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在廊下吹了會兒冷風。
宋稚綰向來養得金貴,一覺醒來,又連著打了幾個噴嚏,而后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起更罷后,殿外已經候著兩個太醫了。
昨日還能生龍活虎晨起去習武的人,只過了一夜,便已病懨懨地躺在榻上了。
西殿里的氣氛格外凝重,連太醫也不抹了抹額上的冷汗。
要說宮里哪位主子最金貴,除了皇上和太子,那便是這位小主子了。眼下太子殿下似乎還在上朝,若是下朝回來,不知又是怎樣一番風雨。
太醫心驚膽戰地把著脈,脈象虛浮,勢如繩,乃是染了風寒。
好在并無發熱的跡象,開幾副藥喝下去,便無大礙了。
把完脈,太醫也總算是松了口氣,但一想到待會還得給太子殿下復命,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宋稚綰也不敢似尋常般胡鬧了,乖乖地讓太醫號脈,乖乖地坐在榻上等人回。
一醒來便從紫月口中得知,昨夜里是太子哥哥將從殿外抱回來的。這便罷了,偏偏今日一早還病了,是想想,眼里就溢了一眶的淚。
太子哥哥回來了指不定要如何訓呢。
早知這般,不如裝暈過去……
不!若是暈了,太子哥哥會給灌藥,灌藥不便會讓太醫給扎針……
另一頭。
蕭琰剛下了早朝,從小德子那得知西殿里請了太醫,便沉著一生人勿近的氣息匆匆趕回。
東宮里的下人瞧見,一個個不是低頭便是遠遠避開,生怕不小心往殿下火氣上撞。
紫月急急從殿外跑進來,對著宋稚綰便道:“小主子!殿下回來了!”
比預料之中好似還要快一些,宋稚綰聞言更是繃不住心里那弦了。
回來了,回來訓來了。
榻上的小人無力地垂著腦袋,一個勁兒地淌淚。
蕭琰趕來時瞧見的便是這副模樣。
青素挽,不施黛釵環,上的裳也素,明明看起來不像是病到容蒼白的模樣,可那張瑩白的小臉偏偏就是惹得人生憐。
連哭好似也不敢大聲哭,地咬著瓣,時不時嗚咽幾聲。
宋稚綰聽見侍行禮,這才抬頭瞧見來人。
吸了吸鼻子,剛起走了兩步,蕭琰作更快,一把上前將發的子接住了。
生病的人好似格外驕縱脆弱。
蕭琰心疼得還未開口說半個字,宋稚綰便手攥著他的襟,埋在他懷里哽咽道:“太、太子哥哥,今今知錯了……嗚今今知錯了的……”
王忠年紀大,心腸也更,聽見這句話也跟著老淚縱橫,朝蕭琰遞了塊帕子。
求道:“殿下,小主子已然認錯了,是懂事了的,殿下便饒了小主子這一回吧。”
蕭琰手接過帕子,抱著人坐下,到底是拿一點法子也沒有,“既知曉自己錯了,又何必再哭?”
宋稚綰凝了凝心神,抬著雙漉漉的眼睛看他。
蕭琰索著下頜那塊白潤膩的,拿帕子一點兒一點兒地去臉上的淚。
“孤不怪今今。”他道。
蕭琰面上雖沒有冷厲嚴肅到要拿昨夜之事斥責,但臉也好不到哪去。
他自小子健壯,即便是冬日里淋著雪走一遭,也不會凍出病來。像風寒這種小病,他去武場里練兩個時辰出一汗便也好了,哪至于吃藥。
也是親手養了個兒,他才知曉竟有人的子如此弱,染個風寒便能將渾的力氣都了去。
他如何能放心得下。
藥還在熬著,蕭琰端著碗清粥,一口一口地喂著榻上的人。太醫在屏風后,小心翼翼地回著話。
宋稚綰吃一口,便要抬眸看一眼他。眼前的人正襟危坐,是昨夜夢中之人,卻又不像夢中之人。
太醫回完話,碗里的粥也見底了。
蕭琰面和緩不,抬手用帕子給著,忍不住念叨:“豈不是自己找罪?不知道的還以為今今夜里被勾了魂,放著好好的床不睡,非要去外頭吹著冷風凍。”
聽見那句“夜里被勾了魂”,宋稚綰更是心虛地低下頭,抿著不語。
蕭琰斂下眸中墨,輕聲嘆氣,故作不明問道:“孤聽聞今今昨夜里做了夢,夢中還在喚孤,不知是什麼夢,可否讓孤知曉?”
宋稚綰聞言心下一震,明明同紫云紫月說了,不要把做夢之事告知太子哥哥。
試探道:“太子哥哥是聽紫云紫月說的嗎?”
蕭琰沒好氣地哼了聲,抬手將的碎發挽到耳后:“在這宮里,還有孤不知曉的事嗎?”
他并未正面回答,宋稚綰只當是他威利從紫云紫月里套出來的。
垂下眼眸,長睫跟著了,大概是沒尋到好借口,只好鼓起勇氣道:“今今可不可以不說。”
蕭琰沒應,卻意味深長道:“今今長大了,如今也有要瞞著孤了。”
宋稚綰抿了抿,討好似地手去勾他的尾指,卻被蕭琰一把抓住,又塞回了被子里。
正巧,紫云端來剛熬好的湯藥。
蕭琰自然是親力親為,將藥碗接了過,松了語氣:“罷了,只要今今乖乖喝藥,孤便不再過問。”
他無聲嘆氣。
看著宋稚綰明明喝藥喝得小臉皺一團,卻也強忍著不哭不鬧,只為了不愿將心底的意向他全盤托出。
當真是不再過問嗎?
蕭琰自問此刻只想將人抱在懷中,好好問一問,為何明明對他暗生愫,卻不愿袒心扉。
為何夜里想他想到做了那樣的夢,寧愿去殿外白白冷風,也不愿讓侍去請他來。
甚至于蕭琰還對自己陷了一懷疑,懷疑是不是自己待還不夠好?
湯藥里有安神之效,宋稚綰喝下后沒多久便睡著了。
蕭琰心事重重地出了寢殿,著眉心,突然對王忠問道:“若是一個子才及笄,便要嫁給一個比年長七、八歲的男子,是不是有些欺負人?”
及笄、八歲……
這些悉的字眼讓王忠猛然一愣,他似乎是不敢確信,猶豫道:“殿下說的是……”
蕭琰目凌厲地掃了他一眼:“孤隨口一說,你答便是。”
王忠咽了咽口水:“敢問殿下,這男子是否有妻妾?”
蕭琰不假思索道:“沒有妻妾,而且潔自好、不近。”
王忠抬頭看了一眼,心底忍不住誹腹:殿下就差把小主子和殿下自己的名字寫在婚書上了,還要裝模作樣地問問旁人,是不是有些欺負人?
“殿下,既沒有妻妾,若是兩人心意相通,且以正妻之禮將此子娶回,便不算是欺負人。”王忠跟在蕭琰邊多年,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此刻想聽些什麼。
“只要心意相通即可?”蕭琰松了口氣。
這倒不是難事。
“是,心意相通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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