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走了六日。

除了第一夜遇到了水匪，后面幾日都是風平浪靜。原本覺得十分新奇的江景，看多了，宋稚綰也覺得無滋無味了。

下人們想方設法逗歡心，今兒個烤紅薯，明兒個烤芋頭。

王忠饞了，說要烤蛋，結果那蛋烤著烤著“嘭”地開了。

宋稚綰離得近，雖沒被飛濺的蛋花燙到，但也被那一聲嚇得不輕，一張，嗷嗷地哭了起來。

下人們手忙腳，恨不得自覺投進江里。

最后宋稚綰哭哭啼啼地被抱走了，參與的下人不勸阻，罰跪兩個時辰，王忠罰得狠，又多記了十軍。

……

船至蘇州碼頭。

蕭琰安排好了接應的馬車，沒有讓公孫府的人來接。公孫府在蘇州也算得上是有名的大戶人家，出行難免引人注目。

公孫府眾人只知宋稚綰約莫是這幾天到，卻并不知是哪一日。

馬車停在公孫府門口，紫云先行下去同看門小廝通報，那小廝聽完頓時面喜，手一推旁的人，喊道：“快！快去稟報老太夫人！”

隨即又急步走到馬車旁，也不管里頭的人看不看得見，彎腰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

歡喜道：“參見郡主！郡主金安！府中上下已候多日，如今盼得郡主駕臨，特開府門，恭迎郡主！”

馬車簾子掀起，小廝規規矩矩低著頭。

紫云不多打量了幾眼，這小廝倒是懂事，且這模樣應是府中主人一早吩咐好了的，可見公孫府對小主子是上了心的。

宋稚綰下了馬車，抬頭看了眼公孫府的牌匾，才轉頭同小廝笑道：“方才那位小哥才進去通報，主人家的命令還未下來，你便放我進去啦？”

小廝不敢看人，但聽著聲兒，覺得定是位溫平和的主子，“回郡主，老太夫人說過了，郡主是自家人，回自己家，無需通報。”

大門已經敞開。

宋稚綰去，一時恍了神。

一路跋山涉水而來，備了許多的禮，還同太子哥哥說張，說怕見了公孫府的人會失了禮數……

一直以來，都是把自己當客人了，因而有許多的顧慮。

可在聽到那句“回自己家”，那些張不安的緒都霎時煙消云散了。

宋稚綰回頭向馬車，車里的人并沒有出來，說是怕他的份會讓的親人覺得不自在。

眼眶潤，緩緩踏上青石臺階……

公孫府邸很大，通報的小廝急得快要跑斷了，老太夫人只聽了半句，便攜著府中眾人奔出來迎接。

老太夫人年輕時練過武，老了子也健壯，旁的丫鬟婆子都快趕不上了。

宋稚綰本來覺得不張了的，可一聽那轟隆隆的腳步聲，又皺著小臉側頭：“早知便讓太子哥哥陪著我一塊兒來，就說他是我的侍衛好了。”

紫云：“小主子，這話您自個兒信嗎？”

宋稚綰想了想：“不信。”

那群腳步聲越來越近，宋稚綰連呼了好幾口氣，抬頭便聽見一道滄桑卻又中氣十足的聲音：

“囡囡！我可憐的小囡囡！”

順著聲音看去。

最先出現的是個滿頭花白的老婦人，看起來年歲已高，步子卻邁得又急又快，后跟著一大家子人，里喊著“老太夫人，您慢些……”

宋稚綰不也跟著走得快了些。

許是走太快了，晃散了眼底氤氳的淚，糊了眼睛，看著老太夫人竟有幾分母親的影。

“曾…曾外祖母！”

這個稱呼一路上在心底喊了多次。

如今真的喊出口，竟已是哭得哽咽不已。

宋稚綰還記著禮數想行禮，卻被老太夫人一把抱進了懷中。

的子這樣小這樣，像個瘦小的貓兒，那張臉同母親長得像極了，老夫人哪里會認不出來，這是最疼的小外孫留下來的孤。

祖孫倆抱在一起，都哽得說不出話來。宋稚綰向來是哭的，眼睛像兩汪小泉，不斷線兒似地流。

在場眾人都看紅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人群里冒出一道年的清亮聲：“曾祖母快別哭了，再哭下去，表妹的臉都要哭花了。”

悲慟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

“對、對！”老太夫人回過神，來得快去得也快，一下便收起了眼淚，掏出帕子，輕拍拍懷里的人，“來，讓祖母好好瞧瞧我的小囡囡。”

宋稚綰也怕真哭花了臉，連忙規矩地站直子，垂下漉漉的眼睫，乖乖地讓老太夫人替淚。

吸了吸鼻子，往后小退一步，以老太夫人為首，面向著府中眾人行了個禮。

眼睛和鼻頭都哭得紅紅的，卻平添了幾分俏，那雙清瀅的杏眸如秋水漾，白紅，面容致如同雕琢，雖是低頭行禮，卻一舉一也顯出凡俗不可比擬的貴態。

老太夫人沒有攔著，待禮行罷，才上去將扶起。

面容慈祥溫和，說話時還有些哽意：“當初珩哥兒信中說你過得好，祖母還不信，怕是珩哥兒為了讓我心安才故意言之，如今親眼瞧見，才是真的心安了。”

老太夫人看著，眼底是說不出的滿意，攥著那雙小手怎麼都不肯放。

“囡囡長得漂亮，祖母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兒，祖母要好好瞧瞧。”

話音剛落。

人群后那年的聲音又響起了：“我方才便瞧出表妹是個人兒了，我也要好好瞧瞧！”

眾人一陣哄笑，一位婦人斥道：“你這混小子，可別嚇著表妹，快去好好打個招呼。”

宋稚綰這才瞧見那年長什麼模樣，英氣的面孔有一雙眼尾上揚的眼，本是明的長相。

可一笑起來，了一排白花花的牙齒，變得傻氣了起來。

宋稚綰眉眼彎彎，朝他輕輕頷首：“向辭表哥好。”

公孫向辭笑著笑著愣住了：“表妹怎知我什麼？難不表妹會讀心？”

宋稚綰不僅知曉他的姓名，也知曉方才訓他的那位婦人是三表舅母。

角一勾，宛若春花明艷，故意逗他：“我不僅認得表哥，也認得各位舅舅、舅母們，還有舅公舅娘們。”

公孫向辭更驚了，立馬換上了一副崇拜討好的面孔：“表妹、表妹……快告訴表哥，你是如何做到的？表哥也想學……啊！”

三舅母一個箭步上前揪住了他的耳朵，把人帶了下去，邊走邊罵道：“別擾你綰綰表妹了，一路趕來飯都不曾用上，哪有力氣陪你胡鬧。”

二舅母是及笄禮時來的那位，與宋稚綰更一些，笑上前：

“舅母已經吩咐下去了，咱們一家子待會兒吃頓團圓飯，你孤一人千里迢迢而來，也不愿讓舅舅舅母去接，祖母可是念叨了許久呢！”

“多謝舅母。”宋稚綰聞言垂下眼睫，眸中似乎含著堅定的芒。

“其實……我并非獨自一人來的。”