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最後, 那些燒烤還是快馬加鞭地送到了家門口。

但很可惜，林瑯意的外賣先一步到了。

外賣員和程硯靳同時出現在門外時，林瑯意盯著他, 質問：“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

知道的公司地址不稀奇, 臨時租的公寓地址怎麽也知道？沒有告訴過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家人。

程硯靳剛才電話裏被罵了後短時間不敢直面, 生怕在這種時候平白惹生氣。

他雖然有問必答, 但站在老遠的距離外錯開的視線說：“我問原，不是, 我打聽來的。”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不肯直說，林瑯意問不到算了, 直接將門一關, 把好不容易排隊等來後拎著打包盒的他扔在外面。

林瑯意明天公司裏依舊有要事，林向朔按理來說也有，但他放下了手上的一堆活，在今天傍晚就飛回去了。

葬禮明明是兩天後。

林瑯意慢慢嚼著油滋勁道的炭烤五花，將楚關遷意外去世的這件事好好盤了盤。

既然是意外, 按道理估計沒有囑, 那麽如果公司章程沒有特殊規定的話, 他手中那點份應該由直系親屬繼承。

原楚聿是個優秀的標準資本家，楚關遷那點份哪怕全部給了原娉然，也依然不能撼他的地位, 況且從外人的視角來看, 母子倆是一的。

同樣作為公司的東，應元雖然占比不大, 但林向朔歷來喜歡跟各方東打道，對原楚聿也存了對抗莊嵐的心態, 所以這次楚關遷出事，他怎麽也要回去探哀悼一下，表現一下存在。

這麽說來，也應該表現一下存在。

但誰說存在，一定要本人面才有效呢？

林瑯意想到林向朔風塵仆仆地趕往A市，哼笑了聲，用紙巾了手指上的油，給莊嵐發去了一條信息。

*

不是所有的權變都需要經過東大會決議的。

如果是公司部東之間的權轉讓，不需要經過其他東的同意，只要兩方擬定約定，就可以自由決定轉多份。

林瑯意在空降公司時，按照公司權激勵政策拿到了一小部分的權。

這原本是作為一種激勵工作産出的方針，是鼓勵核心員工盡心盡力的一種常規作。

但林瑯意當時索要這一項激勵政策可不是僅僅是為了多一點分紅，雖然林廖遠林向朔等人都是這麽認為的。

事實上，是要為公司的東，無論才占了多小的份額，只要擁有了這個份，最後一塊拼圖就完了。

莊嵐在第二天飛來G市與林瑯意完權轉讓的手續，也要參加楚關遷的葬禮，所以這種時候還願意出時間飛來一趟非常義氣。

林向朔不在公司，林瑯意則挑著這個日子，在事塵埃落定後通知了其他東。

早早飛去A市的林向朔和林廖遠在聽到消息後前後給林瑯意撥了35個電話，林瑯意一個都沒接。

當天下午三點過，林廖遠千裏迢迢飛回來，從電梯升上8層，一路都有人在沖他“林總好”，他卻行匆匆，連點頭示意這樣簡單的反饋都沒有心思做。

大步走到林瑯意的辦公室，門閉著，林廖遠推門的手一頓，擡手敲了敲，裏面卻沒有回音。

他忍住焦躁的心，又擡手敲了敲，臨時去了下洗手間的周書回來，看到他，展友善地詢問：“林總，您是找林董嗎？”

林廖遠的表看起來不太好，眼尾皺紋夾著，點了點頭。

周書禮貌地往後攤了一下手：“林董正在開會，您稍等下？”

林廖遠看著周書臉上致得的妝容，隔著同樣泛泛的笑容，他一時覺得自己快要辨認不出藏在後面的真心還是假意。

他在兒的辦公室外，在對客的接待室裏等待了將近一個小時。

直到周重新進來，友好地提醒：“林總，會議結束了。”

林廖遠這才像是夢中驚醒一樣乍然從憮然的狀態回過神，他的胳膊肘不小心到桌子上的茶杯，裏面半口沒喝且早已冷卻的茶水被撞出杯沿，灑了一小潑在桌上。

“沒事，我來收拾就好。”周說，“一個小時後林董還有另一個會，您盡量趁早。”

林廖遠進到會議室，裏面零零散散還有幾位公司核心部門的經理正在收拾材料和電腦，見到他，紛紛打招呼：

“林總好……那林董，我先回去工作了。”

林瑯意坐在長桌的頂端：“好。”

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從門口離開，而林廖遠恍恍惚惚地站在門外，忽然意識到這一路上兩個截然不同的稱呼：

林總，林董。

是的，林瑯意是董事會中的執行董事，這是正兒八經經過東大會投票通過的。

林氏當時也投了贊票。

會議室裏的人全部離場，林廖遠將門關上，看到林瑯意頭也不擡，正將手中剛提上來的材料翻過一頁。

手中還夾著一支筆，子不，手腕翹起往長桌另一端遙遙一指：“坐。”

林廖遠的腳步一滯，再提起來的時候分外沉重，兩側的位置上還留有沒有來得及收拾的茶杯，他只能坐在長桌的末尾。

坐下後，兩人之間又是一陣無言的冷場。

林瑯意并不急著開口，細細讀著上來的報告，目冷靜從容。

枯坐了五分鐘，林廖遠才終于開口。

他說：“珠珠。”

“嗯，爸，”林瑯意擡起頭，“怎麽了？”

林廖遠人遠在A市的時候都快急瘋了，因為打不通電話，腦子裏更是什麽猜測和念頭都有。可真到了現在，坐在對面，嚨裏那口呼不出來的氣息提起又按下，他遲遲說不出話來。

空氣凝滯。

在擡腕看了眼時間後，林廖遠才徐徐道：“當時你進董事會，是因為海珠條線的決議已經板上釘釘，而你手握關鍵技，又與國外試驗田負責人的關系良好，所以才幾乎以全票通過的方式為了執行董事。”

他說到“全票通過”時，那張疲態的臉上有短暫的恍然，那一瞬間各方東的臉走馬觀花般地從腦海裏閃過，他好像抓住了點什麽，好像又沒有。

林瑯意看著他，泰然點頭道：“是，很謝各位對我的認可和支持。”

林廖遠了，繼續道：“但是東會，莊氏的權，我聽說都轉移給了你。”

他強調：“之前沒有任何風聲，我是今天才知道的。”

林瑯意將手上的筆往前一扔，骨碌碌滾過去，最後夾在書頁中間。

人往後靠，皮質老板椅往後延著下：“是啊，怎麽了？”

林廖遠表有些難堪，兩只手握又松開：“莊氏在投資之前，是不是就跟你說好了。”

林瑯意偏著頭向他，輕松道：“是啊。”

“你早就知道了！”林廖遠忽然重重一拍桌子，一旁沒有蓋好的陶瓷杯盞震出“叮”的一聲，扣嚴實了。

他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氣得直氣：“當初我們一家人都在為這件事發愁，你明明什麽都知道，就是不說，就是不——”

“當時發愁的不是拉投資的事麽？”林瑯意雙手疊著墊在下，打斷他，“這不是完解決了？爸，解決了你還氣？為什麽，因為不是你們解決的？但那時候不是你再一次給我打電話求助的嗎？”

語調拖長：“怎麽每一次，都是我在解決問題啊？”

“除了我，其他人都是廢嗎？”

林廖遠亟待開口辯解，又被打斷：“我問你，公司資金拉到了嗎？”

林廖遠只能順著的話題：“確實是拉到了，但是——”

“但是控制權分散了，不在哥哥手裏了。”林瑯意對答如流，搶白道，“那現在，是不是又集中到姓林的手上了？那你又在生氣什麽？我這不是又幫你們安排得妥妥帖帖？”

林廖遠覺自己仿佛咬破了一顆苦膽，從舌一直蔓延到整個胃部，他深吸了一口氣，頹然道：“對。”

林瑯意笑盈盈地看著他：“所以還有什麽問題嗎？”

偌大的會議室，窗明幾淨，從明玻璃出去是樹冠上隨風搖曳的枝條，那一扇扇如網格般割裂出等大的矩形，好像是相互聯系的，又好像是完全錯位的。

林廖遠：“我想問的是，你是不是其實很早就拉到了投資，但是特意轉手以莊氏的名字做名義東，先解除了家裏的燃眉之急，然後等其他投資陸陸續續到了，我們想再調整比例時，已經為時已晚了。”

“是不是你很早就在著手讓公司進你的掌控之中？”

林廖遠每一句都是疑問句，但每一句的口吻都是肯定的，莊氏一開始咬死了不肯從指中松懈出丁點份，結果就這一兩天的功夫突然全盤給了林瑯意，怎麽想，都是早有約定。

他盯著離自己最近的那扇窗戶，出去，好像自己也被什麽東西限制住了。

“我現在想想，海珠條線你兩三年前就在提了，只是家裏一直沒出那一步，莊氏控後直接拍板海珠線……”他將雙肘撐在桌子上，叉著手指吃力地扶著額頭，“這些本就是你的意思。”

他的聲線沉重失：“家裏在擔憂這件事的時候，你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這樣看著我們都被你耍得團團轉嗎？”

“你有應山湖還不夠嗎？”他難以理解，額頭皺出深深的川字，“家裏剩下的公司加起來也比不上一個應山湖，就這樣都在你手裏，你還不滿足嗎？”

林瑯意拿起自己的杯子啜飲了幾口，沒有看向林廖遠，漫不經心的表好像在說本就將那些話左耳進右耳出了。

林廖遠被這樣不著調的樣子拱起火，提高嗓音喊了一句：“林瑯意！”

“誒——”林瑯意重新靠回椅子，笑著問，“您說完了？”

“我在好好跟你說話！”

“您是在好好說話嗎？”林瑯意的腳尖輕輕點地，“我以為您只會說那些畫大餅的話，但這種話除了我，您看那些投資方聽您嗎？”

“我看您跟哥哥天不是跟這個合作商應酬喝酒，就是跟那個供應商郵出行，我以為你們有多大的社圈，有多過的際圈，結果出了事一個都求不來，最後還要遮遮掩掩地問我願不願意聯姻。”

“是，你確實是個有能力有魄力的商人。”林廖遠承認，“我也常常跟別人誇你，說你是我們家最有商業天賦的人，你的眼毒辣，你走的每一步都膽大心細，我從來沒有否認過你的本事。”

“哦——您在上誇了我那麽多的優點，我以為您下一句就是‘所以公司就托付給你了’，”的角扯出一個冷笑，“結果誇歸誇，不把我向臺階上舉，倒把我往婚姻裏推。”

“我已經不是十五六歲的不諳世事的小孩了，不是那種誇兩句聽話，獎勵一顆小紅花就會被哄得團團轉的孩子了。”說，“說句難聽的，關系裏只會空口白牙說空話的男人，一到紀念日就跟死了一樣一不拔，生都會讓他有多遠滾多遠，怎麽在親子關系裏，這種上說，實際到利益切割時偏心眼的做法就能被輕輕放過了？這真是新型家暴致死判六年，陌生人故意傷害罪判死刑的變式例子。”

蹙著眉，表比林廖遠還要失：“如果你覺得我那麽能幹，但唯一的作用只是去聯姻的話，那你們連最基本的投資都要不來，我倒是想問問，你們有什麽用？”

“要錢，是兩相比較下最簡單的事了，如果這都做不到，更遑論買技，看政策風向，率先改革轉型，你們就這麽點能耐，怎麽能有信心覺得自己真能守住這點三瓜兩棗？”

“我不拿走，你以為G市這兩個公司能活多久？”的目上下掃視，下微擡，倨傲道，“憑應山湖當前的産量，就能搞死你們，讓你們一個訂單都拿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