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珩走出了孟老夫人的院門,才回了頭。
盛卿卿將宣紙抱,不明所以地抬頭回孟珩,“大將軍,就在這兒說嗎?”
孟珩盯著一路小跑而浮現出微微紅暈的面頰,嚨眼里悄悄升起一令人焦躁不安的意。
“你是江陵人?”他問話的態度簡直算得上兇神惡煞,“四年前也在江陵?”
盛卿卿愣了愣,總是帶著笑意的眉梢眼角稍稍暗淡下去,“我全家那時都在江陵,城破時,兄長還是守城軍中的一員……不過等大將軍率軍到江陵時,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孟珩不得不將手背到后握手指才能克制自己的蠢蠢。
他也沒把握自己的手朝盛卿卿出去后會做什麼。
“我為什麼沒見到你?”孟珩問。
這問題問得盛卿卿訝然,扯了個笑出來,“東蜀軍敗退后,江陵百姓沿街歡呼時,我沒能趕得上,因而前些日子也才是第一次見您。”
——江陵城里那麼多人,兩人素不相識,孟珩怎麼會見得到?
孟珩惱火于自己的失之臂——明明四年前,他就和盛卿卿在同一座城里。只要在場,孟珩甚至堅信自己那時候能一眼看到。
四年前,他甚至還沒如現在這般對盛卿卿由生出切齒的恨來。
見孟珩沉著臉不說話,盛卿卿又不得不小心地補充,“我是個不起眼的孤,您事務繁忙,見不到我也……”
話說到一半,孟珩鋒銳的眼神立時便橫了過來,盛卿卿自覺地把閉上不再出聲。
這位大將軍的心思實在難以捉,自忖相當能看人心的盛卿卿也拿不定。
“你……”孟珩開口說了個字,又一幅難以忍的模樣停下,整個人好似扔火柴就能炸出火星似的。
盛卿卿乖巧地閉等待著孟珩的下文。
孟珩閉了閉眼,盡可能平靜地問,“手上的傷疤哪來的?”
盛卿卿下意識垂眼打量自己的雙手。
這并不是一雙屬于貴的手,一眼便能看得出來。
哪個十指不沾春水的貴會在指腹指下長出繭子、還留著細小的疤痕?
盛卿卿看了眼便有點難辦:手上傷疤數量還真不,怎麼知道孟珩會突然問起、又問的是哪一道?
猶豫只是瞬間,便就著雙手抱紙的姿勢攤開雙手,脆生生問他,“大將軍說的是我手上哪一傷疤?”
孟珩怒不可遏:還不止一!
他手不顧禮儀地扯過盛卿卿右手,拇指從掌心里一寸多長的疤上狠狠過,像是要將其生生抹去似的大力,“這一道!”
盛卿卿懷里宣紙掉了一地,下意識輕輕呀了一聲,又被孟珩強的挲激得了。
“說話。”孟珩沉沉地令道。
盛卿卿順著他的作看向自己手掌心那道最為猙獰的傷口,輕松地笑了笑,“大將軍還記得江陵城破時,東蜀軍是怎麼攻城的吧?”
孟珩當然記得。
東蜀軍帶了投石的攻城車,用比人腦袋還大幾倍的巨石越過城墻直接砸進城,運氣不好的便直接被砸了餅。
孟珩加重指上力道,猛地意識到盛卿卿能從那場戰役中活下來本就已經是上天保佑了。
“我家正好巨石砸中塌了,”盛卿卿笑著道,“沒有工,我只好用手去挖殘垣斷壁,想將親人找出來,這傷正是那時被劃傷的。”
傷口雖看著嚇人,當時盛卿卿可一點也不覺得疼,連自己手上流不止都沒發覺。
“……”孟珩著了魔似的盯著那傷痕,它仿佛在嘲笑他的一切怒氣不過源于自己的無能罷了。
對盛卿卿的不假辭全是他的遷怒。
“大將軍?”盛卿卿喚他。
孟珩猛地回過神來,燙到一般將盛卿卿的手甩開。
盛卿卿眨了眨眼,甜甜一笑,“大將軍要走了?今日給您添了麻煩,您一路順風。”
孟珩駐足片刻,什麼也沒說,冷著臉掉頭就走,那架勢好像要去殺人。
等他氣勢洶洶地離開,盛卿卿才長出一口氣,蹲下和青鸞一道收拾落了一地的白紙。
青鸞仍舊被嚇得不輕,聲道,“姑娘,我聽府里下人說,大將軍好似有瘋病,我從前不信,這會兒可信一半了。”
“噓。”盛卿卿示意噤聲,“別講,他只是脾氣不好,以后躲著些就是了。”
將最后一張紙撿起,瞧著自己的掌心看了眼,將幾乎還殘留著孟珩怒火的手掌握了握,那滾燙的卻像是被刻在了皮上似的,全然消散不去。
盛卿卿只好作罷,輕輕嘆了口氣,“原想為了江陵的事好好謝他,卻沒想到他這麼討厭我。”
青鸞咋舌,“可不是,姑娘人見人的,唯獨大將軍一點好臉都不給,他還兇您!”
第8章
雖然心中略微有些失落,但到底盛卿卿心中更偏向的是不和孟珩打道,因而眼下的狀況倒也算中正懷。
孟老夫人雖然上說著要盛卿卿去做個人證,但三房里的事最后理得相當靜悄悄的,一點風浪也沒激起,隔了一天,亭子里的欄桿就被修好,盛卿卿也收到了孟三夫人派人送來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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