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廠督臭德行

這一閉眼,半夢半醒。

棒砸在皮骨上的撞擊聲始終停留在耳邊，似要將人的神魂敲擊碎片。

過往的畫面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母親被狠狠扯下一縷頭發，出大塊淋漓的頭皮,那種絕的痛呼聲反反複複敲擊著他的耳……

唯一能夠依靠的人,在他面前上吊自殺,沒有一句代。

著他走向絕路的人，他的父親,被他殺死在一間破廟裏。

三天三夜，他親眼看著惡犬啃爛他半邊臉,親手將他的一塊塊割下來，喂狗，喂烏.

滿地漬，一片狼藉,他將地上腥膻的碎抓起來，放口中慢慢咀嚼、吞咽。

堂舅父夜裏掘了他母親的墳墓,將一快要腐爛發臭的翻出來,坐上去。

待他還算不錯的師父,為了下一場賭局的賭注,將他誆騙進宮,最後得了五兩銀子，笑得合不攏,興致盎然地離開。

……

上天不是有好生之德麽？恐怕是慷他之慨,好旁人之生。

世上的惡鬼不能再多一個，于是將所有的惡臭和苦痛都傾倒在他一人上。

他多一分痛楚，世人便一分。

如此算來，也劃算得很。

睡夢中，他額頭不斷沁出冷汗,拳頭握得咯吱響.

指甲嵌進裏，無邊的疼痛將他整個人淹沒。

迷迷糊糊間，一只溫溫熱熱的小手將他攥的指節緩緩打開，了掌心被指甲摳出的月牙痕兒。

乎乎的一團。

他下意識地抓，像漂泊無依的人握一浮木，抓住了便是死也不肯放手。

那只手輕輕了一下，隨即牽了他的小指，也許還不夠，又攤開手掌與他十指相扣。

他貪這樣滾燙的熱意，貪婪地收力，抓。

直到聽到嚨裏發出的一聲低，才知道原來十指扣是會疼的。

他緩緩松了力氣，良久，從夢魘中吃力地睜開了眼睛。

“不是讓你在宮裏待著麽，怎麽回來了？”

這世上只有敢悄悄進他的屋子，只有會不聲地握惡人的手掌。

耳邊傳來低沉沙啞的嗓音，微微帶著慍氣。

見喜猛地一震，嗓音抖：“廠督，你醒了？還疼不疼？”

他趴在床上，額頭的冷汗淋鬢角，臉白得幾近明，上更是半點都沒有。

閉眼息一陣，似乎能減輕一些後背傳來的劇痛。

“不疼。”

傷痛為他的聲線醞釀出一些淡漠的味道。

聽他低低沉沉地說出兩個字，見喜心裏直哆嗦。

周寒意凜冽，整個後背都纏繞著厚厚的白紗布，有些地方還滲出了，踏板上的銅盆放著浸泡在水裏的面巾，整個屋子都縈繞著散不去的腥味。

怎麽會不疼？

他怕不信，又咬著牙著氣，耐心解釋：“杖脊的打法都有講究，最重的十幾杖下去脊骨斷裂，直接要了人命，而有的看著皮開綻，其實傷的只有皮，傷不到骨頭。”

見喜腦海中本就混，只聽到了“脊骨斷裂”幾個字，當即嚇得魂出七竅：“您骨頭都被打斷了？”

梁寒籲出一口氣，無奈地握了的手掌：“不是，我的傷僅限于你看到的這些，看著疼，實則無礙，休養幾日便好。”

訥訥地點頭，替他了額頭的冷汗，一下下地輕輕他的手，咬著把眼淚憋了回去。

來的路上已經哭夠了。

若是在這哭，讓他是心疼他自己，還是心疼呢。

沉半晌，梁寒繼續問：“你還沒有告訴我，誰帶你出的宮？”

見喜一聽到這話，心火便燒得旺盛起來，可又不忍真的怪他。

這會腳步虛浮，膝蓋痛得站不起來，便順勢坐到踏板上，肩膀靠著床沿，一只手擡起來牽著他。

“您可真是考慮周到，不讓我回來瞧您，這是陷我于不義！”

兇地甩了個眼刀子給他，“牙牌全給您收走了，我只好去找陛下求個恩典，陛下瞧我可憐，紮在養心殿外跟塊夫石似的，想也沒想就答應啦。”

他怔了怔，料想底下那些人也不敢拂他的意思，原來竟是得了陛下恩準。

偏頭見眼眶紅紅地盯著他後背，忍不住擡手將小臉掰回來，“別看了，難看。”

他想到什麽，忽然彎了彎角，憾道：“讓你失了。原本還有一漂亮的皮子，如今連這個都沒有了，往後我在你跟前怎麽擡得起頭來。”

眼睛一酸，嫌棄地瞅他一眼，“這就是您不讓我出宮的原因？可真有你的！這傷若是一輩子好不了，我也不介意。您要是介意我看，往後咱們黑燈瞎火地做也一樣，還是說，您喜歡亮亮堂堂的？”

他被逗得忍俊不，含笑咳嗽幾聲，子一，牽連到背脊的傷口，立即痛得眉頭皺。

見喜立馬慌了神，想去拍拍他後背，可後背著傷，出去的手又了回來，一時間手忙腳，不知道怎麽做才好，急得眼淚都冒了出來。

他將的手牽過來，在心口下，緩緩道：“無妨，別。”

指尖能清晰地到他的心跳，見喜頓時僵直了子，著嗓子安道：“好，我不，也不逗你笑了，對不起，對不起……”

指尖忽然一痛，下意識地吸了吸氣。

梁寒在拇指輕輕咬了一口，留下一小排牙印兒，“往後，不許同任何人說這三個字，我也不行，聽到了？”

見喜怔了怔：“可我……”

梁寒閉上眼，緩聲道：“你不會做錯任何事，即便錯了，也是對的。”

見喜無奈地抿了抿：“廠督，你好不講理。”

燭火倏忽跳了一下，閃出來的一粒燈花在藥味與腥味織的氣息中頃刻消散。

他眉頭微微一皺，偏過頭看到趴在床沿上，枕著他的手休息，這姿勢并不舒服，“累不累？”他將的手從口挪開。

見喜以為他要趕去耳房睡，趕忙搖搖頭，“我不累，我就在這陪你好嗎？”

梁寒道：“睡到床上來吧。”

見喜愣了愣，垂頭看了眼自己的裳，下午跑了幾趟，不知道在哪沾的髒污，跪在養心殿外的時候，還把膝蓋蹭破了一個小，趕忙用琵琶袖遮掩住。

另一只手了發髻，也得一塌糊塗，鼻子酸了酸：“我沒有沐浴，上好髒，會把被褥弄髒的。”

梁寒上下打量著，能看出一的狼狽，杖脊停職的消息傳至後宮，他能想象到的脆弱無助。

說來也是諷刺，他風風這麽些年，沒在面前威風過幾場，可這種落魄不堪的樣子卻回回落的眼中。

他用臉蹭蹭的手，說：“無妨。”

還是搖頭：“您好好休息吧，別管我啦，我睡覺什麽樣我自個兒知道，回頭手腳蹬的，沒得到您的傷口。更何況，天兒已經熱起來了，我就是睡在下面也不會著涼。”

梁寒眼眸半闔，默了半晌，“我冷，上來陪我。”

手心兒一麻，祖宗難得這般主請求，這苦的語氣聽得心尖兒發，于是趕忙起去箱籠取了件寢打算換上。

剛一解開帶，忽然手頓了頓，轉過頭覷了他一眼，“廠督，你不許看。”

梁寒抿笑了笑，“平日可以，今日為什麽不能？”

見喜嘟著，嗔道：“您說過聽我的，我說可以的時候您必須上，我說不行那就不可以看。”

梁寒咳了聲說好，于是緩緩偏過頭去。

見喜瞧他轉過去不說話了，這才小心翼翼地褪下外面一層，將兒卷上來查看，果不其然，膝蓋跪破了一層皮，好大一塊青紫。

忍著疼，將翹起來的表皮小心撕開，否則一直與裳，傷口更加難。

換完了寢，屁顛屁顛地滅了燈燭，躡手躡腳地從從床尾上了床、屋裏黑，用手去夠，不小心到他冰冷的小，了，的，發覺不對這才趕回了手，爬到他邊來。

“離那麽遠作甚？”

耳邊飄來他的聲音，似乎是有些遠，微微往近湊了湊，可害怕到他的傷，只敢挪一點點，然後找到他冰涼的手，在自己上暖著。

半晌，他指尖了，從口緩緩疑到下，輕輕挲一下，“再過來一點。”

“廠督。”輕輕喊了他一聲，有些遲疑地過去，“是不是疼得睡不著——”

話未說完，雙已經被他冰涼的齒覆蓋，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溫中帶著疲憊的意，如化骨般令人渾松下來，連眼皮子都快擡不開了。

他手掌繞到後腦，微微加重些分量，舌尖泛著冷意，一點點地與親磨合。

他一直是個骯髒卑劣之人，甚至比想象中還要不堪。

也許是長久的夢魘需要一個發洩的口子，在他枕邊，這種無法克制的像是蟲蟻啃噬著他的心髒。

心中制的私更是野火燒不盡般地蔓延開來，唯有靠著，吻著，才能救他的命。

到後來，慢慢清醒，才發現他用一側胳膊抵著床面，整個人是側過來弓著子的，心頭一大跳：“你這樣不會牽傷口嗎？”

他心口有種無力的滿足，盡管鼻尖嗅到了淡淡的腥味，也什麽都不想管了！只要死不了，他就能繼續著。

聽到他低低的笑聲，嚇得頭皮發麻，這是瘋癲了？

手去探他的額頭，冰冰涼涼的，沒燒糊塗啊。

他了的臉頰，只恨屋一片漆黑，不到呆愣愣的一雙杏眼。

思及此，又忍不住俯去吻的眼眸，驟然一驚，眼睛還沒來得及閉上，他便已經迫不及待地覆上來。

“痛痛痛。”

了口冷氣，小心地扶住他肩膀，將他擋了回去，“平日裏沒見您這樣啊，怎麽今兒興致這麽高，您這還著傷呢。”

他淡淡嗯了聲，想想也是，便順勢收回了手，隔了一會道：“那你來吻我，可好？”

見喜只覺得太xue突突地疼，這祖宗今日怎麽這樣難纏！

不過看在他今日不大行的份上，只好勉勉強強答應。

試探地過去，不忘囑咐他安分一些，“那我親啦，您記著自己的傷要，著便好，不要回應知道嗎？”

他笑說好，“不回應。”

于是放心地將檀口上來，可舌尖方及一點，他便忍不住與相熨帖。

氣呼呼地瞪著他：“說了讓您不要！”

他很抱歉地弄臉頰，“好，不，重來一次好嗎？”

半信半疑地吻上去，半晌，他又不自地被勾走了魂。

見喜霎時黑了臉，男人這德行，重來一百次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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