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嶗山寺的行程安排與林瑯意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耳邊一直繚繞著程硯靳魔音, 以為那是什麽龍潭虎xue，可是原娉然安排得非常休閑舒適，簡直可以當作是一次山中氧療。

從山門開始沿著中軸線步行, 林瑯意看了眼聚集起來的“游客團”, 大家都依照佛門聖地的要求穿著舒適寬松的長袖長，戴著遮帽慢慢步行。

才觀察了會, 隊伍中突然鑽出一個防曬措施做得嚴防死守的生, 那人也不說話，徑直跑到邊停下, 然後就跟在邊一起同行。

林瑯意定睛一看沒認出人，那孩開遮住半張臉的防曬口罩, 睨了一眼。

林瑯意：“……莊大小姐好。”

莊嵐從鼻孔裏哼出一聲, 表示聽到了，繼續跟著林瑯意的步伐往裏走。

步道上有不人為養的鴿子，一只只都膘壯，也不怕人，點著腦袋在路上散步。

林瑯意往隊伍前方看了一眼, 想把燙手山芋丟出去：“原楚聿在前面。”

莊嵐毫沒有想要追上去的意思, 幹的一句：“哦, 看見了。”

林瑯意不著頭腦，又提醒：“聽說程硯靳會在正殿那裏等我們，你早點登上去的話可以早點見到他。”

莊嵐依舊沒什麽興趣, 跟著林瑯意兩個人像是八十歲的老頭一樣慢吞吞地走, 上又沒什麽驚喜地應了一句：“哦，知道了。”

林瑯意憋不住, 快人快語：“你怎麽突然看起來對他們兩個沒興趣了？”

“對啊，”莊嵐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還是錢最重要。”

林瑯意：……這總不是教的吧？

“你上次說的話我聽進去了，還是有點道理的，我現在也很忙，在我爹的公司裏上班，還是這個最靠譜。”莊嵐見林瑯意一直轉過臉盯著自己，都沒看到前方有一只懶洋洋的鴿子趴在地上擋路，便無比自然地手挽住的胳膊往右邊扯，兩個人居然有一種世界癲狂的詭異閨。

“我覺得有機會的話我也可以下鄉來你那參觀參觀。”

“鄉鎮企業家”林瑯意木著一張臉，只有皮子：“歡迎領導蒞臨指導。”

越接近大雄寶殿，空氣中令人安寧的香火雲翳的氣息就越濃郁，程硯靳靠在門外的柱子旁，懷裏勾著一柄掃把，遠遠見到一行人才開始老牛拉磨般裝模作樣地掃了幾下。

“游客團”中長輩和晚輩都有，每個見到他的人都嘖嘖稱贊，程硯靳這時候像是被洗滌了心靈一般巋然不，將那些贊之詞都當作過眼雲煙，只顧著頂著一張高深莫測的臉埋頭反反複複掃那一小塊地，活像是過年被親戚誇了兩句琴彈得不錯就飯也不吃了擱那兒拼命彈琴等誇的小學。

原楚聿經過時，程硯靳的掃把拐了一個彎，正正好地落在人鞋前。

原楚聿偏過頭，見到程施主眉弄眼的形：“帶酒了嗎？”

他輕輕點了下頭，對方立刻龍大悅。

程硯靳心裏舒坦，心想關鍵時刻還得是兄弟出馬，果然他被關閉只有兄弟心疼，以前讓原楚聿帶酒他都是否決的，這還是第一次主提出給他帶了酒。

還沒高興兩秒，耳邊傳來“咔嚓”一聲，程硯靳扭過頭，看到懟到臉上的鏡頭——

林瑯意舉著相機連續拍了好幾張特寫，收回手隨便翻看了一下，擡起頭沖他嘲笑了下。

程硯靳立刻怒目而視。

進門後請香禮佛，數羅漢，也實打實地跟著上了一會兒早課。一上午過得飛快，很快就到了吃齋飯的時候。

“你等會就知道我一天天都在吃些什麽了。”程硯靳兜兜轉轉最後還是跟在林瑯意邊，以過來人的姿態提點，“我們這裏全是茶淡飯，我真的是——”

他長籲短嘆了一會兒，出手如電地抓住的手按在他上，肩膀繃：“你看我都小了！”

林瑯意眨了眨眼，五指收，順便了一把，知到對面的人肩頸都在發力凹造型，忍住笑：“嗯，是小了。”

“哪裏小了？？！！”程硯靳立刻破防，激得要把小桌板都掀翻，他用力將的手反複按在他上，喋喋不休，“你再，好好，我可是天天不是下地幹農活就是上山摘野果，這都是實打實鍛煉出來的啊你個沒品位的！”

莊嵐不耐煩地等在一旁，站姿換了一個又一個。

要不是在這群人裏只願意跟林瑯意同行早走了，見程硯靳恨不得讓林瑯意遍全，莊嵐立刻了兩張巾紙，扯過林瑯意的手給胡了：“走了，吃飯去了。”

“不是，你又是什麽意思啊？”程硯靳臉一拉，不爽道，“我天天洗澡！在那個見鬼的破浴室裏。”

莊嵐不想聽程施主的修行日常，直接拉著林瑯意走了。

程硯靳不依不饒地跟在林瑯意後面，走到哪跟到哪，一進門，看到今日齋飯的菜單，頓時瞳孔地震。

除了平時的一些南瓜茄子豆腐外，還有素食東坡、牛肝菌套餐、素豬排拌面、燒賣、小餛飩、蘿蔔海帶湯、炸扁食……甚至還有他都不知道是什麽玩意的熊貓飯套餐和菇菇飯套餐。

原娉然出手歷來闊綽，這一個月的齋飯對外全程免費，不游客哪怕只是來參觀一下景點都會過來順帶嘗嘗。

程硯靳憤怒批判：“你們這算什麽修行？！”

一頓飯除了他，大家都吃得舒坦，下午的安排則是抄經書。

經書可以用筆字或者金筆，一篇大約需要一個半小時，若是沒抄完，可以留在座位上等下次再抄。

“消業除障，可作我依祜，救我厄難……”

原本說好結束後長輩們約著去瀑布禪茶，小輩們則可以去山澗溪流那兒吃西瓜，林瑯意等人并不想留在這裏抄經書，大家在曹營心在漢地抄了一會兒就陸陸續續開溜。

經過原楚聿邊時，林瑯意還扭頭看了他一眼。

桌子上抄經紙下墊著氈，鎮紙輕輕住一角，另一邊則被他的左手虛掌著。他靜坐時脊背直，寬肩窄腰，襯衫紮在西裏，整個人線流暢。

他提筆用小楷細細往下逐字書寫，筆鋒遒勁，銀鈎蠆尾，整張經紙規整端莊，真有幾分靜心蘊藉的達之。

他被人一直盯著，手速漸漸慢下來，到後來恭謹寫完一句話後重新沾了墨，偏頭向過來。

林瑯意邀請：“去吃西瓜嗎？”

程硯靳跟在後面，沖原楚聿瘋狂比喝酒的手勢。

原楚聿把目從後收回來，擱筆：“好。”

一群人直奔後山瀑布，林瑯意和莊嵐在前面走，程硯靳、原楚聿和林向朔等人在後面跟。

“哥，說好了哈，我晚上溜出去，你幫我打掩護。”程硯靳的餘一直盯在林瑯意上，“最危險的時候就是最安全的時候，最重要的是你們這一大車人來了，寺廟忙著接待，沒空點人，我也有你這個無堅不摧的擋箭牌了。”

原楚聿的視線順著他一齊向林瑯意，不做聲。

程硯靳早已將計劃想得天無：“我跟你的房間都是單人的，而且隔得遠，你晚上就在我那兒住一下，我明天天亮前肯定趕到……你信我，我快發黴了，一定要出去個氣。”

原楚聿垂下眼睛，掩住眼裏的緒，慢慢道：“要是林瑯意來找你呢？”

“莊嵐這條尾纏人的勁你還不知道？要不是看不上別人懶得搭理，要麽就是瘋狂跟著人，去哪都跟著，林小豬有得。”

原楚聿又往前方兩個孩子的背影上不聲不響地瞥去一眼。

繞過最後一片竹林，瀑布聲一下子湧耳，目就是似白虹飲澗的湍急水流，在下閃爍出白綢緞的澤。

林瑯意舉著相機一直拍，嘆：“像萬重雲一樣，每次看到都覺得好看，我推薦爬上去到瀑布上面看日出，很震撼的。”

莊嵐拉了拉防曬帽，拒絕：“走不。”

“我是特種兵式旅游，”林瑯意刪掉有游客鏡的照片，“只要出去玩，都是暴走。”

一群人到達目的地，還默契地與長輩局隔了好長一段距離，中間有竹林作為天然屏障，一個在上游，一個在中下游。

西瓜也是寺廟栽種的地裏摘的，在瀑布下游放一個帶繩子的小竹籃，再把西瓜放進去泡在山澗溪水中，等個半小時就冰冰涼涼了。

莊嵐一邊嫌棄這裏的石桌石凳坐著不幹淨，一邊吃了好多西瓜：“聽說這裏可以看夕，晚上一起去屋頂上吧，還可以喝點酒。”

林瑯意一下子機警起來，往心大好的程硯靳那裏去一眼：“哪來的酒？”

“都帶了吧，我帶了，好像聿哥哥也帶了。”

都帶了？林瑯意更想逃避晚上的聚會，推辭：“我不會喝酒。”

莊嵐勸：“度數很低的，有啤酒和果酒，當水喝都喝不醉，我帶的酒你還不信？”

靈機一，挑著下用鼻孔看人，繼續道：“你那應山湖，周圍都沒怎麽開發吧？聽說也不好打車？你看如果這種風景區以後建設起來，是不是應該有酒店？”

拍了拍自己的脯：“嗯？”

這是之前林瑯意表達的意向，沒想到今天在這等著呢。

林瑯意雙手同時往外攤向林向朔，大力推薦：“我哥在，我晚上讓他來陪莊大小姐，不醉不歸，你讓他喝進醫院裏催吐我都沒意見。”

“現在看見男的就煩，你陪我喝！”

君子為五鬥米折腰，林瑯意唉聲嘆氣地答應了。

誰知道即便是做足了準備，多吃了好多晚上的齋飯墊墊胃，連夕還在天上染著，就已經暈暈乎乎了。

莊嵐目瞪口呆地看著桌子上開封的果酒和黑啤，用手掂了掂分量，發現林瑯意那瓶黑啤甚至還有一點沒喝完，而果酒也不過喝了一瓶半。

舉起黑啤，強調：“這個6.7度。”

再拎起果酒：“這個12度。”

莊嵐算是開了眼了：“你就這點？

“我真不行了……我，”林瑯意搖搖晃晃地站起，磕磕絆絆道，“我先回去，你們打牌，我有牌……”

程硯靳在男人那一桌，扭頭看見林瑯意醉意醺然的模樣，眼睛都要發了，沒想到今天最後一個變數都在老天的幫忙下解決了，還得是莊嵐，要不是說上帝是孩呢？

他連忙竄過來扶林瑯意，狂獻殷勤：“想回去睡覺了對吧，好好好，去睡去睡。”

林瑯意聽到他的聲音，費勁地提起一點眼皮瞧了他一眼，放心地將整個人的重量靠過去：“背我。”

“好好好我背你我背你。”他樂得一副白牙都笑得發，“真拿你沒辦法！”

程硯靳把人輕松地往上一送，讓趴趴地勾著自己的脖子，右手背過去卡在的大托住，還能空出左手見針地給攢局的好兄弟發微信：

“好消息，現在就能出來了，等我回去拿一下板。”

他發完後將靜音的手機塞回口袋裏，知到自己脖子旁的呼吸細細碎碎地灑在皮上，偏頭看了一眼。

像是將臉埋枕頭睡覺的小，著他的肩頸，臉頰在上面上出一點，在這一步跟著一步的行程裏隨著步伐輕輕搖晃腦袋，睡得很沉。

程硯靳看得太久了，腳下不留意別到一塊小石頭，人一晃，第一反應卻是止住滾到嚨口的喚，迅速穩住別把磕醒了。

林瑯意的腦袋還是因為急剎車往外移開了一點，他連忙將肩膀一邊聳起一邊下，空出來的那只手擰過去攔了攔，把的腦袋撥回自己頸窩。

靠得太近，他聞到了呼吸間散發出的一點點芬芳甘甜的山竹白朗姆味，香氣幽微卻綿長，就像是小朋友喜歡的那種酸酸甜甜的果，可仔細嗅一下，仍然能辨別出清苦帶烈的酒氣息。

他停下腳步定定地看了一會兒，覺得這個人的格也是如此。

桃紅的雲彩在天際被暈染了長長的紗，白天的熱氣蒸騰出最後的餘溫，所以跟的皮才會變得這麽燙吧。

程硯靳轉回頭，重新將人往上托了托，手臂收，穩穩地背著人將送回了房間。

林瑯意的房間跟他的離得不遠，程硯靳從手腕上摘下鑰匙，開門直接進去，將平放在床上，又扯了被子將蓋住，這才滿意地站在床邊歪著頭抱臂欣賞了下醉酒的樣子。

晚霞染在臉上，褪不掉了了。

他輕哼一聲，上手去掐如抹了胭脂的臉頰，可真到了細膩的皮，他卻卸了力道只輕輕地擰了一下，得意地小聲道：“這下我也見過你喝醉的樣子了，扯平。”

他將門關上，早早清的路線讓他溜得一路暢通，走出山門，他像是放飛的鳥興地跟朋友喊話自己馬上就到。

遠方暮靄深沉，像是平靜海面下的礁石。

夜晚，終于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