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月中天, 蟋蟀和知了的聲單調枯燥,住院部不像急診科,在這個點早已陷休憩。擡頭向這一排混凝土建築, 除了部分房間還出一點, 其餘皆黑一片,是城市中鋼鐵森林的一隅。
池疏反複對比手機上的紅信號點, 確定了這裏確實是邊述住院的地方。
……十四樓, 應該是左起第五個,或者是第六個。
信號沒有那麽準, 他得自己上去親眼看看才能確定。
現在是晚上十點差二十分鐘,得速度一點, 否則就要止出了。
他收起手機, 將抵在下的口罩往上一拉,遮住半張臉,徑直進了住院部。
晚上的電梯不再擁,池疏等了一會兒,邊也才稀稀拉拉地來了兩三個人, 進了電梯後紛紛按下了樓層按鍵。
池疏安靜地站在一個角落, 也沒有擡起頭左顧右盼, 盡可能將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
十四樓一到,他頭也不擡直接出門,進了空空的走廊。
護士臺裏的值班護士在忙, 池疏悄無聲息地瞥了一眼, 見護士并未投來關注,立刻低下頭再次拉了下口罩的上沿, 只出兩只眼睛。
他判斷了下方向,放輕腳步疾步往右邊走出, 一口氣走到了走廊盡頭。
是倒數那幾個房間……將近十點的住院部沒有什麽人在外走游,池疏耳邊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再無其他聲音,膽子也越發大了,邊走邊掏出手機,重新對比起了位置。
他的注意力都在手機上,前前後後退了又進,最後終于停在了一扇門前。
過門扉中央的玻璃可以看到裏面漆黑一團,也許是睡了。
池疏下意識將作放得更輕,他把手口袋,手機順勢袋,另一只空出來的手迫不及待地去推門。
門把手被悄然轉,池疏住呼吸,最後左右巡視了一圈。
擡起頭隨意的那一眼,他的目無意掃過堪堪在門旁的科室導航,上面赫然寫著“消化科”。
腦子裏忽然有一弦斷開,他作剎時僵住,還沒細想,後風聲驟近。
他連連扭頭,來不及看清來人之前已經被後的人猛地攥住領往前暴地推搡進了病房。
門“咔噠”一聲被人踢關上,徹底隔絕了冷調的白熾燈。
房間裏窗簾向兩邊大敞著,出去還可以看到城市夜晚的燈,更顯得病房裏手難辨五指。
窗臺上,放著一只小巧玲瓏的裝飾。
池疏一眼就認出了那是經由他手,一線一珠串起來的歌劇院模型。
邊述果然還是和以前在學校裏一樣,見不得別的男生給林瑯意送東西。
池疏裏仿佛被墨水打翻,各種暗粘稠的緒滲進每一條骨頭裏,讓他只會死盯著窗臺上的珍珠模型冷笑。
不僅跟一條死皮賴狗一樣地從國外回來,還在他面前耀武揚威,邊述有什麽臉敢在自己面前示威?
一點似是而非的稔口吻就能讓他破防拿走歌劇院模型,那他要是時間到了再次出國,自己可要變本加厲多多送一些禮給林瑯意。
池疏被桎梏著向前,他的腳步淩,被人強地塞進屋後右腳故意收得拖拉去絆人,邊述果然錯踩上,兩人形俱不穩,一個踉蹌雙雙砸在地上。
“師兄怎麽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池疏非但沒有因為自己被將計就計陷困境而慌張,反而有一種無需再裝後破罐破摔的自由釋放。
他嘲諷:“現在可不是當年了,瑯意姐的東西,跟你有什麽關系?是你的嗎你就拿?”
邊述呼吸有些重,眼見池疏收膝蓋想要撐起來,他手上用勁,將自己的重量往前,半點沒留著力,瞬間又將人按在地上。
“你在那個模型裏裝了什麽東西?”邊述嚴詞厲,偏沉穩的嗓音都因為憤怒而變了調。
池疏被他控制住,腰背都被人用嚴實住,彈不得。
到底是從小幹農活的……他在心裏咒罵不休。
“說話!”邊述連同池疏長到後頸的頭發和領一同抓住,憤怒狀態下將人拉起,讓池疏像一條水掙紮的魚一樣被迫仰起脖子。
池疏被這樣屈辱地錮住,狗急跳牆般手臂劇烈往後揮,下了死勁沖人還綁著紗布的頭打去,囂著放狠話:
“說什麽?我沒什麽好跟你說的!”
“你自己留不住林瑯意跟分手了,把氣撒我上來了?廢!”
邊述即使避開兩寸,那手依舊擊中了他的鬢邊。
他人晃了晃,嚨裏溢出一聲微不可聞的鼻音,卻本不打算退開,而是一展完全坐在了池疏的上,扯住他的頭發用力往地上砸去。
“我跟再怎麽樣,也沒你的份。”
“池疏,我真是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低賤惡心的東西,你那時候一口一個師兄,現在想起來,你早就想跳過我認識林瑯意了吧?”
“可惜一直是我朋友,你只配在暗地裏像只裏的老鼠一樣窺視!”
池疏急收回反擊的手,雙手撐在臉前做墊子,唯恐自己破了相,同時繃核心往一邊翻滾,想將上的人掀下來,語氣尖銳:
“現在你不也跟我一樣只能幹看著?怎麽了師兄,你又不在桌子上,有什麽好得意的?”
邊述左一屈,池疏趁機翻轉過,狠地又往人腦袋上招呼。
邊述躲都沒躲,不退反進,握拳頭對著池疏的鼻梁就是一拳,溫熱的立刻濺了出來。
邊述的頭有些昏重,可腎上激素的分泌讓他持續在一個高熱憤怒的狀態,好像就連傳遞疼痛的神經都麻木了。
“是,我現在是不在桌上,可你費勁了心思,在我跟林瑯意分開的這幾年裏不也死活沒有上過桌嗎?”
“怎麽了?是不想上桌嗎?”邊述的眼裏罕見地帶著暴怒的戾氣,看向躺在地上的人好像在看一塊發臭的腐。
他厲聲道:“你!池疏!臆想癥一樣抄我寫的東西爽嗎?”
池疏的呼吸忽然就卡住,好像是一口氣被人打散了。
“你連做夢的素材都要照搬照抄,可真是可憐。”邊述袋裏的手機終于掉出來,這點靜提醒了他,邊述一把抓起手機,盛怒下用屏幕猛地了池疏一掌。
因為手上還餘有不知道是誰的,膩得不住,手機被大力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池疏的臉被到一邊,他皮慘白又脆弱,很快高高腫起一大片。
邊述從來沒有這樣兇狠地跟人過手,即便是在鄉下,見不得人好的紅眼病鄰居藥死了他養的,他也沒有這樣二話不說上去對著人的臉左右開弓。
池疏也沒想到邊述這樣安靜斂的人原來也有這一面。
鐵鏽味在口腔裏漫開,他的嚨也漲得發疼,只能強行咽下去。
邊述狠狠揪住池疏的服將人攥起,聲線都飆起來:“你還敢p合照?你是什麽東西配跟珠珠站一起?你這個惡心的變態狂!”
“那怎麽樣?”池疏依舊保持著側臉地的姿勢,臉上有多狼狽話語就有多挑釁,“我還有個號是寫我跟姐姐的事的,師兄你這麽在意,我投之以木桃,也借你抄抄,你要是p不好合照,我幫你啊。”
邊述額頭的管都凸起,又是接連幾拳砸在他臉上。
不解氣,尤其是越是回憶往事越是覺得自己引狼室。
邊述的角著向下,像是被人剜了一刀一樣語氣寒道:“你那時候說的,林瑯意看不上我這樣的窮小子,只是玩玩而已,是不是也是編的?”
池疏臉上的四下緩流,將那張皮骨纖薄的臉抹出鬼氣森森的冷豔麗。
他吞咽了下漫進口腔的,右手不知不覺地進口袋,笑開來:“我騙你幹什麽?你跟瑯意姐本來就不配,真以為準扶貧呢?也沒點自知之明。”
“我問你你那段林瑯意的錄音是不是僞造的!”邊述迅疾俯下嘶吼。
“你管它真的假的,你要是真的不在意這種份地位的差距,會被我幾句話一段錄音就改變了主意?”池疏居然“咯咯咯”地笑起來,糊住嗓子,連聲音都模糊了,“你自己本來就意向出國,把責任都推給別人!”
見邊述的呼吸急促而困難,池疏心裏暢快極了,他整張臉和脖子都酸痛且火辣辣的,只能靠回地面借力,尋釁道:“我早就看不慣你這種占著茅坑不拉屎的做派,知道自己配不上就滾啊?!”
邊述的口像是翻滾著炎熱的熔漿一般,上的皮似乎都被拉扯即將裂的氣球,忍不下半點刺激。
池疏還在囂。
“你跟瑯意姐本來就不配,不喜歡談異地,你還堅定要出國,這不是你自己選的嗎?”池疏在角落裏觀察了三年,三年足夠讓他了解個徹。
他的手一直在上口袋裏。
口袋裏有一把鈦合金的小刀,他特意挑了一把不超過60度角,刀刃不超過6cm的折疊刀,可以上飛機地鐵,帶在上也方便,比如現在。
池疏住刀柄,話鋒一轉,又開始:“哦對了,但是你放棄公派出國的機會的話,跟瑯意姐就永遠都是雲泥之別是吧……真可憐,是個死局啊師兄!”
“你能為做些什麽?讀書的時候給講點題?可是姐姐績本來就好,犯不上講那兩道題。”
“更別提現在出了校園了,生意有多如火如荼你不知道嗎?跟你之間的距離沒有因為你出國幾年而小,你們還是天差地遠!”
池疏咬著牙:“但我就不一樣了,我沒你那所謂的骨氣,你知不知道,我當初努力朝你那副臉靠近,瑯意姐對我還不錯呢。”
脖子被人猛地大力掐住,他笑得斷斷續續:“我真是又嫉妒又開心,如果能一直這麽下去,我就是當一輩子的別人的影子也沒問題。”
“我的家境比你好,我還能為了不吃不睡趕進度做産品,我每天看到自己裝盒的各種珍珠都會無比開心……我可知足了,我只要看得到,只要覺得我有用就行了,跟你完全不一樣!”
“你回來有什麽用?你反正還是要走的,哪怕不走,你也早就沒機會了!”池疏想到什麽,臉上晴不定,長長的劉海遮住半只眼睛,讓他看起來可怖,“瑯意姐邊,像你這樣惡心的東西可不止一個。”
邊述雙手依舊死死按著池疏的肩膀,像是想將人釘死在地上似的。
他的頭顱埋下,肩膀稍稍蜷起,好似一頭被鎖鏈困住的困,拼命掙紮都掙不出。
“我能做什麽?”他吶吶道,肩膀聳起,整張臉徹底埋黑暗中。
他陷無意識的放空思緒中,手上漸漸卸了力松開,被池疏眼疾手快揚手用刀刃揮開上的人,退後一把掀開。
剛才那點較量讓池疏對于兩人的能差異心知肚明,他不可能打得過從小幫著家裏務農的邊述。
手上推搡的力氣半點也沒有收著,池疏本沒有覺得這有什麽,要掀翻一個年男人當然要費點力氣。
這種刀,只要不往要害捅,劃胳膊的話傷不了什麽。
可他沒想到才一揮手,邊述像是在黑暗裏長了雙眼睛一樣準地用掌心包住了刀刃,一聲不吭。
薄刃割進的異常明晰,池疏手腕一抖,電似的撒開了手。
可邊述那像是頭老黃牛的格犟得不撞南牆不回頭,他的掌心裏陷著半把刀,就這樣仿佛失去痛覺一樣揮手打了池疏一掌。
臉上的冰涼轉瞬即逝,隨即變火辣辣的疼痛,溫熱的從臉頰刺痛的部位爭相湧出。
池疏的大腦空白一瞬,隨即厲聲嘶起來。
臉!
臉!
臉在那裏是海選敲門的場券。
池疏的腦子和都失去了控制,有可能毀容的念頭像是毒蛇的利齒死死地齧咬住他,讓他完全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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