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邊述并不好騙。
他瞧著是一個出不高的寒門子弟, 為人事也總是規行矩步,甚至有時候還有些古板,但這并不代表他天真愚蠢。
相反, 他從小就見過形形的人, 與各種人打道,尤其是那些同樣在為生計發愁或是耍心眼的人, 更是接得多。
他小時候生活的環境非常切地符合那句“越是窮山惡水越是出刁民”, 因為沒有財力和權力支撐眼界,所以遭邊人給他穿小鞋的經歷會比普通環境中長起來的小孩要更惡劣也更頻繁。
因此, 他能分清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抑或是虛假意。
林瑯意以為自己趁熱打鐵提出請求會因為他正在淚眼朦朧緒上頭的時候而一舉功, 但邊述只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閉了閉眼擡手按住了山,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眼淚。
他冷靜了一下,問:“你的意思是,你和未婚夫……你和程硯靳的聯姻也是形勢所迫,需要再等等才能解除婚約, 是嗎?”
“是的。”
他那哭過的雙眸如水洗一般清澈, 像是能看一切污濁:“等到什麽時候?”
林瑯意迎著他的眼睛, 有一種哄騙糠糟夫自己功名就後再來娶他的浪子回頭,誠懇回答:“等到特小鎮確認申報功,并在政府部門的統領下開始正式運營後。”
邊述看著, 眼皮微微有些腫, 也許是剛才哭狠了。
“大概要多久?”
“按照現狀,其實進展一切順利, 但是依然會花一點時間;當然,如果能買到你的技并用于推廣生産, 那也許你在喝上我跟程硯靳的訂婚酒之前,我就能恢複自由了。”
邊述聽懂了,這段話給他的力并不小,他點頭:“所以,只要我願意等你——”
“誒誒誒,我可沒讓你等我。”林瑯意不願意給自己挖下任何一個坑,按了鈴請護士進來,“我討厭等待,也犯不著讓別人等我,邊述,我只是在跟你閑聊,聊現狀,聊未來,你賣我我自然高興,不賣我,我也沒什麽辦法。”
護士很快推門進來了,看到床單上滴落的滴、完全拔出的針頭和邊述手背上狼藉的跡,吃驚地“哎呦”了一聲,皺眉:“這是幹什麽了?怎麽弄這樣了?”
邊述沒說話,只是一不地盯著林瑯意手背上被抹花的漬。
林瑯意笑著跟護士討饒,護士也沒多說什麽,換手針,這一回更是纏上了更多的膠帶,提醒:“小心點,不要有太大的作。”
出了門,邊述才慢慢接腔,語氣有些空的低落:“我要是你,剛才那句話,我就說‘是,你等等我’。”
“你等等我,等我分手,等我離婚?”林瑯意恍然大悟,“是誒,我怎麽抄公式做題都不會?”
臉上表現得後悔不疊,可眼睛裏卻沒半分憾:“但你不是說,我有沒有在騙人,你一眼就看得出嗎?”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了幾張紙巾,蘸了點杯子裏的水,手將的手拉近,然後將手背上的一點一點幹淨。
林瑯意沒,低著頭看他坐在床上,前的被子卷在腰腹,在外面的那節腰瘦有力。
他幹淨後仍然沒有收回手,就這麽握住的手指說:“可是你如果在上騙我,我願意的。”
這一句話說完,他像是瓶蓋“叮”地被撬開的汽水,那些抑許久的像是瘋狂上湧的氣泡爭先恐後地冒出來。
下一句話就顯得沒那麽難以啓齒了。
他說:“以前,你不願意等我;但是現在我願意等你。”
林瑯意的呼吸微微窒住,第一反應居然是豎起耳朵,假裝自己沒有在檢測隔牆有耳。
白給得有點太快了。
一對三騙出一對王炸。
邊述定了定神,好像天地間的風和他都重新活了過來,于是終于能恢複往日裏的鎮定,保證道:“等待確實很磨人……我會考慮的。”
“考慮什麽……?”
他緘默片刻,就用過手背的紙巾繼續將自己手背上已經凝結的跡也去,然後在手中一團。
“考慮是在等待期什麽都沒有,還是邊等邊跟你創造回憶。”
林瑯意的手背上還漉漉的帶著來不及揮發幹淨的水,被冷氣一吹更加涼颼颼的。
不是吧……什麽意思?什麽等解除婚約之前跟創造回憶?這是邊述這種講規矩收禮儀的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邊述看了一眼,自然也看出了臉上的震驚。
他稍偏了下頭,確定了下垃圾桶的位置,揚手就將團的紙巾丟了進去。
林瑯意了手,覺得邊述那個扔垃圾的作有點眼。
果然,下一秒,他又平靜地看向,好像是從前在告訴這道題解錯了一般客觀:“那位原總,也願意等嗎?”
林瑯意的呼吸都停了一秒。
救了命了,跟邊述聊天總有一種自以為題目解到最後一步即將勝利卻發現第一步就出現了紕。
理工男好麻煩啊。
一個頭兩個大,還要沖著他出駭異的誇張表,才剛說了半句:“怎麽可能——”
他就直白打斷:“別騙人。”
林瑯意:……
堅持:“你看他像是那種人嗎?”
“不像。”邊述否認。
暗自松了一大口氣:“對啊,所以說你們男的就是一天天的瞎想,有那點時間幹點正事不好嗎?”
“但是他這種資本家,沒有嘗到一點甜頭,是不會像我一樣好打發的。”邊述邏輯嚴謹,娓娓道來,“所以我覺得他既然這麽對你睥睨窺覦……”
他擡起眼,那子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探究脾又來了,盯住,好像在目不轉睛地盯著試管裏瞬間的化學反應,一秒也不肯錯過。
“他是不是并不是一無所獲?”
“他在等待期,也在跟你創造回憶嗎?”
不行,邊述太機敏了,不搞定他,遲早是顆定時炸彈。
林瑯意忽地快速湊過去,腦袋幾乎要頂到邊述臉上,兩人的呼吸都織在一起。
邊述沉靜穩重的表有一瞬間的破功,他好像是那種接不良的電路,只要一靠近,那腦電波的開關就失靈了。
林瑯意覺得既然如此,那保持這個曖昧的距離談話就是好方針。
豎起一手指比在邊,眉心哀哀攏著,無比可憐地“噓”了一聲。
邊述剩下那些嚴正整肅的話終止,看著距離自己近在咫尺的林瑯意,沒再往下說。
“我拒絕啦,你不知道他跟程硯靳是好朋友嗎?這要是被知道了,那我怎麽辦啊?”皺起一張臉,委屈極了。
“所以我怎麽可能放任一點可能?當然是嚴厲拒絕,半點機會都不能給。”在他面前稍稍晃了下腦袋,將錯誤全部推給別人,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但你知道的,他是合作方和大金主呀,我哪怕是說明立場,那也不會真撕破了臉老死不相往來,所以說話委婉了點,可能他覺得還有機會。”
眼看著邊述又皺起眉,林瑯意一擺手:“但是該說的話我都說了,反正我這兒是一點可能都沒有的,他願意演獨角戲,他自己玩去吧,時間久了,他總會放棄的。”
邊述凝視良久,反複確認:“他真的沒有拿權勢迫你?”
林瑯意將腦袋搖撥浪鼓:“沒有,他確實是資本家,但好在不是喪心病狂的那種……主要是他也得忌憚好兄弟啊。”
“那他沒有拿利益你?”
林瑯意腦殼一炸,心說舊人就是這點不好,在一起時間久了,半點心思都藏不住,被他一下子就點出了髓所在。
邊述說:“我知道你吃不吃,他那麽聰明,有沒有……”
“也沒有。”林瑯意一口否決,發笑,“原來你知道我吃不吃啊?那你還拿著專利技跟我談條件?有意思。”
邊述的臉又灰敗下去,翕:“是我不對,我只是太心急了,而且我只有這些,我……”
“很正常,人之常,你也沒做錯什麽。”林瑯意對他頗有好脾氣,“但你也要想想,就連你都會拿著專利技跟我談判,原楚聿一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資本家怎麽會白白送我利益?”
“就為了一個我?”笑起來,“那還資本家嗎?”
這句話確實很有說服力,邊述一下子陷了沉默。
林瑯意見他信了,將舒舒服服地靠回去,往窗外眺了一眼。
豔高照,夏日總在氤氳的梅雨季節後徹底到來,萬像是回返照一樣茂盛熱烈,哪怕是無序的、放肆的、刺目的,都是限定的夏天。
沒有失序,不能稱作夏日,原楚聿是,也是。
邊述拿著專利跟談複合的時候,實在是沒有辦法不回憶起躲進原楚聿車裏跟他談商業借款的那次。
同樣可以借由這麽好的機會來談判,他卻沒有這麽做。
連在眼裏這樣正直耿介的邊述都會用專利來試探,原楚聿這個最像能做出這種這種事來的險資本家卻輕輕放過了。
而且還不止一次。
真是奇怪,邊這幾個人格各異,原楚聿本該是最理智明斷的格,就連看人很準的邊述都認可原楚聿不會是這種昏了頭的格,但卻偏偏一次兩次三次地做出了最出格的決定。
林瑯意心想,可能是痛經讓那晚的記憶越發深刻,所以才會將那一次的點點滴滴都記得那麽清晰。
眺著窗外那棵槐樹的樹葉,看那些過葉片罅隙的碎金日隨著微風輕輕移影的位置。
的手指無意識地繞著自己的擺,漫不經心地用甜膩的嗓音對邊述說:“所以這件事你要幫我保哦……我可是無妄之災。”
“好,我會幫你在你未婚夫那裏瞞的。”邊述鄭重答應,“不是你的錯,別在意。”
這才甜甜地笑起來……他答應過的事從未食言,這點子信用,還是相信的。
手機上“叮咚叮咚”地連續發來幾個消息,林瑯意打開,先是程硯靳在問晚上幾點下班,今天還要不要加班。
林瑯意“噠噠噠”地打字,回過去一句:【不加班。】
“在家陪老婆勿擾”:【那我晚上準時來接你,帶你去吃好吃的,然後你想不想玩板?】
pearl:【我不會。】
【我可以帶你。】
【你要是敢讓我摔下來你就死定了。】
【放心,我斷了也不會讓你摔的。】
他發了兩個高高托舉的表包。
pearl:【1】
程硯靳快快樂樂地刷了許多撒花花的表包。
林瑯意退出微信,點進郵箱,發現從漢弗萊教授演講ppt上截圖來的郵箱有了回複。
先前誠懇地向教授發了一段自我介紹和請求,為的就是聯系上M國試驗田的負責人,除了邊述,還想從教授那裏試試能不能有轉機。
畢竟按照原計劃,邊述跟隨教授,只在國待十天,萬一十天談不攏,也可以轉變方式去聯系試驗田。
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林瑯意還特意去搜索了教授幾篇著名的一作,打算閱讀後寫一段彩虹屁作為開場白。
但畢竟不是生計類專業,看外文原著到一些專業語更是棘手,所以為了懶,直接找了原楚聿當救兵。
彼時他也在忙,回了個簡短的“收”,就沒有了下文。
等到第二天醒來,才在手機裏看到了淩晨兩點五十七分發來的“品”。
先準地總結概括,再一一對照原文,尤其是妙創新抒發贊嘆之意,最後針對一些數據和模型求學若地提出了點疑問,期許教授指點。
標準三件套。
就這樣,林瑯意現在意料之地收到了教授詳盡的回複,不僅是對于那些疑問的解釋,更將邊述和試驗田兩方的郵箱地址都發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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