剛回應山湖了，哥哥您是找嗎？”

見原楚聿就站在民宿大門廊檐邊際，雨勢若是一大就會淋，池疏還屈意奉承地在門口了把民宿的公用傘，撐開後靠近原楚聿為他打上：“哥，雨下大了，要不我們進去聊？”

原楚聿不鹹不淡地瞧著他，完全不吃那一套：“勞煩別我哥哥。”

池疏臉上笑容不變，只是微墊著腳把大部分傘傾向原楚聿，做出一副非常盡心盡力的討好模樣。

這是林瑯意的親哥哥，無論怎麽樣，他都要搞好關系。

原楚聿也不，由著池疏打直手臂用這個吃力的姿勢為他打傘。

幾分鐘的功夫，雨一下子下大了，噼裏啪啦地砸在地上，暈出一大片水霧，池疏依舊保持著這個姿勢，很快半個子都被雨打了，袖子和更是完全。

而原楚聿就那樣一言不發地冷眼瞧著他，擺明了就是在磨他。

池疏臉上的笑很快就維持不住了。

“林瑯意有未婚夫，我希你搞清楚這一點。”

“當然，也有可能你原本就知道這件事，只是在那裏裝傻充愣，是嗎？”

“哥哥，你在說什麽……”池疏恰到好地出了困的神，好像他真的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遭這樣的指責。

原楚聿用審視的目在他面上逡巡了一番，手從池疏手中取走了傘，傘面一，他本沒打算給眼前這位看起來無比瘦弱的男生遮上那麽一星半點，而是漠然地讓對方完全暴在雨水中。

池疏半個子都站在雨中，仿佛是被那幾句話諷得可憐極了，才會頂著一張慘白無的臉。可他的大腦卻在瘋狂運轉，揣測著“林向朔”的下一句話可能是什麽，他又應該怎麽應對。

如果是親人的話，他應該表現出自己的忠心、奉獻、老實，以及最重要的，不求回報，不求回應。

人都是自私且利己的，世上多的是那些把兒媳婦當兒卻在離婚時翻臉不認人的案例，多得是舉案齊眉但是在大難臨頭願意“保小棄大”的例子，沒有緣關系，再合得來，平時再親近，在涉及到脈至親的問題上都會變了一副面孔。

林向朔作為林瑯意的親哥哥，無論今日前來敲打他的意圖是什麽，總歸肯定是站在親妹妹那裏的，那個未婚夫的實際利益并不重要，除非這影響到了林氏的利益。

所以只要表明對林瑯意的忠心就行了，這就足夠穩住“林向朔”。

他訥訥道：“我只是在瑯意姐手下合作辦了一些面向大學生的活……”

原楚聿果然繼續淡淡道：“學生？Y大的學生……可真是有愧于百年校訓。”

“我不知道您為什麽突然這麽說，”池疏的表非常傷，咬了咬道，“我說了，我只是作為學生會主席跟瑯意姐有一些公務上的際……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學生會主席？”原楚聿輕輕挑眉，神還是淡漠的。

“是的，上上屆的學生會主席也與姐姐認識，您是哥哥，您一定知道吧？”池疏將邊述搬出來，“所以才會對我有所誤解是嗎？其實我只是作為主席的份——”

面前男人忽然短促地嗤笑了一聲，帶著英階層傲慢無禮的迫，以及那種似乎在看底層螻蟻賣命一般的、令人憤怒又無能為力的憐憫。

他說：“學生會主席？不必多次強調了，你看起來未免也將這個名頭看得太重了一些，珠珠每天見的總裁和東也如過江之鯽，倒還真排不上你。”

池疏聽出了其中像是在施舍弱者一般的口吻，臉一寸寸僵下去。他看到原楚聿左手手腕上戴著的百達翡麗，看到雨幕中如雌伏巨的柯尼塞格，看到踩在腳下的他甚至不出名字的純手工定制的牛津鞋。

家境貧寒只是一個謊言，但他離面前這般如此世煊赫的貴公子依然有著巨大的鴻。

人與人的差距是天上地下的。

他記得以前在社中看到博主形容影視劇男主穿阿瑪尼的套裝，卻被評論區中真正的富家子弟糾正了不同階層完全不會了解到的常識：

“不要總是阿瑪尼，實在有些登不上臺面，十大料子品牌中例如英國世家寶、意大利傑尼亞、Loro Piana這些才會是世家的實際選擇，更重要的是，上流階層會更偏全定制，他們有錢有時間，完全可以飛去倫敦薩維爾街試樣并量定制。”

“請不要再說這些小家子氣的“高奢”來讓人發笑了。”

池疏的目渙散地落在空氣中，這些過去、現在，以及將來都只可能在展館珍藏或圖片上看到的超跑和豪表，卻被面前的人習以為常地淋雨、出行、佩戴并任由磨損。

所以在他眼裏，自己也是那個“小家子氣”的博主，沒什麽區別。

“瑯意姐從來不會對我說這些話，”池疏咬了咬牙，被痛了似的攻擊道，“或許這就是跟您的區別，所以你們認為天作之合的聯姻也并不會是真正想要的。”

他的表開始變得尖銳起來，一字一頓反問道：“您是的哥哥，您切實考慮過的意願嗎？還是為了您手上的表，後的車，腳下的鞋，而坐視不理呢？”

“倒是說了兩句像樣的人話，”原楚聿半著睫，從容不迫地看著他，“但是其一，珠珠從不跟你說這些話是因為生隨和，也覺得不需要與你說這種話，而我跟你說這些是因為，你讓我覺得我需要、有必要提醒你這些差距。”

“其二，聯姻中是否深厚確實也很重要，但拿著真的幌子將家世的‘門當戶對’全盤否定，通常都是一些妄想一步登天的失敗者說出來的話。”

原楚聿漆黑深邃的瞳孔牢牢鎖住他，將話說得直白又殘忍：“為丟棄榮華富貴的選擇可以由大小姐做出，但從無分文卻只會空喊真無價的窮小子口裏說出來……”

他驀地綻開一個無懈可擊的攻擊微笑，微微上挑著眼睛，用俯視衆生的眼神看著對面的人：“只會讓人覺得他無恥又無能。”

“癡心妄想。”

雨越下越大，池疏整個人仿佛都在雨水中失了溫度。

他後背的服冰冷地在上，雨水順著額頭的發流下來，滴進眼中，讓他除了眼前如一座不過去的高山一般刻薄傲慢的男人以外什麽都看不清。

他的一直在，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怎麽，好不容易才慢慢找回潰散的意識。

失敗的對話，沒必要再多說什麽了。

他退一步：“林哥，您說的話我知道了，但我確實沒有抱有其他的想法，但我知道您是在為家人考慮，我以後一定會注意……”

池疏輕微地眨了下眼，眼眶裏的雨水流下來，重新讓世界變得更清晰。

夜幕沉沉，蒼白的月無言灑下，很快又被打的雲層遮住輝。

他用力咬住舌尖，直到口腔裏彌漫起淡淡的鐵鏽味，接上後半句話：“注意分寸。”

“很好。”原楚聿步步，沖池疏挑了下下，“手機。”

“什麽……”池疏不明白他的意思，困窘地看著他。

“給珠珠打電話，說你明天自己能去學校。”原楚聿收了傘，傘面上聚集的水珠立刻順著彙聚小溪汩汩流下。

他微微提遠一些，在檐下的位置稍稍甩了下傘上的水，等濾掉絕大多數的雨水後才將傘收納好放架子：“很忙，別浪費的時間。”

做完這一切，原楚聿才邁步往民宿裏走去，與池疏而過，扔下一句：“打車的錢我會替你在前臺付了，有人會送你去學校，放一百個心。”

池疏死死地咬住牙關，任由他這麽辱，一聲不吭。

他遲遲沒有轉，也沒有，就這樣由著雨水沖刷自己，聽到後民宿前臺對待原楚聿的態度跟對待他截然不同的態度。

只要願意付出足夠的價格，民宿再偏，又怎麽會真的打不到車呢？

不過都是借口。

原楚聿再走出來時，前臺甚至還出來送了兩步，他見池疏依舊一不地站在原地，連忙吆喝：“哎呦，是遠房弟弟是吧，快進來，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在房間裏打前臺線好了哈。”

池疏沒，原楚聿還在等他打那個電話。

他背對著人，生地問：“哥哥的意思是，我以後都別浪費瑯意姐的時間，是嗎？”

“不必給我挖坑，既然是正事，我自然不會多說一句。”原楚聿意興闌珊道，已然耐心告罄，“但你找最好真的都是公務，而不是今天手割破了，明天錯過門了。”

池疏頓了頓，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他的臉上并無什麽表，他告訴自己，這些話只要不是從林瑯意口中說出來，他都能好好整理好自己的心。畢竟其他都是虛的，只有的態度，的行為才會真正影響到他，或者傷害到他。

手機一解鎖，驟然出現在面前的就是那張他p過後的銀杏樹照片。

池疏的臉劇烈變化了一瞬，一下子沖到腦子，就連心髒都停了一秒，隨即手速極快地將照片點掉，然後又眼疾手快地將微博整個退出。

周圍靜謐無聲。

他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所有的餘和注意力都在旁高長的男人上，如驚弓之鳥一般唯恐“林向朔”看到了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